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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中間不可有人為了膜拜鬼神，將兒女掛上木頭，如同獻上祭物一般堆柴點火，也不可命令兒女在炸出火舌的紅炭上走，彷彿立下某種誓言。」教導聖經知識的拉比摩撒雅各，正陪伴年紀才十六、七歲的尼哥底母閱讀書卷，摩撒雅各朗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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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可有占卜、行邪術，將活人領往陰間，或者從幽暗之地撈出亡魂，凡行這些事的，都被上帝憎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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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年紀老邁的猶太拉比垂下肩膀，雙手微微顫抖的收起羊皮卷，尼哥底母忍不住抗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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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合理！如果能讓死掉的家人回來，親口說出陰間是真的！地獄是真的！天使和魔鬼都是真的！那不就能讓大家更信靠神，更遵守上帝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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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是的，我曾經也這樣以為…」摩撒雅各顯然想起些甚麼，才停下來的唇瓣又忐忑不安，活像被折磨在絕望中的奴隸，既無法抗拒排山倒海而來的回憶，也無法攔阻猛往埋怨裡跳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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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撒雅各咬緊牙關，從瑟瑟發抖中擠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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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不知道答案，就像我不明白師母為何會〝那樣〞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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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究竟是哪樣？』尼哥底母不敢回應，只敢將眼前這位導師的眼淚往心底吞，因為摩撒雅各的妻子是為了替痲瘋病人送食物，才不小心染上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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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別難過，師母的好心一定會有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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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報？」男人縮藏在瀏海後面的眼睛，突然炯炯有神地蹦出來，銳利的像把刀子。「你見過她的手腳和十根指頭嗎？自從生病之後，師母原本還能以手捧碗，捏著勺匙在湯鍋裡攪，但隔沒幾週皮膚就浮起斑塊，承湯的時候竟然連勺子被燙紅了都不知道，還傻呼呼捏著…舀著…直到我喊了她！大喊了她的鳴子…才流下眼淚對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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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不曉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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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曉得她已經染上痲瘋，」老邁的男人離開座位時，嘴角洩漏出懊悔的苦笑聲。「她哭，是因為感覺不到痛，她笑，是因為不希望我擔心，如果這就是好心會有好報，那XX真是瞎了！瞎了！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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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撒雅各再也隱忍不住，瘋狂地任憑拳頭往牆壁上揍，像個與神對抗的勇士，猛把利刃插進上帝胸膛，反反覆覆，直到其中一方迸出鮮血，再也無法求饒為止。聲嘶力竭的摩撒雅各，一邊將血肉模糊的雙手抱住，一邊用爬滿冷汗的額頭捶打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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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師母會那樣病死，是因為XX嫌我的禱告不夠懇切？嫌用詞不夠優美？難道是我害得全知又權能的XX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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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哥底母曉得XX所指的就是上帝，拉比之所以含糊帶過，是因為〝咒罵神〞在猶太律法中是非常嚴重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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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也許令我們感到痛苦的不是神，而是耳邊唏唏嗦嗦的控訴聲，牠會先讓給你看見一些希望，鼓勵你重新振作，等到真要開始相信上帝的慈愛，相信上帝對萬事萬物都有美好的心意時，攀在耳邊的那些群魔又會起來亂舞，一點一滴慢慢地…慢慢地…把希望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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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聲音來自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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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撒雅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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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如同遍地遊行的獅群，有些負責驅趕獵物，有些負責埋伏，伺機尋找可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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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魔鬼來說，人肉有著無法抗拒的魅力？」當人生道理與妖魔鬼怪的故事相比時，年輕的尼哥底母顯然對後者更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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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靈體不像你我會挨餓受凍，需要食物、營養對抗生老病死，」情緒恢復平靜後，老拉比拾起菸斗。「靈體和人類不同，但牠們確實會餓，只不過想吃的是慾望，是永無止盡的貪婪和背叛，而這種食物只會越喝越渴，越啃越無法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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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好多死人身上的傷口既稀奇又古怪，謠傳全是被撒旦跟牠的手下咬死之後，吃剩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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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小子，明明就是活人所為，雖然可能參雜了靈界的勢力，但就像伊甸園中的夏娃與古蛇，聊著聊著變成朋友，聊著聊著闖下大禍，因此，我才要你學會分辨，哪些聲音來自於神，哪些則充滿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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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談話後，摩撒雅各就沒有在尼哥底母面前掉過眼淚，更不用說歇斯底里的把上帝吼成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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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懂或不知道〞真的沒關係嗎？」耳邊戴著奇怪臉孔的巴耶穌，走到尼哥底母身旁。「先生，我們在靈媒那裡得了許多教訓，也接受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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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單憑幾張紙牌，就能讓你們乖乖屈服？」尼哥底母單膝跪地，原本雙手還在試探地板上的魚石，希望能夠找到類似開關，或者可以啟動暗門的裝置，但這會兒卻收了回來，望向奧夫索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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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連你也相信有命運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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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又一個崇拜上帝的老古板，」耳環中的小鬼仰起後腦杓猛翻白眼，賴在隔壁窟窿裡的妖媚聽見後，撕開嗓子，同時以男人和小女孩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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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當然不允許百姓占卜，因為祂是誰？祂可是高高在上的神，掌管著過去和未來耶！要是連明天、後天、明年、後年，即將發生卻還未發生的事全洩漏，人類不就可以主宰自己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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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環裡又冒出四、五隻長著鱗片，眼凸牙尖，舌頭分岔的鬼，揪著巴耶穌胡言亂語，偶爾擊掌嬉鬧，偶爾反目成仇，把手狠狠挖進對方心臟，令初嚐紙牌威力的男孩倍感稀奇。巴耶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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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奴隸，我渴望主宰自己的命運！但先生是位錦衣玉食的法利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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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懂貧窮的苦？」尼哥底母攤開雙手，展示所穿的廉價服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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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先生是個例外。但明明可以選擇趨吉避凶，為何還要跟厄運對著幹？！難道上帝喜歡聽人哭？聽地上充滿哀哼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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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尼哥底母回想起師母病死後，摩撒雅各憤怒抗議的模樣，是除了沒把XX唸清楚，其餘任何難聽的話全都罵過，因此尼哥底母也常常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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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真的喜歡袖手旁觀，冷眼欣賞人類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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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猛翻白眼的小鬼，突然發現角落有隻蟲子，便急忙使喚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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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牠！弄死牠！毛多腳多的東西超級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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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鬼怪也起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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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弄死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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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死了還會再有，死了也是白死，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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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撥弄下體，期盼某天也能夠擁有皮肉的靈魂，倒在男孩肩膀上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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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幾乎無腦的弱小垃圾，死不足惜！反正數量多得跟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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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說死了還會再有，死了也是白死呀！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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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條妖媚板起臉孔，改以嚴肅的口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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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上帝全能全知，當然曉得你我的下一分鐘、下個小時，會不會遇見誰？會不會踩到狗屎？會不會中獎發財？但能力越大就越擔心被超越、被遺忘，漸漸地連自己被忌妒奴役都沒發現，創造世界，創造人類，到處寫下自己是獨一無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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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聖經說生病的人、窮困的人上帝都照顧…」巴耶穌正問的時候，有小鬼引導他的視線，轉去小蟲身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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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因為你我被造出來就是要陪玩陪耍，等祂老人家滿意了，乏味了，才撒撒病毒、淹淹洪水，甚至搞場太陽能燒烤來慢慢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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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這樣神在伊甸園中，豈不是假裝一切都有意義，一切都得遵照祂吩咐，結果只為了〝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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飽受蠱惑的男孩將揮拳當成發洩，正要把蟲捶個稀爛時，另一隻手卻搶先救走，當成寶貝捧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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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是難得可見的〝黃金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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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巴耶穌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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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這傢伙瞬間變成昆蟲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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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哥底母彎低脖子，用鼻息輕輕吹吐，彷彿像在照顧嬰兒似的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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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埃及有個傳說，是阿努比斯參與聖戰的過程中，為了守護瀕臨死亡的妻子，刻意將靈魂吹在一種模樣特殊的甲蟲身上，囑咐牠越過重重阻礙，尋找戰場上的安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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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掌心裡的蟲子似乎也在安靜聆聽，只偶爾搖動觸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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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曉得是異教之說，但尼哥底母對於這種浪漫的愛情故事，仍然露出憐憫般的微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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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起死回生的黃金努，你差點小命不保啊…」然後小心翼翼將蟲推進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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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倒覺得，」正當巴耶穌想延續占卜的話題時，尼哥底母卻打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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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甚麼時候也開始婆婆媽媽，這麼愛嘮叨？趕快一起找出口吧！」充滿冒險精神的男人指向靈媒。「起先你們爬出水池時，這裡根本沒人，而既然那傢伙有血有肉，就絕對無法憑空出現，所以附近一定有暗門，只是暫時隱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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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耶穌很想做出回應，但小鬼們卻彷彿嗅到危機，咬耳朵的聲音更加熱絡，一會兒建議男孩朝東趴倒膜拜，一會兒命令他學豬叫、翻跟斗，再不然就用舌頭抵住腮幫子，拿臉掄牆。總之，諸多詭異的行徑與表情，早已惹起尼哥底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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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經常出沒異教徒的廟宇，對鬼魔見多識廣的法利賽人仔細盯著巴耶穌，瞧他一會兒狂啃指甲，一會兒摳破手臂上的皮和臉頰，彷彿有許多令人窒息的逼迫，猛把單純的腦子分心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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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哥底母回憶到靈媒說過的〝咬耳朵〞後，才驚覺象徵奴隸的耳環早有異狀，趕緊用打火石較銳利的那一面刺穿手指，將血餵去。說也奇怪，當血水逐漸填滿坑坑洞洞的窟窿時，鬼魅爭鬧的聲音也逐漸消失，耳環更是恢復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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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哥底母責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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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邪靈很仁慈嗎？牠就算拋給你一塊熱騰騰的餅，也會選在周圍埋伏著人，且是飢腸轆轆，餓到可以忍受人酸汗臭，等你開開心心吃完，再用刀劃開肚皮，享受你腸胃乳動，臟腑之間有鮮血賁張的那一刻！」然後甩了男孩兩個耳光，再次以堅定的口吻，揪住那雙還在茫然亂轉的眼珠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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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通過這條陰森之路，才能問出以諾之書的下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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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吼！我怎麼把最重要的事情給忘了？」就在男孩蹲伏下摸索機關的瞬間，萬萬沒有料到，眼角餘光中竟然冒出一把匕首，是嘴歪眼斜的奧夫索伊狂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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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原本舉止沉穩、神態自若的男人，臉上已然青筋爆露，下巴周圍整齊的鬍鬚全被淚水、鼻涕沾成黏稠片狀，嗤牙裂嘴，又驚又恐，但咆嘯聲中卻夾雜著無比幼稚的榮譽感，還咳出不少唾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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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來了！這下子一定會被長老們大大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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