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解開故事謎底 - 3-1 新娘

「我們會一直住在一起嗎？」在育幼院的圖書館裡，稚嫩的孩子天真地問道。

「房間一年換一次。」另一個孩子坐在椅子上翻著書，不解風情地回答。

「那我要怎麼做，才能一直跟你在一起？」孩子偏頭，繼續問。

看書的孩子終於放下手裡的書本，微笑道：「我有說我願意？」

「那你可以說你願意嗎？」孩子絲毫沒聽懂對方的拒絕。

一旁的同伴們聽見了對話，笑著指著孩子的鼻子：「莊天然，你不要再纏著他了啦，女生不是都說他是大家的嗎？而且他根本不想理你啊！」

莊天然歪頭，「他沒有不理我啊，對不對？」他看向室友。

室友說：「不對。」

「你看，他有理我。」莊天然對著同伴說道，儘管面色看不出來，但語氣彷彿有幾分驕傲。

「⋯⋯」

那時莊天然以為快樂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只要他一直跟著室友，就能永遠在一起。

所以即使每天被毒打，每晚都疼得難以入眠，他也能夢到美夢。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室友的反應越來越冷淡，可能是他太吵了吧，畢竟他實在太痛了。

一天晚上他被室友搖醒，他才知道自己高燒到三十九度，傷口潰爛發炎，室友沒有管他的傷口，好奇地問他：「你不後悔嗎？」

莊天然不明白，「後悔什麼？」

室友說：「你一直在袒護他們，但最後你們都一樣會被打，你不後悔嗎？」

莊天然聽不懂「袒護」是什麼意思，室友經常說出一些難懂的詞，所以大家都很崇拜他，但也很怕他，只有自己不怕。

莊天然忘了自己後來說了什麼，因為高燒而意識逐漸模糊，他只記得室友的表情很困惑，像是發自內心不明白。

他想，原來室友也有不懂的事。

再後來，室友做了件大事，成為所有人的英雄。

他就知道室友沒有不理他們，室友是最偉大的人。

在大家燦爛的笑容中，室友也笑了，莊天然第一次覺得室友的笑容原來這麼好看。

室友對他說：「然然，我願意。」

他不懂，「願意什麼？」

室友笑著說：「永遠和你在一起。」

莊天然被拋棄的時候、挨打的時候、受傷的時候從來沒有哭，但此刻卻覺得鼻腔酸澀，紅了眼眶，真心實意地感受到無比的快樂。

從那之後很多年，他們臉上一直帶著這個笑容。

他堅持守著當年的約定，兩人要一直在一起，他跟著室友，從五歲來到二十歲，最後卻跟丟了。

都是他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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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風沙喲，路遙遙，新娘紗喲，夜漫漫，今朝姑娘要出嫁，不歸根嘍，不歸根⋯⋯」

大風颳過黃沙，沙塵瀰漫，滔滔長河蜿蜒大地，一排扛轎人浩浩蕩蕩穿過林立的岩石。

莊天然眼皮顫動，睜開眼，目無焦距的視線布滿陰霾。耳邊隱約聽見有幾個中年男人正在唱著歌，接著一陣顛晃，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是關卡。

他驀地驚醒，眼前所見一片鮮紅，愣了愣，才發現自己頭上蓋著面紗，下意識想要掀開，便聽見外頭的歌聲大了起來。

「長風沙喲，路遙遙，新娘紗喲，夜漫漫，今朝姑娘要出嫁，不歸根嘍，不歸根⋯⋯」粗獷的歌聲鬼打牆似的不斷唱著同一句話。

莊天然的手頓了下，沒有著急動作，他低頭，發現自己坐在古早的轎子上，周圍鋪滿紅色的絲綢，明明應該是喜氣洋洋的氣氛，在他眼裡卻像觸目驚心的血紅。

轎子外還在唱著新娘紗，再結合到自己臉上薄紗材質的紅蓋頭——莊天然心想：自己該不會就是他們口中的新娘吧？

雖然內心充滿困惑，但這是個稍有不慎就可能喪命的關卡，他不敢貿然動作。

在印象中，有一個習俗是新娘在結婚前不能掀開蓋頭，外面扛轎的「人」也反覆強調新娘紗，很有可能是關卡給的提示。

莊天然微微掀開轎簾，想看外頭的情況，卻沒想到，正對上了一雙瞳孔放大、佈滿血絲的眼睛。

前面的扛轎人頭顱竟是一百八十度轉向背後，直盯著轎上的人，不放過任何一舉一動。

「長風沙喲，路遙遙，新娘紗喲，夜漫漫，今朝姑娘要出嫁，不歸根嘍，不歸根⋯⋯」扛轎人們整齊劃一地唱著，像是某種警告。

莊天然心臟狂跳，故作鎮定地放下簾子，在蓋上前，他斜眼看了下四周，似乎看見了不只一個轎子⋯⋯很快一道驚恐的吼聲證實了他的想法。

另一轎的少年似乎同樣被前方的扛轎人嚇到，吼道：「靠！給我看路啊！」

看來還有其他玩家，而且從他沒有驚慌失措地喊著鬧鬼，便知道並非新手。莊天然的心裡踏實了些。

這就是他們要過的第一道關卡？

莊天然腦中閃過無數想法。

如果放任轎子繼續前進，他們會被送到哪裡？他們現在該做的是逃離轎子，還是安靜到達目的地？萬一到達目的地才是送死？但四個扛轎人都盯著他們，怎麼逃出去？

莊天然閉了閉眼，渾然不知還有多久到達目的地，也不清楚任務的目標，線索僅有稀少的「不能掀開面紗」，第四關⋯⋯又變得更難了。

莊天然睜開眼睛，沒有浪費時間在胡思亂想，他一面思索「新娘轎」和關卡的關聯，一面四處尋找線索。

轎裡有著幾個紅色絲綢靠枕，在靠枕的底下，有個繡著鴛鴦的紅布包，莊天然拾起紅布包端詳，上頭綁著的結鬆落了，裡面掉出一張照片。

是個女子端正坐在椅子上的黑白照片。

女子容貌秀麗，十分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只是臉上毫無笑容，乍看像是一張相親照⋯⋯但仔細看又覺得像是一張遺照。

找來找去只有這張照片是唯一的線索，莊天然仔細端詳，腦中不由得冒出一個想法：如果是封哥的話，應該一眼就能看出哪裡不對勁吧？

他很快甩開念頭，自知不能依靠任何人，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照片上。

封哥說過，只要觀察細節，就能找出答案⋯⋯觀察細節⋯⋯莊天然注意到女人交疊在膝上的左右手，動作有些古怪，覆在左掌下的右手，似乎比了一個數字「1」。

1？什麼意思？

當莊天然更仔細觀察女人的手時，照片裡的女人忽然動了，黑色的瞳孔擴滿了眼球，咧開了笑容，她挪開原先交疊的雙手，將右手緩緩抬起——莊天然這才知道，她的右手並不是在比「1」，而是直指著自己。

莊天然渾身一抖，差點把照片扔掉，但他還沒來得及動作，同一時間聽見外面傳來四面八方的尖叫。

「照、照片會動！」

「鬼啊！有鬼啊！轎子裡有鬼！」

所有人的轎子停了下來。

外頭騷動連連，莊天然趕緊掀開簾幕，這才看清前前後後有好幾個轎子，其中有四個人被嚇得跳下轎子，還扔了面紗，然而，他們的扛轎人卻什麼也沒做，依舊維持著扭頭的姿勢原地靜止，像尊扭曲的詭異雕像。

那四人見狀，似乎確認了下轎不會出事，便沒有再上轎，他們手裡拿著照片低聲討論些什麼，由於隔著一段距離，莊天然聽不清楚他們談論的內容。

莊天然跨出轎子，想參與討論，忽然後頭傳來一道吼叫——

「不要下去！」

莊天然被嚇了跳，赫然頓住。

這個聲音，是剛才那個暴躁的孩子？

靜了半晌，那四個圍在一起的人，同時轉頭看向莊天然。他們瞳孔放大，臉色蒼白，嘴裡念念有詞，異口同聲地重複唸著：「代替我代替我代替我⋯⋯」

隨著窸窸窣窣的耳語，他們曝曬在太陽底下的身體逐漸融化，彷彿放置過久的冰淇淋，黃褐色的油脂和深紅的血水漸漸滲入沙地，最後剩下骨碌碌的眼球和一張張人皮癱在地上。

他們的八顆眼球黏在皮上晃動，不甘心地盯著莊天然，彷彿在說：為什麼不代替我？

轎子搖搖晃晃，又繼續向前。

莊天然後知後覺地明白，剛才那些不是人，是故意誘導他們下轎的鬼。

如果不是那聲叫喚，他早就沒命了。

轎子繼續往前走，莊天然推測，如果確認了下轎會死，那麼他們該做的就是安分待在轎子裡，直達目的地，第一個關卡就能過關——莊天然本來這樣以為，直到後方傳來了莫名巨響，以及再次響起的少年煩躁的吼叫。

「啊啊啊！媽的！李⋯⋯那女人不是說帶幸運物有用嗎？該死！」

莊天然沒聽清少年在喊誰，當他把頭探出去時，發現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座轎子塌了。

少年站在坍塌的轎子上，生氣地跺腳，四個扛轎人照樣沒動，雙手甚至還維持著抬轎的姿勢，只是死死地盯著他看。

但容不得少年想辦法，身後那幾張人皮正爭先恐後地向他爬去——其中一張甚至已經黏上了少年的腳踝，滑膩的觸感讓他渾身激靈，人皮似乎想直接覆蓋他的身體，將他吞噬，或取代他的外皮⋯⋯

莊天然猛地拉開簾子，衝著少年大喊：「快進來！」

少年二話不說，腳上拖著人皮狂奔而來，兩手攀著門框，抬腳一躍，進了莊天然的轎子。

黏在少年腿上的人皮在他上轎以後，被不知名的外力硬生生撕下，發出淒厲的尖叫。

少年把黏在腳上的殘片撕掉，疼得「嘶」了一聲，只見他的腳踝被扯下一塊皮，甚至露出了表皮內層淡淡的粉紅色——剛才黏在他腳上的人皮竟然已經融合成為他真正的皮膚。

如果全身被人皮包覆，那麼還會是原本的那個人嗎？

少年顧著腳踝，頭也沒抬，而莊天然早已把對方的樣貌盡收眼底。

即使隔著紅色面紗，也依稀能看出少年染著一頭已經褪成亮棕色的金髮，耳骨和耳垂各有一顆耳釘，年約十六、七歲，從外貌看來很像經常進出他們所裡的離家少年。

莊天然莫名有種親切感，也突然有些想家了，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有這個念頭，因為即使回到家裡也沒有人等著他。

少年撕完皮，回頭看見莊天然明顯一愕：「老闆娘？」

莊天然：「⋯⋯」誰？是因為他現在蓋著臉，所以認錯人了？

「是你吧？莊天然？」少年隔著薄紗審視莊天然的面孔，二度確認。

莊天然點頭，但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剛才那句「老闆娘」是怎麼回事⋯⋯

「天啊，終於見到本人了，你知道我們找你找了多久嗎？」少年語氣激動，但上下打量莊天然後，表情明顯失望，眼神甚至還帶著一絲輕視，「居然真的是男的，我們還以為老闆娘肯定是個聰明又性感的大姊姊⋯⋯」

莊天然懷疑他認錯人了，正想開口，卻被少年打斷：「我是徐鹿，組織的人，老闆叫我們暗中保護你，你看起來根本不需要保護啊，除了傻了點。」

莊天然一聽對方提到「老闆」，立刻聯想到封蕭生。原來是封哥的組織？封哥也在這裡？

他問：「封哥也進關卡了嗎？」他耐著性子沒有掀開簾幕來找人。

「啊？」徐鹿不悅地皺起眉，「老闆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隨便親自下海？他能找我帶你就很不錯了，我加入組織兩年還沒跟老闆闖關超過三次欸！」

莊天然不解，心想：但是前兩次關卡封哥明明都在⋯⋯

「而且封哥如果要進關卡，怎麼可能不跟我說？」徐鹿沒好氣地說。

莊天然想起上次封蕭生是先和Leo安排好才一起闖關，的確沒必要隱瞞組織成員。

確定封蕭生不在關卡，莊天然莫名有股失落，他還想問更多關於室友的案件，不知道何時才會再見到對方。

徐鹿說：「你還是先專心解決關卡吧！警覺性太差了，剛才那些『人』明顯是陷阱，居然連這樣都會被騙。」

莊天然虛心求教：「你怎麼看得出來？」

他知道自己闖關經驗不多，既然是封哥派來的人，他應該多加學習，儘快跟上其他人。

「啊？」徐鹿不敢置信地說：「你沒看見嗎？他們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啊！正常人在尖叫的時候，怎麼可能沒有表情？」

莊天然沉默，徐鹿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忽然明白什麼，也陷入了沉默。「靠！」徐鹿想耙頭髮，卻被面紗擋住，更加窩火，「我不懂，老闆為什麼會對你這種人⋯⋯為什麼不是性感、不對，美麗大方的老闆娘⋯⋯」

「什麼老闆娘？」莊天然終於有機會問出口。

「老闆不顧危險、闖了幾百個關卡就為了找到你，誰都會以為是老闆娘吧？我期待已久的女神啊！」徐鹿臉色難掩失望，重重嘆了口氣，接著話鋒一轉，鋒利的眼神盯住莊天然，「你聽好了，別扯老闆後腿，明明都是男人，憑什麼要老闆來保護你？」

莊天然的思緒早在聽到那句「老闆不顧危險、闖了幾百個關卡就為了找到你⋯⋯」就已經不在狀態，他忍不住想起封蕭生的笑容，以及溫暖的言語，封蕭生總是照顧著他，光明磊落的形象，就像當年的室友一樣⋯⋯

莊天然回想起封蕭生手裡握有他的照片，忍不住心想——他真的不是室友嗎？

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與室友在海邊度過的那幅畫面便湧入腦海，室友模糊的面容，讓他心臟倏地緊縮，強烈的絞痛使他揪緊胸口，呼吸困難。

不是，他不是室友。

「喂、喂！你還好嗎？有聽到嗎？」徐鹿拍著莊天然的背。

莊天然猛地回神，大口喘氣，不知不覺竟滿額冷汗。

徐鹿眼神飄忽，眼神心虛，乾咳兩聲，「我只是說你兩句，怎麼反應這麼大！你該不會有病吧？」

莊天然搖頭，表示自己沒事，但徐鹿被他嚇得不清，口氣收斂了不少，「那個，我問你，這個是怎麼回事？」

徐鹿從懷裡掏出一張照片，拍在莊天然身上。莊天然疑惑地接過照片，發現和自己在轎子上找到的照片是同一張，畫面裡女人的穿著和背景都一模一樣，動作也相同，指著畫面正前方「你是問這個女人是誰嗎？」

「不是！」徐鹿搖頭，抽走照片，轉過來面向莊天然——女人手指的方向竟然隨著徐鹿的動作而改變。

「我是問，她為什麼要一直指著你？」

畫面上，女人的手始終指著莊天然，無論莊天然移動到哪裡，她瘋狂與怨懟的眼神就跟到哪裡。

莊天然在這一刻才知道，原來女人並不是指著畫面正前方，一直都是指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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