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裡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凍住了呼吸。
燈籠搖曳的微光照在那兩顆高掛的頭顱上,扭曲的面容在火光下顯得猙獰而詭異,彷彿仍在無聲地咆哮,怨恨和恐懼在他們死後依然纏繞不散。
「到底是誰殺了『它們』?」
「誰幹的?我們全部都會遭殃啊!」
村民們一個個低聲驚呼,誰也不敢上前一步,甚至有人已經開始後退。
莊天然的目光落在掛著的頭顱上,瞪大了雙眼,他轉頭看向封蕭生,只見對方已經換上一身潔白的衣物,站在一旁,雙手抱胸,神情冷靜,眼神一如既往地平和,彷彿眼前這幕不過是預料中的一場表演。
莊天然緊繃的神經,聲音不自覺拔高:「規則不是不能離開房間嗎?」
「和紙紮人同住那天你也離開了,但不是好好的嗎?所以我猜這不是規則,只是那個冰棍,身為一個母親,希望孩子早點睡吧。」他語氣平和得像是在談論天氣,臉上甚至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莊天然皺緊眉頭,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忍不住低聲斥道:「僅憑猜測,你就敢動手?」他心裡清楚,這裡是鬼怪橫行的世界,充滿了無法預料的危險和詭異,隨時可能因一個小小的失誤而喪命,普通人對冰棍都避之唯恐不及,可是封蕭生敢毫不猶豫地對它動手。
莊天然的思緒猛然被拉回第一關,那時候封蕭生也曾毫不猶豫地殺過冰棍,他總能找出對抗它們的方法,雖然難以相信,但他確實辦到了。
他相信封哥無論面對任何事都能迎刃而解,可是為什麼,自己心中的不安始終無法消除?
莊天然閉上眼,試圖驅散腦中的陰霾,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段往事——那年,他和朋友計劃了五天四夜的旅行。出發前,他對室友說:「我走囉!你一個人沒問題吧?」室友笑了笑,露出一個讓人安心的神情:「別擔心。」
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室友活生生的樣子。
莊天然心頭猛地一緊,忍不住看向封蕭生,語帶急切地問道:「你說沒事,是真的沒事,還是在騙我?」
封蕭生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掠過一絲難以琢磨的情緒。
「那麼,如果我死了,你要陪我一起走嗎?」
這句話聽似輕描淡寫,卻帶著從未見過的沉重和陌生,封蕭生的微笑如同深不見底的漩渦,將莊天然一點點拉入無法言說的情感深處。莊天然怔在原地,像是被束縛住一般,竟無法回應。
封蕭生笑意微微加深,但很快便收斂了,彷彿剛才的話不過是一場無心的玩笑。「別多想,現在最重要的是你被選中新娘這件事。」他輕輕拍了拍莊天然的腦袋,語氣既像是在催促,亦帶著安慰,輕巧地化解了剛才那股深沉的氣氛。
莊天然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現在的模樣——女人的身體,穿著大紅色的婚紗,頭髮長而柔順地披散在肩上。他無奈地想,這一關要是無法解開,他不只會死,屍體還不是自己的樣子,這樣火葬還算是火葬嗎⋯⋯
莊天然正出神時,徐鹿走了過來,臉上寫滿了不耐煩,「那兩個冰棍確實已經死透了,沒再復活。」他一邊向封蕭生報告,一邊僵硬地瞥了莊天然一眼,似乎帶著些許掙扎,才低聲問道:「妳……還好嗎?」
莊天然微微一愣,隨即意識到徐鹿竟然是在關心自己。昨晚情勢混亂,他替徐鹿擋下了危險,但徐鹿一向看自己不順眼,這就轉性了?莊天然微微一笑,儘管沒人發現他的笑容,「我沒事。」
才剛說著,一縷頭髮滑落面前,差點吃進嘴裡,莊天然隨手撥了撥額前的長髮,無奈怎麼撥也撥不完,髮絲搔得臉頰發癢,他微微皺起眉頭,心中不禁納悶女生到底是如何能忍受這麼長的頭髮?
「那個……」一聲輕柔的聲音從身旁傳來。莊天然轉過頭,看見林琪兒站在一旁,雙手緊緊攥著一個粉紅色的兔子髮圈,臉頰微微泛紅,「如果妳不嫌棄的話……可以用我的。」
莊天然愣了一下,看著和自己原本形象徹底不符合的兔子髮圈,對上林琪兒微紅的臉,竟一時無法拒絕。他伸手接過那個透著少女氣息的髮圈,心中無比尷尬,儘管已經知道自己此刻在其他人眼裡就是個女孩,還是忍不住想⋯⋯他真的適合這種東西?
「琪兒!」忽然,林父的怒吼聲從不遠處傳來,他面色陰沉地看著女兒,怒斥道:「妳怎麼能把自己的東西給別人?快回來!」
林琪兒被嚇得一縮脖子,腹部絞痛,捂了下肚子,連再見也不敢說,慌忙跑回父親身邊。
封蕭生看著林琪兒離去的背影,目光幽深不明。
林父看著女兒滿頭大汗,似乎察覺自己過於嚴厲,他梳理著女兒散亂的頭髮,稍有緩和的語氣提醒道:「妳不是說那是妳媽買給妳的髮圈嗎?妳不是最寶貝了,嗯?怎麼隨隨便便就給別人?」
林琪兒不敢回話,輕輕點了點頭。
「她爸有病吧?」徐鹿皺眉低語,語氣中滿是不滿。
莊天然嘗試綁上林琪兒好意給的兔子髮圈,然而,無論他怎麼綁,髮帶要不是滑落,就是歪了半邊。
就在他苦惱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封蕭生接過了他手裡的髮圈,嘴裡叼著一根黑色橡皮圈,輕巧地撩起莊天然的頭髮,再熟練地繞成馬尾,最後套上兔子髮圈,確保兔子可愛的臉頰置於正中央。
「哇!老闆,您怎麼連這個都會?看來沒少幫老闆娘綁啊!」徐鹿讚嘆道,隨即忽然想起不對,「老闆!現在不是綁頭髮的時候,老闆娘有危險了,您怎麼一點都不緊張?我們得想辦法快點破關⋯⋯」
提起這點,莊天然不免心中一凜,徐鹿說得沒錯,他們必須盡快找到破關的方法。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憶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細節——無頭神的儀式、新娘的命運、林氏父女的異常行為。
徐鹿緊咬牙關,恨恨地說:「該死!昨天我們都把村民家翻遍了,連廟裡都搜過,墮胎藥到底藏在哪裡……」
封蕭生的目光落在莊天然身上,似乎帶著一絲引導的意味。莊天然一時間無法讀懂他眼中的含義,卻隱隱感到封哥在暗示著他去深思,去發覺隱藏在細節間的真相。
莊天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撇除生死關頭的恐懼,仔細回憶著一路上經歷的每個細節。結果,一個令人不安的猜想竟真的慢慢浮現,讓他感到心底發寒——
「林父不可能記得自己是兇手。」莊天然低聲說。
徐鹿一愣,下意識問:「為什麼?」
「他剛進關卡,還沒找到任何線索,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想起所有案件細節?確實兇手有可能透過熟悉的場景想起自己曾經行兇,但他怎麼會連關鍵線索都那麼清楚?」
徐鹿瞬間恍然大悟,「對吼!我怎麼都沒想到!如果兇手隨便就想起關鍵線索,那家屬根本不用玩了啊!這麼說⋯⋯難道他在撒謊?」
莊天然點了點頭,「他可能是在替人頂罪,或者掩蓋某些事。」
「他會替誰頂罪?」徐鹿若有所思地問。
莊天然和徐鹿對視一眼,兩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名字——林琪兒或是師父。
徐鹿喃喃道:「林琪兒畢竟是被迫懷孕,有可能出於怨恨殺死孩子,但師父為什麼要殺嬰?因為邪教儀式?開頭不就暗示我們祭拜嬰兒,所以案件未必是強暴案,也可能是邪教案⋯⋯啊!怎麼這麼複雜,我的腦袋要爆炸了!」徐鹿揪起頭髮。
莊天然安撫道:「可能性太多,先別隨便猜測,先找到證據再說。」
莊天然看著林琪兒,嘆了口氣。他真心不希望兇手是林琪兒,嬰兒是無辜的,但她自己同樣是受害者。
這時,莊天然敏銳地感覺空氣中的壓迫感陡然增強,強烈的第六感告訴他——有什麼東西即將現身。這是莊天然從未有過的感覺,他不自覺看向封蕭生,封蕭生朝他露出一個肯定的笑容。
「你會越來越上手的,然然。」
莊天然知道這代表自己有所進步,不由得感到一絲喜悅。
ns 15.158.61.8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