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之一:華劍大俠與飛雲狗
你可曾聽說過「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這一說法?
姬夏荷,一個爛俗至極,隨手一把抓都能抓到幾個的丫環的人名。年幼時她被以六兩銀子的售價被自己的父母賣給金員外家,她對此沒有什麼怨言,金員外也是洛陽城的一名富商,但人皆說他有情有義、樂善好施,甚至被稱為金大善人,姑且不論他是否真是如他的名聲正派,他對待府內的奴僕倒也真如他那名聲般好。
姬夏荷正值二八年華,年輕貌美,哪怕當年將她買下的金員外也沒有想到,從一個窮人家買來的小女孩,如今若是站在與她年齡相仿的金家大小姐身旁,竟是比大小姐看上去還要亮眼。更何況,金家大小姐經常會唸書給她聽,讓她成為了一位知書達禮的好女孩兒。
但這並不代表夏荷的生活就是算好,夏荷平時白日工作就是在那庭院掃落葉,她現在邊打掃卻也正恍著神。正想著自己晚上也得燒菜,隔天還得繼續洗衣曬衣,體力實在支撐不住。她自知是個婢女,不論多大的工作量她都得承受過去,從沒選擇。
而在她正發呆時,一位青年走進了金府門口,身後帶著兩名帶刀護衛,一副大咧咧的模樣走過庭院。他的長相倒也不醜,但一臉猥瑣的表情將那張臉可能表現出的氣質全都毀於一旦,令他看來不僅像是個紈褲子弟,還是個令人倒胃的紈褲子弟。
夏荷道:「少爺,您回來了。」
婢女才見到青年回來,便道出了他的身份,向他打了聲招呼,而那金少爺沒有作聲,只是走到她身旁,也正眼沒瞧人家,伸手抓了她的胸脯一把,毫不掩飾地展現自己無恥下流之處。
姬夏荷她並不喜歡金少爺平時對她所做的事,但她又能如何呢?她是個婢女,是奴,而非人。除非那金大善人和金大小姐,沒有人會管這事的,若不是平時金員外和金大小姐攔著他,恐怕她早給這少爺給姦污了,而屆時連官府亦不會替她出頭。只因現今法令有言,家主強姦婢女乃家務事,並非犯法,而這事在當今世道也是稀鬆平常。甚至於縱使他哪日一個不開心殺了姬夏荷,也會獲得減刑。所以常言道婢女命苦,而婢女命苦這四字,夏荷在金府待了多年,就算她不願意也能略懂一二了。
金少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道:「夏荷啊,妳可越發越標緻了。」
夏荷沒有說話,她滿腹噁心與厭惡,卻不被允許表達。大小姐不在金府,而員外郎也有要事商談,這時不會有人來幫她的。
「手腳放乾淨點,沒看到姑娘家不願意了嗎?」
出乎她意料之事發生了,一身灰袍的英挺青年不知何時也跟在金少爺身後跟了進來,青年看上去二十後半,腰間繫著柄劍,還有罐酒葫蘆。而在他身旁有還另一位年邁男子,生著臉花白鬍鬚,看上去至少已年過半百,他腰間亦繫了柄劍。夏荷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他們正是所謂的江湖俠士,金員外喜歡結交朋友,也包括那些俠客們,此次應是師父帶著弟子一同過來了。
金少爺聞言,怒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對本少爺這樣指手畫腳的?」那少爺深吸口氣,又道:「褒禪派的!別以為你們算是個角色!不過就是個不足十人的小門小派,真不知爹為何讓你們這幫住山裡的野人來護這珍寶!」
只見那師父搖了搖頭,道:「讓兒,莫得惹惱金少爺了。」似是有責怪弟子之意,但話鋒一轉,又道:「可惜、可惜啊!任某常聞員外郎乃當世少見之大善人,唯一可惜之處便是膝下之子下流無恥,任某原不願聽信傳言,沒想到今日一見真是如此!可惜啊!」
被稱作讓兒的青年聽到師父之言,噗滋一聲笑了出來,一臉樂的。金少爺看得都氣炸了,卻又默不作聲,帶著兩名護衛走進屋內。這少爺雖素行不良,但腦袋瓜子還算清楚,父親與江湖人士接觸,亦是為了生意所需,若真得罪了這兩位俠客,那被稱為金大善人的父親還不整死自己?
他明白,他面對的可是褒禪派第三代掌門與他門下首徒,前者是名震中原武林的「華劍大俠」任劍霄,而據聞大弟子長孫讓亦是江湖當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絕非什麼好惹的人物,倘若他真招子長腳上,讓他的人動手了,那兩名功夫平平的護衛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只怕反會落得個身首分離的下場。大不了之後等二人走了,他再拿夏荷那丫頭撒氣。
待那噁心少爺前一步消失在三人眼前後,長孫讓便後一步走到了姬夏荷身旁,長孫讓問道:「姑娘,不要緊吧?」
姬夏荷見此,暗忖:「怎可能不要緊?這些俠客真好管閒事,他倆只是過客,夏荷卻得久居於金府。今日你倆來辦事,事辦完了便拍拍屁股走人,又怎會想到你們這二句仗義相言在之後會替我惹來多少麻煩?」但她強忍心中不滿,連半絲不悅也未表露於面上,只消半晌便恢復冷靜道:「沒事兒,小女子命便是如此,習慣了。」
長孫讓聽言,一時語滯,不知該說什麼是好,他也明白,即使今日他護得了姑娘家,也無法改變她人生接下來的命運。這婢女看上去已近十八,若無意外,金員外不久後就會找人讓她嫁了,這朵鮮花是插在牛糞或是花瓶裡她可都不由她選,當然更不由他選。
而若是這下場還算好了,若金府當家不是那位金大善人,將婢女轉賣給他人,又或著乾脆賣給窯子海噱一筆也不奇怪。長孫讓已過弱冠六年之久,整整二十六年人生,說老不老,說年輕倒也快不年輕了,世事何其多,無奈又何其多,他也不是不明白,想到此處,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若公子與先生無事的話,小女子要繼續打掃,失陪了。」
姬夏荷語畢,就要藉故遠離兩位俠客,提著掃帚便要走。
任劍霄此時卻問道:「且慢,姑娘可曾與武當派有淵源?」這一聲喊住了夏荷,令她渾身顫抖了兩下,但隨即又恢復平靜,強撐了張笑臉,轉頭對那任掌門,她心知對高手什麼也藏不住,卻仍對一派掌門撒謊道:「小女子自小便在這金府為婢了,又怎麼會和武當派那樣的大派有淵源呢?」
任劍霄搖了搖頭,又問道:「這可怪哉,尋常百姓走路時雙腳出力是前實後實,而任某就耳裡聽來,姑娘行走卻是前虛後實,與長年修習武當門下的輕功八卦雁行步的武者相若,而姑娘方才忍一口氣硬是笑臉迎人時所使的調息之法,亦與武當八段錦心法相同。姑娘若說自己與武當派並無淵源,恐怕難以令人信服。」
姬夏荷仍是故作不知:「小、小女子不懂先生在說些什麼!告退了!」,但任誰都看得出她面露驚恐,她慌忙奔進院旁的一間小屋內,連掃帚也忘在門前。
長孫讓道:「師父,人家夏荷姑娘似有難言之隱,您就別多追問了吧?」
任劍霄思量了番,也同意徒弟所言道:「唔──確實,我聞武當派素來不收女徒,一介婢女竟懂得武當功夫,當中必有隱情,我們還是別打探人家私事來得好。」但這華劍大俠還是有似是頑童之處,又道:「說來,你這小子什麼時候記著她名字啦?莫不是像那金公子一般看上人家了?也好啊!讓兒你尚未娶妻,若是喜歡人家姑娘家,師父就試著幫你向員外郎提親罷。」
長孫讓明白師父這話僅止於玩笑,回道:「師父就別笑話我了,徒兒不過是恰巧聽見那金狗子、徒兒是說……公子,那金公子方才便喊了那姑娘家名字。師父不也聽到了嗎?」
任劍霄順了下自己的鬍鬚,挑眉問:「喔?方才金公子離我倆至少有二十步之遠,又隔著面金府院前大牆,你又是如何聽到的?」
長孫讓苦笑道:「師父您這是明知故問,您分明也聽到了那姑娘芳名。日前您已將本門鎮派之寶褒禪紫霞功傳授予弟子,徒兒未曾疏忽練習,這些日裡,徒兒除內力大增外,眼力、耳力亦是漸長。」
任劍霄才知自己徒弟功力又有增長,喜道:「好!讓兒果真是我的好徒兒!」
長孫讓笑道:「師父您能開心便好,咱們還是別讓金員外久等了,進去吧。」
※
姬夏荷現下躲回了自個兒房內,正在床上打坐,運氣調節自己的身心,將湧上的恐怖緩和下來,她心忖好險好險,方才那華劍大俠雖是看穿了她懂武當武學,卻不知道她根本沒有拜入武當師門。也就是說,不論是內功心法,又或是那套輕功,皆是她偷師而來。她明白武林中人門戶之見極重,若被知曉偷師了人家門派武學,幾條命都不夠死,縱使自認自己不是江湖中人,人家也不見得會照你的規矩來。
實際上,夏荷並非是蓄意偷師人家功夫,只是她自小金員外就喜歡結交江湖俠士,什麼武當派弟子、什麼少林派高僧,在金府裡比武、演武次數何其多?她自小便喜歡這些表演,便是看了許多次也不奇怪,怪的是,就算她本人沒有這意思,看多了便學下來了,那些套路的一招一式都記在腦海裡,即便是內功心法,她既不懂原理亦不懂那些名詞,但她就是自然而然學會了。
她尚不知自己正是所謂的: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只覺得偷師了武功,那幫動不動便動刀動劍的武人若知了真相,肯定不會對自己手下留情。只得懷著恐怖感,默默藏起這秘密。
忽然之間,她又聽到了門外幾人議論之聲,金員外正讓那兩位俠士露個兩手,估計是為了給金府的那些家丁安點心。夏荷先前便已聽聞,江湖上近來出了個有名的飛賊,人稱為「飛雲狗」。看來道上的名號也不盡只有好聽的,簡直俗不可耐,土氣極了,這稱號似乎還是本人自取的。而這飛賊不如那土氣的名號,行事甚是囂張,若要盜寶,必先託人以書信預告家主。妙的是,他又總是能得手、更妙的是那飛賊雖是飛賊,卻不以輕功高超聞名,反倒是內功強橫霸道卻又不致人死地聞名,也因此金員外才請來褒禪派的兩名俠士為他護寶,就怕他的傳家寶「赤玉辟邪」給人盜走了。
「任某謝過員外郎了,那麼任某就露一把褒禪派輕功,這便是我派的躡影五峰!」
聞言,婢女被那聲音所吸引,偷偷將房門開了個小縫,讓她可以看見庭院的演武。
※
卯正一刻,太陽西下,黑夜以至,儘管聽聞飛賊今晚將訪,金員外並沒有因此改變金府的日常事務,金府裡那名喚夏荷的婢女正為了餵飽這一家子在灶房揮動著鍋子與鍋鏟,金府上上下下有二十多人,這可不是件容易事,所幸金府的下人不只他一個,她忙著推鍋鏟,其他家僕便忙著添柴和往火爐裡吹氣,總算是能分擔一點工作量。
夏荷對身旁一名比她還小三歲的女孩兒命令道:「小桃,幫姊姊把這盤端到老爺他們那。」那女孩應了聲,端起了盤子,離開灶房。就在此時,碗盤破裂聲響,夏荷聞其聲,以為又是小桃粗心摔破碗盤,作為金府婢女中年最長者,她被交代過如何處理這情況,於是夏荷轉頭便要過去念她個幾句。
「小賊休走!」
「救、救命啊!」
然後她聽到了咆哮與小桃的尖叫,這下事情可變大了,夏荷馬上鬆開手中炒鍋,提著鍋鏟推開門,衝出門外後,便看到了──一個蒙面大漢左手中鐵鍊以繞纏上小桃的頸項,姬夏荷大驚了聲。
夏荷只看庭院一眼,就已掌握狀況,那大漢硬拉著小桃到了院內角落,正與眾人對峙,院內有那位金員外跌倒在地,而金少爺則帶著兩名護衛在旁,而今早她遇到的兩名俠士則離那大漢僅六步之遙,怕是那蒙面男被兩位俠士追到庭院,一時慌了才會抓小桃妹妹做人質。而在夜色下,還是可見那大漢右手僅剩拇指,其餘四指早已在許久以前盡數被斷,因此他才以左手拉住小桃。
金少爺怒罵道:「狗賊!把我們家的辟邪還來!喂!你們!上啊!」聽言,兩名帶刀護衛紛紛提起刀奔向那大漢。
那大漢一喝:「住手!」,一聲吶喊混著渾厚內力,竟是將那兩名護衛連著金少爺一同震倒在地,那大漢又道:「我、我聽說金大善人對下人也如家人般,你、你們莫要過來喔!再過來的話,我、我就得──」話還沒講完,他便語滯了起來,然後又嘀咕了聲:「罵誰狗賊呢?我本來就自稱狗啊。」
這下夏荷明白了,那大漢正是預告要來盜寶的飛雲狗,大漢的腰帶上繫著麻布袋,裡面裝著的應是金府至寶赤玉辟邪。稍微打量了下他後,她便覺得這飛雲狗人如其號,果真是一身土氣。可固然土氣,這莽漢可握著小桃妹妹的命,令那兩位俠士不敢輕舉妄動。
長孫讓罵道:「躲在人家姑娘背後面算什麼英雄好漢!放開那女孩兒!我倆就來一決生死!」
任劍霄提醒道:「讓兒,這飛雲狗可當真如傳聞一般內力雄厚,你要當心。」
飛雲狗顫抖著道:「你、你們棄劍離開,放我走我才放她!不然!我!」就算隔著一張布,仍能看出他的神情驚恐,飛賊飛雲狗在先前犯案時未曾殺過一人,而他亦在猶豫是否跨過那道線。
任劍霄見此,一步跨前,勸道:「飛雲狗,任某聽聞你只盜寶,從不傷人性命。做飛賊盜寶已是罪,莫要罪上加罪。屆時就算任某放過你,你也避不了那天網恢恢。」
只見飛雲狗冷笑一聲:「呵。」右臂一把抱起小桃,兩足一蹬,便震裂了金府庭院的泥地,連著小桃一起躍上了屋頂,其步法毫無巧妙之處,縱然是夏荷也看出此人輕功造詣奇差無比,只靠內功硬是將小桃和他震上去。
見到此景,夏荷靈機一動,退進了灶房,要如何救小桃妹妹,她心中已有盤算。此時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叫囂了:「兩位俠士!追啊!別管那丫頭了!把那條狗我殺了!」不知是幸或是不幸,正在房內的夏荷並沒能聽到這話,這話竟是從一向對家僕婢女甚好的金大善人口中道出。這令長孫讓有些幻滅,低聲嘆道:「看來金大善人也沒那麼善。」
只有一個的傳家寶怎麼樣也比死了丟了嫁了仍能再買的婢女來得重要,在這世道,金員外這樣想亦是理所當然。長孫讓固然為此感到作嘔,無奈之下,也只能一同和任劍霄雙足輕踏,一同彈上屋頂,地上除腳印外沒半點多餘痕跡,與飛雲狗那純靠蠻勁不同,兩人使得正是褒禪派的輕功絕學躡影五峰。
知曉人質起不了作用,飛賊解開小桃頸上鐵鍊,將她一把推向兩人,長孫讓接住小桃,任劍霄見此便喊道:「顧好人家姑娘,讓為師來對付這毛賊!」隨後一個箭步,揮劍朝飛雲狗而去。
長孫讓聽從師命,抱著小桃跳回了地面上,將人家姑娘家放到地上,對此戰只看,不動手。
頓時鏗鏘聲響,鐵鍊與劍鋒交纏起來,半晌間便以過五回合,任劍霄使來的褒禪劍法固然厲害,但那鐵鍊在飛雲狗手中亦是透出了股劍意,儘管一方手中無劍,這倆人的確是在拚劍。但論以劍法,飛雲狗所使的劍法以平凡無奇,甚至差勁無比,而任劍霄劍法水平凌駕其之上。任劍霄擺了個半身,劍鋒閃過紫氣,似要朝飛賊脇下而去.但那劍鋒落他的肩井上;華劍大俠閃身避過鐵鍊,又對那飛雲狗膻中一劍刺出,卻又在飛賊腿上開出個口子。其劍法造詣之高,在英傑輩出的中原武林怕也是鳳毛麟角。
不敵於任劍霄劍法,轉眼間飛雲狗便又中了數劍,神色顯得倍感吃力,卻仍不影響他繼續施展他差勁的劍法,而劍鋒所傷之處,只留傷口,而無半分鮮血湧出,見此,任劍霄不禁暗忖:「難不成這飛雲狗竟會是不死之身?」
而每當劍碰上鐵鍊,總有一道奇妙勁力由劍身傳入手腕、直通臟腑,震得他右臂發疼,內息繁亂,任劍霄長年修習褒禪紫霞功,他運功之時,尋常刀槍劍刃皆難傷他肌膚半點,這門神功練至他如此地步,亦可以內勁反震任何來襲者,在這股奇勁前,不僅反震之力毫無效果,那護體神效竟也近乎有若無物,奇勁沒有什麼阻礙便沖入他的肺腑之中,縱然全力運功抵禦亦難擋全部勁力,若不是任劍霄內力深厚,只怕是一交手就得五臟六腑俱裂而死,任劍霄大驚暗忖:「這飛雲狗師承何人?內功心法來又自何處?這飛賊看上去年輕,內功修為竟還在任某之上?」倆人又對了數招,劍法較高的任劍霄此時反被逼退,他也慶幸早讓徒弟退下,長孫讓絕不可能是此人對手。
自知比拚內力勝不過,任劍霄不再與鐵鍊硬碰,施行躡影五峰中的一門左跳右閃的法門,從左至右,從右至後,從後又至前,靈動之至,閃避同時不忘揮劍還擊,那飛賊本身劍法就差,更沒輕功身法可言,這下那條鐵鍊更是連任劍霄的衣角都碰不著,反倒身上又多了數道口子。
飛雲狗明白如此下去必敗無疑,抓起鐵鍊,竟是在交戰中原地躍起,在半杖之高揮出一記從天而降的劍法,那勁力直撲任劍霄而去,但任劍霄先前吃了那奇勁那麼多虧,怎可能再與它硬碰?於是那勁力撲了個空,落在屋簷上,屋上不僅破出個大窟窿,屋瓦亦俱被震得飛起,四散於空中,而這也是飛賊所圖之事,鐵鍊一揮,一十七片屋瓦奇勁擊中,朝一十七方位飛射而出,每片都飽含足以擊潰任劍霄的奇勁,管那華劍大俠身法如何了得,也不可能躲得過所有瓦片!亦即是說不可避亦不可擋!那飛賊就想靠這一招就將逆轉局勢!
對此,任劍霄笑道:「這想法好!」,任劍霄的確接不住亦躲不過所有瓦片,但只見他劍尖紫氣連閃,運紫霞功之力彈出另外浮空的一十七片瓦片,以一十七瓦擊落一十七瓦,此等神技讓那飛雲狗大呼了聲:「不可能!」。只見任劍霄趁其大驚時,一步跨出,揮出褒禪劍法中的一記鷂子翻身,飛雲狗反應慢上一拍,卻也及時以鐵鍊擋在面前,殊不知這劍剛出手時看似是要正面直取雙目的一劍,卻是以劍身彈性令劍刺向對手後腦的欺敵殺招!
此時任劍霄終於看出了對手門派來歷,問道:「剛才的是九丈震雷式吧?霸天劍法?你是霸天門門人?」但任劍霄自知已經不會收到回答了。褒禪掌門劍上依舊沒沾上半點鮮血,但他將劍入鞘,只因無人頸子都被刺斷,腦袋瓜子歪在軀幹上只連著一層肉還能活下來,任劍霄嘆道:「右手四指俱斷,想來你就是那個葉雲罷?任某曾聽聞你姦淫同門師妹而身陷囹圄,又一度企圖越獄被斬斷右手四指。又聞你在獄中習得一門邪功而成功越獄,但之後你仍不滿意,又殺了抓你入獄的黃知縣,而現下你又當飛賊竊人家寶。那霸天門雖只算是二流門派,卻出了你這等欺師滅祖的敗類!只可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任某因機緣巧合下替廖掌門清理門戶,也算武林之福吧!」
姬夏荷原先是想救小桃,拿著一支藤條偷偷摸摸走過灶房的後門,想要來個雙面夾擊,但她也早見到小桃獲救,便沒有出手,如今一看,那飛賊也已斃命當場,她也鬆了口氣。
但接下來的事情令眾人都大開眼界。
本應死去飛雲狗目光一動,竟又揮動手中鐵鍊打向任劍霄,任劍霄劍已入鞘,褒禪紫霞功亦已收功,猝不及防,鐵鍊頭載著那股奇勁落在華劍大俠胸口,護體之力全無之下,這下將他震飛至一丈之遠,於半空大吐一口鮮血,重摔至地。
長孫讓驚呼道:「師父!」急忙奔至任劍霄身旁,檢查他的傷勢。於此同時,那飛雲狗被刺開的頸項竟是當著所有人的面黏合了回去,就像是被人做了針線活一樣,雖不完美也算漂亮的縫合回原處,隨後飛雲狗自言自語道:「嚇、嚇死我啦!呼、呼──又差、差點就死了!」徹底無視於旁人驚訝與憤怒的神色。
但他任劍霄何許人也,飛雲狗那門邪功雖厲害,令他身受重傷,但遠不至於奪去華劍大俠的性命,他淡然道:「師父沒事。」便席地打坐調息。
見師父沒有大礙,長孫讓便又提劍躍上屋頂,還附帶了句:「納命來!狗賊!」揮劍而去,劍上如他的師父一般閃過紫氣,使得亦如師父一般是那套內功與劍法!
可這褒禪首徒似乎有些不知自量。
劍與鐵鍊相交的瞬間,長孫讓手中之劍便斷成數截,那飛雲狗內功之強得以輕而易舉震斷鋼鐵,方才若不是任劍霄那強橫的內力護著劍,飛雲狗也會如此做。長孫讓驚愕之餘,反應不及,又被那飛雲狗左手食指戳中胸口,頓時渾身酥軟,有若氣力放盡之感,只得跪在屋簷上動彈不得,這便是江湖上流傳的點穴之法,穴道乃人身表面連接經絡之處,而這點穴便是將氣勁順著對手經脈送入,擾其真氣運行,使之無法運勁而癱軟無力。
飛雲狗又道:「大傻瓜!你以為我喜歡傷人啊?我要走啦!你們莫要追!如果追得的話下場──,算了不管了!我走遍是了!」這話滿是傻勁,反倒滿是說服力,長孫讓亦曉得,若此時飛雲狗懷有殺心,再對長孫讓揮出鐵鍊便可。飛雲狗說罷,便輕身往反方向躍下,正巧落在姬夏荷面前,嚇得她渾身顫抖,雖是偷襲,面前的惡棍可是將一派掌門擊敗的高手啊!若他真要對她這姑娘家怎樣,夏荷可是沒半點還手之力。
似是見姬夏荷手中藤條,飛雲狗竟是道:「那個……姑娘,借過一下。莫、莫要打我啊!」怪憨傻的,姬夏荷聽他這麼一說,懼意全消,反倒生了股笑意。但她又想到,金員外家寶就要給這人搶走,若此時什麼事都不做的話,怕是要給金員外壞印象,更重要的是,家寶若被盜走,員外必將傷心難過,員外郎對她有恩,她不願見到恩人鬱鬱寡歡的模樣。而且,這飛雲狗竟敢對小桃妹妹那樣做,令她一股火氣不能消。
於是乎,在那飛雲狗正要走過夏荷身邊時,她出手了。只見她右手藤條揮出,朝飛雲狗下盤而去,飛雲狗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姑娘家竟真拿藤條抽他了,他不願傷了人家姑娘家,伸掌便要擒下藤條,哪知那藤條末端竟閃過一絲紫氣,這金府婢女亦運行了褒禪紫霞功!他大驚,縮回左掌,趕忙運勁抵禦,但那藤條雖是正面襲來,卻又以彈性繞過他的左掌,直取他的腰後!
不論是長孫讓或是飛雲狗皆是大驚,只因這婢女以藤條作劍,使得正是方才任劍霄所使褒禪劍法中的鷂子翻身,這記鷂子翻身劍劃中那飛雲狗腰間所掛的袋子,藤條上的紫霞功力助其將袋子劃斷,飛雲狗腰間的赤玉辟邪連著破袋子落至地上,飛雲狗才驚覺,原來那婢女不是想拿藤條抽他,只是想替主人奪回家寶。
好不容易搶來的財寶,又豈能輕易放手?飛雲狗彎下腰來,伸手便要撿那赤玉辟邪,但那婢女手中藤條又是一彈,竟是以藤條黏住了他左掌之力,使其伸掌落空,他皺眉,又伸手想抓地上寶物,而藤條又一次將其左掌黏住支開,他又多次想抓,但均未果。倘若這飛雲狗見識再多一點,便又會大吃一驚吧?因為眼前的婢女使得便是武當派太極劍法中的那套四兩撥千斤手法,而這些動作長孫讓全都看在眼裡,縱然給點了穴道,五官仍是能動的,而他現下的五官動作,便是嘴巴張得閉不起來。
夏荷勸道:「若不願與小女子動手,便留下老爺家寶吧!」
飛雲狗搖搖頭回道:「那金大壞人才不值得姑娘您為他那麼做!」,隨後便運起勁力,左掌對夏荷連連打出,他已明白若不制服夏荷,也別想帶著赤玉辟邪走人。但他仍不願傷了人家姑娘,不僅不用鐵鍊,出掌只出二成力,夏荷左閃右跳,她看穿了飛雲狗的掌法沒有套路可言,這並非是因他已達無招勝有招之境,而是他出掌毫無章法,技巧差劣。
只見飛賊左掌已連出十幾掌,卻碰都碰不到那婢女半根毫毛,反倒是那飛賊身上多了數道藤條印,平添了些皮肉痛,只因那婢女身法靈動,從左至右,從右至後,從後又至前,這又是偷師了躡影五峰的法門。比起那華劍大俠,姬夏荷的身材較小,施展出同一套身法反而更難以被擊中,而飛雲狗又不願出全力,頓時他竟有正與任劍霄那般強敵對決之錯覺。
無奈之下,飛雲狗只好大喝一聲,其聲中又混入那道奇勁,諒夏荷身法再快也快不過聲音,但她雖被那聲音震住,卻未被震倒,下一回合藤條隨即抽來,飛雲狗才知道這姑娘的內功修為亦不算差,金府可真是臥虎藏龍。如此一來,唯有再提升掌力,以四成力出力,但願能制住那丫環。
他原是想這麼做的,但此時他渾身猛湧鮮血,方才被任劍霄所傷之處皆有鮮血流出,那長孫讓不知何時解開了穴道,來到他身後,手中提著判官筆,點了他的穴道。原來這飛雲狗先前不流鮮血,是他所練之內功心法可自行控制氣血流動,即使受傷亦不至出血,飛雲狗內力雄厚,這麼一點竟未能成功定他身形,但長孫讓這麼一點,也令他經脈內的真氣運行被擾,再也無法控制氣血流動,誤打誤撞破了他這門邪功。
那飛雲狗失血嚴重,痛叫一聲,回身將鐵鍊一甩,但又被長孫讓以躡影五峰避開,也算飛雲狗倒了個大楣,褒禪紫霞功本就包含移穴、閉穴、以及快速解穴之法,就算長孫讓這門功法練不到家被點了穴,解穴速度亦是奇快;而長孫讓行走江湖以久,亦知只靠一柄劍無法應付所有狀況,於是他也修習過撾法,同時將一支判官筆藏於袍下,以備不時之需。
那長孫讓道:「飛雲狗。不,葉兄,棄械投降吧,你傷勢嚴重,只怕撐不了一時半刻就得氣血失盡而死。你若束手就擒,我長孫讓必將不記前嫌為你療傷。天地作證,我若有食──」
但那飛雲狗卻是冷哼一聲,不知為何神情激動吼道:「啊──!我不會再被騙了!你們這些江湖俠士,總是說一套做一套,有時還有第三套!你們這幫人渣都輕易可以騙人錢財、毀人名聲、穿人琵琶骨、斷人手指!我才不相信你們這些敗類!」說罷,他雙腳便運勁一蹬,又一次震裂泥地,翻出了金府之外、又一蹬,翻出眾人視界之外。
而長孫讓只是目送其背影,未有追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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