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XXX年,經歷漫長的星際旅行,我們來到了目的地,並且成功降落。」
「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這裡存在著無數個的巨大、深不見底的坑洞,飛行船在降落的時候差點兒掉進去。氣體組成、濕度、溫度、重力都很理想,或許這次的計畫真有可能成功——如果這裡有足夠的面積的話。」
「除了停泊飛行船的地方之外,絕大多數可供行走的地面皆不到五公尺寬,別說建造城市了,光是開闢道路都辦不到。莉莉安形容這裡像是一個巨大的蜂巢,我不能同意更多。」
「尋找可供人類居住的星球是我們的任務、我們父輩的任務,甚至我們祖先的任務,我絕對不放棄任何一絲可能;或許下面的那些坑洞裡,就存在著所謂的可能性。經過多天的會議討論,隊長終於同意了向下探勘的計畫。」
「隊上經驗最豐富的老科勒對此抱持嚴肅的態度,他說我們所知的不過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總之在事前的整備與資料分析後,我們即將向那些神奇的深坑裡探索未知的可能。」
「我深信浩瀚宇宙中閃爍的星光,都是旅人們殷切的期望。——佛里亞」
......
「一連數日,我們在這舉步維艱的地形上盡可能地蒐集資料,道路狹窄,吉姆差點兒掉進深淵裡。此地幾乎沒有土壤,由堅固的岩石構成。沒有植物、沒有昆蟲,地面上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這裡就像是被廢棄的巢穴一樣,死氣沉沉。」
「萊克里認為像是蜂巢的地形絕非天然形成,可是問題來了,要怎麼樣才能在如此堅硬的岩石地形上鑽出無數巨大的、深邃的洞穴呢?我們並未發現此地有大型機具存在的痕跡,哈,難不成真的像是白癡吉姆說的,是超大型地鼠打洞所形成的?我每天都很懷疑他的腦迴路是如何構成的,更甚我對這未知所在的好奇。」
「我們接著將探測儀器設置在坑洞周遭以及坑洞的岩壁上。」
「我發誓,等待探測結果的那十幾個小時是我人生中最煎熬的時光,就連穿越蟲洞時我都不曾如此感到血液逆流般的渾身顫抖。」
「當結果出來的那一刻,艙內響起陣陣驚呼。」
「聲納顯示這些坑洞的深度普遍都在一千公尺以上,藉由聲波傳遞速度的改變,我們推測坑洞裡存在大型水體——大夥兒非常雀躍,水可是孕育生命最重要的元素!」
「萊克里和莉莉安兩人很在意這裡的岩石組成,他們在地質學、礦物學上的造詣無人能及,但經過多日的觀察,他們還是無法判斷此處的岩石構成。」
「我們在將近十處的坑洞附近以吊降的方式下潛了數十公尺深,目前唯一得知的線索是此處的岩石極為堅硬,光是採集就花去了大量的時間與功夫。」
「吉姆對此一點也不在乎,他覺得沒有什麼比發現水源來得重要,的確。」
「我很緊張,過幾天就要進行探勘計畫了,希望一切順利。」
「信奉科學的人,更應懂得對未知的事物抱有敬意。——佛里亞」
......
「探勘的行前會議上,我們起了爭執。隊長最終還是不同意水下探勘,他希望按部就班、腳踏實地,等我們對這片土地有足夠的了解後,再行深入。」
「我當然知道探索未知的同時,就意味著必須背負巨大的風險,我當然知道!然而我們最缺乏的就是時間。若不盡早拿出成果,如何說服飛行船隊的人讓我們繼續停留在此地?我們只有兩到三個月的時間,時間一到就得啟程與飛行船隊會合。」
「在星際航行中,脫離飛行船隊、與飛行船隊失去聯繫的下場往往悽慘無比,我們沒有時間慢慢來了!」
「我敬佩隊長的謹慎與冷靜,但是水下探勘必須執行。大多數隊員都同意這件事迫在眉睫。」
「隊長提出了一個折衷方案,啟用無人潛水艇下水探測,搭載高解析度的紅外線攝影機、特殊的捕撈網和採集樣本的器械。」
「這個方案提出後,好不容易才取得了共識。」
「隊長說這裡的磁場並不穩定,我們得做好應對儀器失靈的準備。」
「我是不是......有些太急躁了?該死的,佛里亞,快點振作起來。」
「我們的抉擇好壞與否,往往取決於成果,鮮有人詳細探究過程裡,藏著多少糾結與掙扎。——佛里亞」
......
「2月14日,大夥兒都很緊張,平時最愛開玩笑的吉姆連一句話都沒說,今天是第一次的無人潛水艇水下作業,首先得以吊臂懸掛,在洞口處下探至百公尺深度。在被我們命名為D1的深坑之中,我們開始第一次探索未知。」
「每隔一百公尺,作業員德瑞克便會操縱無人潛水艇採集空氣樣本,然後再由操作吊具的布朗姆回收樣本,以最快的速度帶回船上分析。」
「我們在洞穴裡發現了地表上沒有的微生物!甚至在岩壁上發現了能夠各色各樣、發光閃爍的藻類,這個地方確實存在生命!D1洞穴在下潛兩百二十公尺後確認到水體的存在,潛水艇正式入水。」
「除了淺層的水域漂浮著發光藻,此處幾乎沒有光線,越往下潛,來自潛水艇的影像變越為模糊。德瑞克說潛水艇搭載的是高解析度的紅外線攝影機,整備時也確認過電池的電量,到任務結束都綽綽有餘,影像模糊必定另有原因。」
「德瑞克依照隊長的指示,在相同的水位逡巡,找尋最為穩定的位置,每二十公尺深度標記一次,在所有人都極度緊張的狀況下,隊長仍能保持一貫的謹慎,雖然在某些人眼裡可能過於膽小,但我著實佩服他的沉穩。」
「在漫長的下潛後,最終確認D1洞穴深度為一千零七公尺,水深七百八十七公尺,取得六件發光藻樣本,另外還有數種水質和空氣樣本待檢測,莉莉安的眼睛都發亮了,看樣子很期待裡頭能檢測出什麼樣的微生物。」
「德瑞克累壞了,直接睡在操作艙裡。倒是吉姆這個傢伙,見到辛勞整天的夥伴睡著,為什麼還能做出在他臉上畫畫這種幼稚的行為呢?唉。」
……
「因為磁場的關係,無人潛水艇上的儀器時常失靈,有好幾次出現操作員無法控制潛水艇的情況,若不是隊長當機立斷下令返回,我們就要損失唯一的一架無人潛水艇了。」
「這一周以來,我們陸續對D2至D8洞穴進行探勘。其中D7洞穴的深度達一千五百公尺,湖水深達一公里以上,氣壓和水流都相當不穩定,另外值得一提的是,D6和D7洞穴的水壓與氣壓似乎有種特殊的變化規律,莉莉安與萊克里正在研究這件事,他們推測或許每個洞穴的物理參數與我們認知的有所出入也說不定。這意味著我們的探勘將面臨更大的風險。」
「羅斯率領的地面探測小組已經將外圍的地形圖繪製完成,除了飛行船停舶的D區之外,再外層一圈被命名為C區,然後是S區,以及最外側的G區。羅斯說G區是地面探測小組的極限,兩天後他會再次前往該處,如果沒能找到適合停放飛行船的地點,那麼他會建議隊長,中止探勘。」
「『路面崎嶇難行,光是五公里的路程,就要耗費一整天的時間。如果在D區、C區都沒有取得重大的發現的話,難道在更艱險、更困難的S區、G區就有著所謂的希望嗎?別忘了,我們不能在這裡長久停滯。』羅斯是這麼說的。迄今為止,我們僅探查了四分之一不到的D區。」
「隊長做出了決定,先行探查C區。這意味著我們得人為向下探勘了。」
…….
「在飛行船艙的實驗室裡,莉莉安對發光藻以及其餘微生物做了實驗,實驗結果顯示發光藻能夠適應不同水壓和氣體組成,並且汲取地底的熱能來行光合作用。莉莉安說:『這種藻類能供氧,如果它所發出的光線能夠提供其他生物熱能並代替日光的話,湖底很可能存在著我們從沒見過的生態系。』」
「C4洞穴的探查不太順利,暗流洶湧,吉姆和菲爾普斯差點溺死在湖裡——某種程度上,我相當佩服他們在探勘的過程中,還有閒情逸致比賽游泳。兩人好不容易上岸,打著牙顫說出來的第一句話居然都是:『我贏了』。德雷克私下跟我說,笨蛋的運氣通常都很好;看來他還在記恨臉上被畫生殖器的事。」
「C4洞穴的深度記錄為三百二十公尺,潛至水下四十公尺我們便沒有再往下。」
…….
「第三次潛水探勘,目標C22洞穴,測定深度為二點四七公里,水深一千八百一十二公尺。我們在此處有所進展,記錄了十七種魚類、六種藻類,其中三種為未知生物。在水壓極低的情況下,吉姆輕鬆潛到一百多公尺的深度,嗯,上岸後被隊長罵到臭頭就是了。」
「經過這次潛水探勘,我們確認了湖泊的生態系與我們的認知有極大不同;即便是已知的魚種,部分的構造都和我們所知有所出入。值得一提的是,莉莉安的精神狀態很詭異,她研究魚群異於外界的口腔構造研究得太過出神,差點被那些奇怪的魚群咬掉腦袋。」
「『牙齒像絞盤一樣,說不定這些魚類以食岩石為生呢!』這一刻我篤定笨蛋會傳染,莉莉安,請你離吉姆遠一點,如果妳不想變笨的話。莉莉安把那種身體一節一節、黑褐色螺紋的奇怪的魚暫時命名為蠕蟲魚,理由是長得很像蠕蟲。好爛的取名天賦。」
......
「第四次、第五次潛水探勘作業毫無收穫,吉姆放棄水中的各項競賽,也開始研究起此處與外界有極大不同的物種們,莉莉安熱衷於收集一種奇形怪狀的貝類,那是一種色澤鮮艷、兩側有數個巨大凸起的螺,他們兩個人是來玩的嗎?」
「大夥兒開始感到焦躁,物資消耗的速度比想像中更快,隊員們的體力與意志也到了極限。然而到今天為止,我們只證實了一件事情:此處生態與外界全然不同,不應存在於現實之中。看看吉姆跟湖泊裡長得醜惡的怪魚們嬉戲的樣子,我還以為他們是同類!」
「我今天發現了一個新的物種,動物界,脊索動物門,哺乳綱,靈長目,人科,人屬,笨蛋種,學名吉姆。——佛里亞」
......
「莉莉安發現收集而來的貝類能夠吹奏,除了正常人類聽得到的音頻範圍之外,我們還偵測到了特定波長區間的音波——附近的魚群似乎聽得到這波長段的音波,啊!莉莉安妳別再玩了,魚群都往這裡過來了,吉姆還在湖裡,妳會害死他的!」
「儘管差點被洶湧群至的魚群淹死在湖底,吉姆仍然表現得很有興趣的樣子,隔天他向莉莉安借來那種被我們稱作音貝的東西,試圖跟魚群溝通,他腦子一定進水了。」
「莉莉安手上還有幾種有別於音貝的貝類,她猜想或許這裡真的如典籍裡面所記載的,曾經存在一個文明,而這些貝類便是居住於此的生物們的生活器具。」
「能夠運用上肢、有嘴與肺部,至少是高等動物的象徵。『美人魚!美人魚』吉姆你吵死了!萊克里則說有可能是經過演化的章魚或其餘海中生物。」
「莉莉安的這個推測可能性極大,隊長希望能夠進一步深入湖底,找尋到更多印證這個猜想的證據。大夥兒對此感到興奮,但是隊長曾私下跟我說過,物資即將耗盡,我們頂多再組織一次潛水探勘行動。」
「我那湧動的澎湃心潮,究竟是興奮,還是恐懼呢?不到最後一刻,結果不得而知。——佛里亞」
......
「2月28日,第七次潛水探勘作業。」
「遠離河床後,湖水能見度更高。我們向湖心處深潛,在近乎沒有光線的湖裡,發光藻的數量反而增加,浮游生物、水母、各類魚蝦開始大量出現,它的確有辦法製造其他生物所需的熱量!莉莉安很激動,對我比出各種手勢,她先前提出發光藻在生態系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假設,初步判斷這個假設的可能性非常高,有必要對發光藻進行更進一步的分析研究。」
「我指示萊克里與另外一名隊員在此處盡可能地搜集這些生物的資料,如果可行的話,將其帶回岸上。」
「隊長叮囑過我,不許讓成員們的下潛深度超過三百公尺。然而吉姆和菲爾普斯似乎認為機不可失,繼續向下潛,我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們。除了他們兩個的泳技與潛技冠絕探勘隊眾人之外,我當時其實也有同樣的想法:我們這回幾乎沒有收穫,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了。」
「我和莉莉安勉強向下潛,吉姆和菲爾普斯已在視線裡變成細不可見的小點,快回來!我只能在心裡暗自焦急,為什麼我那時不看緊一點呢?明明知道吉姆和菲爾普斯的個性。」
「我們在近乎無光的湖底深處下潛了好幾分鐘,該死的,他們的下潛速度實在太快了!沒有過人的身體素質無法承受這樣快速的水壓變化。雖然這裡的水壓小,可是誰知道湖底深處的壓力究竟有多大?一味向下潛實在太冒險了。」
「考量到氧氣剩餘量與安全停留所需的時間,我決定返程。」
「我和莉莉安等人減壓後上岸,期間我們在湖泊裡不斷向下搜尋吉姆與菲爾普斯的蹤影,毫無所獲。隊長沒有責怪我,他一言不發站在岸旁凝視著湖泊好久、好久。」
「我......很自責......我好懊悔。白癡吉姆、肌肉笨蛋菲爾普斯,你們兩個......快點浮上來好嗎?我再也不說你們的壞話了,快點上岸......。」
「......晚間八點整,我們舉辦了簡易的哀悼儀式後,返回了地面。」
......
(日記的最後寫著一段古拙艱澀的字跡,不像出自日記作者。)
吉姆不知下潛了幾百米,他彷彿著魔一樣,全然不顧氧氣即將耗盡,夥伴菲爾普斯早已向上返程,他這般執著終於有了回報。在他察覺到腦袋發脹、視線模糊之時,最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巨大的建築廢墟,隔了百米深度也能窺得建築那珊瑚狀的輪廓,然後他再也移不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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