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與沈王爺的爭鬥尚未落幕。
俠客們逃出孔雀宮，看見遠處樓閣閃爍著火光與焰火，就知道沈王爺已經跑去那裡，而接下來勢必有場硬仗要打。就在悍嬌虎撐起阿波身子停下來，責備他沒把事情辦好，快螳螂勸和著。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nf1cwmOJY
阿波站在原地發愣，完全聽不進五俠跟他說話的聲音。
快螳螂對悍嬌虎急道：「現在不是說教的時間，那個逆賊準備了一堆大炮，擺在宮殿裡的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火焰緩緩向孔雀宮的方向噴射過來，一枚炮彈隨著閃光掠過黑夜，不偏不倚地往地面炸開了一個個大坑；五俠趕緊疏散百姓離開，雙俠則保護羊仙姑躲開飛來的炮彈。
沈王爺的襲擊不但讓孔雀宮毀於一旦，就連宮門昔日美麗富饒的大地也佈滿了瘡痍，難道他真的不關心這片土地會變成什麼樣子嗎？這個問題在那些俠客心裡打轉，想那羊仙姑心中也必然如此吧。
好在，羊仙姑有一群江湖俠客的以身相護，才能安然無恙，但一眾豺狼大軍沒能逃出爆炸死傷大半，還活著的也都被雙俠及蓋世五俠活逮了。
「說！沈王爺棄城而逃，他究竟在打算甚麼？」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那些豺狼不僅性格狡滑還很有骨氣，被雙俠拿刀擱在脖子，不說就是不說，與他們的將軍頭子態度如出一轍。
「該死的！他殺了我爹，現在逃了，我的仇又怎麼辦？」風暴鐵牛俠氣得拿大刀要砍其中一隻豺狼，若不是羊仙姑伸手過來，他沒想過要停。
「羊姑姑……不要阻止我報仇。」
「你恨的人是他，不是這些小兵，如果不攔著，你就變成沈王爺了。」她語調冷靜，可心情卻很複雜，只能先安撫一群孩子，其他再做打算。
平常衝動慣了的俠客們一聽此話便都靜了。至於那個險些被沈王爺殺掉的阿波，在五俠的注視下神情依然恍惚，似乎尚未從那場衝擊中醒來。
「阿波，你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明有機會打倒沈王爺那個魔頭——」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OE58OSDMT
阿波動了動，表情恍惚的。
「他好像……跟俺的過去有某種聯繫……」
羊仙姑聽見俠客們的談論，潛意識裡扭住雙手將它握成拳。她走到那堆碎磚瓦塊，拾起一個本是淩霄殿的綠磚，心痛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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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認同嗎？
一個毀了先人百年基業，成為逆賊魔頭的男人，她有心也無力拯救，如今對這一真相有更深一層的體認。她從始至終所能做的，也僅是穩固她不動搖的意志，站在不被受傷的牆角，看著他筆直地淪陷於破碎的黑暗，靜待黎明。
她將磚塊擁入懷中，就像擁入自己伸出手想保護卻一直沒有保護好的心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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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沈王爺，今唯我之言能入他耳，無論成敗得失，姑且一試。」
羊仙姑得知雙俠與五俠帶回一件消息——河口出現站滿豺狼的大船隊、領頭之人是沈王爺，當下她對眾人說道。她面色凝重，知道中原危機未解，和俠客處一起苟安決非良計，更何況她也不想聽他們罵他了。
雙俠不放心道：「羊姑姑，你才剛從他的魔掌逃過一劫，這下豈不是又入虎口。」
「不會的，他只是威逼我幫他占卜。」
五俠挺身而出，看了她一眼。
「恕我不恭，在那殿上，羊夫人與沈王爺的互動像是認識的……你為什麼要救阿波？」悍嬌虎問道，目光流露出質疑。
「我確實與他熟識，事實上我在想辦法勸他放下征服中原的計畫……雖未成功，可還不想死心，因此我和你們的想法一致，必然是同伴吧。」
悍嬌虎聞言，察覺到自己一番問詢已被透徹，自覺失禮地拱手賠罪。羊仙姑隨即將她的手按下，深藏智慧的笑容，無需過多言語。
俠客們同意了羊仙姑的安排，相信她不會將他們出賣給沈王爺，轉頭擔心她會不會遭到他的處置，那些擔憂被羊仙姑一一寬慰過去，拜別他們出發。
就在此時，一隻黑猩猩將士出現在眾人眼前。
「羊仙姑，你果然在這裡。」
雙俠立刻擋在羊仙姑身前，不讓猩猩靠近她一步，也不讓她離開視線範圍之外。當初他倆失敗過一次，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沈王爺得逞。
「你休想動羊姑姑一根寒毛，滾！」
黑猩猩將士並沒有理會雙俠的責問，而是自顧自往前走，視線靠近羊仙姑。」仙姑，王爺要見你，跟本將走吧。」
羊仙姑聞言，心裡已有計較，知道他還沒放棄要她，於是沉穩地上前一步，打算與猩猩離開。
雙俠見狀連忙以眼神相尋，對她搖搖頭；羊仙姑沒有猶豫，只給兩個孩子一個安慰的微笑，用他們聽得清的音量低語。
「我不會有事，事情辦完了一定回來和你們相聚……不要忘了，宮門城的安全還得仰賴你們。」
風暴鐵牛俠正要出聲相阻，流星鱷大俠瞭解的按住摯友，朝他點頭。
「我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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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門城內除了被沈王爺炸掉的孔雀宮，還有一處鄰近樹林的樓閣。所在之處幽靜，昔日作為收藏器具之用，向來不是王族居所，今已荒廢，當沈王爺奪下宮門之際，把自己帶來的焰火工廠安置在此。
而現今，沈王爺待在營帳讓軍師與將軍安排火炮糧草等物資之餘，調集負責調配製造火藥的士兵，將這陣子搶來的金銀銅鐵運送此地製造龍大炮，他們將進度回報給王爺，一切都已準備妥當。
豺狼將軍吩咐道：「傳令下去，讓大夥兒準備好，把糧草彈藥裝進船艙。」
一狼兵倉皇奔入營帳，向沈王爺報告了阿波和蓋世五俠安然逃離那焰火的消息，看見他臉上盛怒的神情，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沈王爺叫來操控大炮的將士，責問他們為何失敗，等不到回答便一掌狠狠摑在猩猩臉頰，把他打得倒在地上。狼兵們見王爺發怒，連忙上前勸阻，但又不敢違抗命令，只得乖乖退回去。
「你想找死麼！」沈王爺怒不可遏地吼道：「浪費本王這麼多火藥卻打不中那只熊貓，孤要你有何用！」
將軍跟在沈王爺身後，本想勸阻，見他陷在狂怒中很難找個適當的機會插嘴；看了一眼軍師，眼神無奈中帶著苦笑。
這時沈王爺轉頭看向他倆，厲聲喝斥道：「你也去！把所有狼群召集起來，出發前的所有任務都已經完成了麼？現在，現在！現在，對，現在，就是現在立刻去！」
將軍被催得趕緊離開營帳，向待在工廠的狼兵嚎了聲。「別發呆了，所有人動起來！要幹活，要幹活，不准偷懶，咱們要去打仗了，聽見了嗎？」
狐狸軍師坐在帳前，感受到這次遠征且大舉入侵中原的那種緊張情緒，一切都是那麼突如其來，與原先的預想有太多變化。然而現實終究不是空穴來風的臆想，不確定性愈大，實施戰術就愈有趣，他很快在腦海中擬好一套更符合當前形勢的計謀，必須再與王爺議談。
「沈王爺，衝動會壞事，至少這一夜您必須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沈王爺轉身面向軍師，點頭道：「事情還在孤的掌控中，不是嗎？」
狐狸軍師點頭表示明白，還是覺得有些不放心，因為這次出征太過突然，若是有什麼不測的話，那就麻煩大了。
帳內一片沉寂，沒有人說話。
黑猩猩把羊仙姑帶到那裡，見到燈火通明，她走進營帳看到狐狸軍師正在差使兵將，想他正與沈王爺議事。她出了聲，卻見那些人並無太大的反應，一旁的猩猩打破沉默。
「王爺，羊仙姑來了，要怎麼處置她？」
沈王爺斥退了將士。儘管是自己讓人把羊仙姑抓來，可這時見到她，他還是沒想好怎麼面對，忍不住暗自歎息；隨後走到軍師掛起的戰略地圖前，從牆角那燃燒著的煤炭裡拿起撥火棒，把頂端捺印到宮門城位置，頓時羊皮紙上燃燒著一隻熾紅的獨眼，周圍的波浪像火炎一樣舞動，象徵他的火之力量。
羊仙姑靜靜地注視，很快就能理解他的內心所想，畢竟他是在自己的教養長大的，儘管他們之間存在三十年空白，可他那點小心思根本逃不過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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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王爺出了營帳，神情與淩霄殿相比緩了不少，卻仍有幾分執拗。平常他都跟在羊仙姑身邊，哪怕她隨時想走，他也絕不使兩人之距超過三步，可如今他的步子邁得好遠，透露著不願意和她溝通的氣氛。
「再過一個時辰，本王就要上船討伐不服本王的各路諸侯，順帶和平谷也要掃它一掃——有什麼話快點說吧。」
淩霄殿上情景還歷歷在目，他身心被刺傷的樣子在她心中依然揮之不去，可她不閃不避，徑直對上他的眼，問道。
「你不能去，此行必敗。」
他那從未舒展過的墨眉，因她預言般的口吻更往死裡皺。過去他於北方便是馬上打遍天下，如今進軍啟程各地，又要因為一個女人而中止計畫嗎，他哪能認輸。
「哼，你不是看見了嗎？你的預言以及那個熊貓都是愚不可及的存在，本王肯定會大獲全勝。」
「你確定愚蠢的人是那個熊貓嗎？吾王，你剛剛摧毀的，是你祖先在千年前建立的家園！」
「錯了，羊仙姑，前朝歷史與本王無關，倘若今夜啟航將會直達勝利的終點。本王相信一切都是必要的犧牲，中原之國的領土，都會成為本王的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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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仙姑看著沈王爺，聽不下去正欲上前，他隨即以眼神制止了她。
「實在太愚蠢了，你有更好的選擇偏偏完美的避開那些，如果再不住手，這些真的再也無法挽回了。」
「你說什麼？難道本王還有可以失去的東西？」
羊仙姑躊躇地沉聲說：「我不想騙你。那個預言的下文，是你雪白的身軀染著鮮紅的血跡，淹沒在滿天飛雪中……現在悔悟還來得及，吾王。」
沈王爺在內心浮沉諸多情緒之下，混亂地抓住一個最為煩躁的忿怒情緒。他懷著屈辱以及被撕扯破碎的自尊心，拿起慣用的長矛，將閃著冰冷光芒的蛇矛對準站在自己面前的羊仙姑。
散亂的雪花飛舞著，落於兩人頭頂與肩膀，又落在地上，成為那片雪地的一份。
「你給本王走得越遠越好，聽清楚了嗎？本王不再需要你了。」
羊仙姑昂然地仰著臉，臉上充滿對死及無常世事的覺悟。
「我沒有理由離開吾王，吾王也沒有理由趕走這世上最後一個關心你的人。」
他將蛇矛向前刺過去，聲音冰冷地說：「即使要你死？」
「在我心中，你始終是那個無助的孩子……只要你遠離黑暗，我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請你放下手中的屠刀吧。」
「要是你再敢說一句話，本王立即殺了你！聽見那些人怎麼說本王嗎，這些年來縱橫天下數十年，孤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的？今日可以毀掉基業，現在也能殺了你……就算是你…又如何……」
她聽到了他言語間的糾結，記憶中的過去與現在相互交融，不由得生出一陣蒙矓。他總是將她放在心裡，但她卻屢屢抹煞了這些柔情，如今他想要離開，而她卻不許──
他倆之間，總歸是場孽債吧。
他看向她，那雙因為憤怒而熠熠生輝的紅眸死死地盯著，他恨不得將手裡的長矛向前刺，可是就算渾身壓抑，仍舊止不住顫慄地動。身心兩番交戰，這寒冷的天硬是把他逼得鬢邊沁出了熱汗。
「你不能泯滅自己善良的本性，現在暫時被名利權勢蒙蔽心靈。罷手還來得及，事實上你也想要停下來，不是嗎？」
他面上顯出一絲焦灼，恨恨地把蛇矛摔在雪地。
「閉嘴！孤受夠了，當需要你的時候你不在；孤不要的時候，你又像幽魂一樣糾纏不放——孤已經告訴過你要復仇，父母和王位沒有又如何？孤要自己弄到手，今後除了恨亦不愛任何人，聽見沒有？」
羊仙姑神情漠然，並不是她不為所動，對於他的情緒豈有不知之理，但是現在需要冷靜，一味激動無濟於事。「讓中原之國臣服於你腳下，你就能好過點？對你的復仇之心能有一個結果嗎？」
沈王爺還在氣呼呼的，過度激動喘著氣，隨後逞強地笑了。
「你想對本王說教。無妨，這只是開始，本王要做個地牢，把這一切都關進去，天下太平何不樂哉。」
羊仙姑試著走得離他更近一點，勸告地說：「吾王，該結束這麼瘋狂的行為了，你選擇的這條路沒有任何盡頭，而是懸崖，摔下去只會粉身碎骨！」
他氣急地看著她。「當年你就是這樣妖言惑眾，現在又想瞞騙本王嗎，你再也不能這樣做了！」
「先王若看到你這樣肯定不能安息，那個曾經雪亮聰明的孩子，居然自甘墜落到如此地步！」羊仙姑痛苦地在他被氣得通紅的面頰掌了一摑。
沈王爺咬牙切齒地看她，臉上神情寫著痛恨。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UewA90BH
「你懂什麼？被背叛的人明明是孤……只是想拿回應該得到的東西……這樣錯了嗎？父君恨孤，說孤是王族之恥，可他說過要把王位傳給孤啊！」
沈王爺停了一停，仰著面孔深吸一口氣。
「算了，沒有關係，這一切會恢復過來……在本王兵臨那些諸侯所在的城下，拿火炮對準他們臉上一轟，什麼都會結束的。」
她抓住他寬鬆的袖子，用力搖了幾下。
「你不可以這麼做，聽著，你要停下來！先王的確愛你，可也是太愛你，所以直到臨終死去的那一刻，都為了放逐你而自責不已啊。」
沈王爺推開她，面如冰霜。
「就是如此，愛本王的人都不在了，不肯愛本王的也仍然不會愛啊。」
他是眼角含笑，面色慘白，往日對她的一片柔情似流水，不會重回他的身上。他將她推開，力道控制在不會使她跌倒的程度，可聲音仍然狠絕。
「不要再說了，本王可不是從前受你教誨的小鬼，不會再聽你說任何話。死者只存在過去，孤要放眼這片天下……只要用焰火控制全國，屬於孤的王朝就會到來。」
沈王爺如勝券在握的看著羊仙姑，得逞地冷笑。
這一刻，羊仙姑內心只剩下無能為力的哀傷，她壓抑著這些感情，看自己一手撫育長大的孩子變得這麼嗜血瘋狂，何嘗不難過？自己無法達成先王的遺命，她自責得想要去死，可她偏偏做不到。
——要是她死，誰來救沈這孩子重回光明的世界？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uoQvanDN4
豺狼將軍知道王爺和仙姑在說話，猶豫地走來稟報。「沈王爺，船隊準備的工作已接近尾聲，請您登船。」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7CqN7KtLG
「知道了，你們派些人撤了營帳，孤等會跟上。」
將軍看了眼羊仙姑。「王爺，她是否陪侍您左右，也帶上船吧。」
沈王爺冷冷地拂著袖子，喝道：「這刻起釋放羊仙姑，她對本王沒用了。」
他的一句話決定了兩人的距離，令她痛徹心扉。以前他還要她的時候，她不要，現在他不要的時候，她仍不要，她感覺是自己弄砸一切，可能怎麼辦呢，掉眼淚求他收回成命嗎？
那不是她的作風。他若執意如此，也罷，隨他去。
「別了，沈王爺。」她說：「我希望你從此能抓住你想要的幸福……別了。」羊仙姑低著頭，心裡咀嚼著複雜的感情，見沈王爺沒有回應，她只有默默走開。
別了，那是再也不見的意思，她要跟他分手，兩人之間已完全劃上了句號。沈王爺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選擇放掉她，既然不願意傷她的心，那就讓她離開吧，可是她懂嗎？
或許他一輩子也看不開，羊仙姑也好，天下也好，兩樣都想得到若不可能，那麼只能放了其中一樣。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UutIBuS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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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仙姑心裡一陣酸楚，她不知道在這個時候離開，是否對沈王爺而言是最好的？如果可以，她願意留在他身邊，假使他肯放棄一切。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mJ6WUqKH4
不可能。她也有自己的倔強與堅持，這樣的話決計不會說出口……只能就這樣了，她望著大雪紛飛的夜，又是與當年相同的情景，不同的是，這一次她選擇了離去，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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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送她離去，心中百感交集，悵然若失地出神。明明心裡恨她，卻只能低語著自己不時掛懷的思緒。
「如果掠奪也是一種幸福的方式，孤縱使一人……亦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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