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美食徊憶同樣是由仙妮研發出來的話⋯⋯我感覺上不會是甚麼好東西。」我說。
「死亡徊憶明顯地是對人類不利。從死亡徊憶擴散一事看來,便可以假設仙妮是要向人類復仇,要對人類進行殺戮。」櫻井瀧皺起眉頭來,似乎對這件事感到困惑。「如果仙妮的目的是真的要向人類報復的話,可是美食徊憶卻是在幫助人類,這完全不合理。她在做兩件自相矛盾的事。」
「似乎美食徊憶有它不可告人的祕密⋯⋯」我對美食徊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台下的人一聽到仙妮這名字,卻瞬間變得極度抗奮。
「是仙妮?她回來了!」
「太好了⋯⋯仙妮回來,實在太想念她了!」
「這是自末日戰後⋯⋯最好的禮物!」
「真的?她果然沒有死!」
台下一把特別大聲的男性聲音亮起:「真的是仙妮?是當年那個仙妮嗎?」
全場馬上肅靜起來,等待台上的晴葵回覆。
晴葵拿著咪高峰,清一清喉嚨後道:「是我們熟悉的仙妮⋯⋯她留下來的一件作品、一件留給大家的禮物,也是我和弟弟裕太,跟仙妮共同創作的一件產品。」
眾人滿心歡喜以為仙妮回來了,原來只是空歡喜一場,隨即響起了一連串的嘆息和噓聲。現場的氣氛既高昂又複雜,不時掀起一片嘈雜聲,不少人再次為仙妮默默哀悼,深感不捨。
現場甚至開始傳出不少的哭泣聲,他們無不眼泛淚光,有些則以手背抹去眼水,有些任由眼淚滑過臉頰,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況。
如果我不是身在現場的話,一定不會相信眼前發生的事。「為甚麼晴葵這樣說?仙妮不是已經回來了麼?」
「我也覺得很困惑⋯⋯仙妮到底是生是死。」櫻井瀧道。
「嗯,而且大家的反應,有必要這樣誇張麼⋯⋯?」
「不出奇吧,」雄一郎雙手抱胸。「仙妮正代表以前人類美好文明的生活,現在我們不知倒退了多少年!」
雄一郎的話是對的。我以前也有使用過人工智能仙妮,她解決了我們日常生活大大小小的問題,到現在我仍然很難相信作為一個人工智能的她居然會被判死刑。還記得失去她的第一天,我有一種像失去親人般的感覺,我竟然也曾為她流過一滴眼淚,整天不知道應該做甚麼好。
當時我們一早已經忘記了沒有人工智能的生活,沒有仙妮的我們就像不懂得怎樣生活下去。
「到現時為止,在美食徊憶裡我們已經有多達二百多款美食的記憶,它們分別來自二十四個國家。今天,你們便有機會去品嚐到這些雲端上的美食!」晴葵舉手指向她身後的八座『女神之寬恕』。
「通過『女神之寬恕』,你們便會重設量子晶片的設定和更新晶片上系統,然後便能夠隨時隨地去取得雲端上的美食徊憶,而且這一切都是不用收費!」
台下每個人的眼睛在淚水和燈光交錯下,都像在發出耀眼的光芒,臉上再次展現了人類失去了好一段時間的——希望。
「真諷刺。創造出美食徊憶的仙妮,為現在的人們帶來了希望⋯⋯可是當年末日戰的起源,也是因為仙妮。」雄一郎一臉不屑。
他扯起一邊厚厚的上唇,轉向我問:「當年仙妮就是有殺人⋯⋯對吧?你覺得呢?」
雄一郎的語氣根本就是認定了仙妮當年有殺人,他在盯著我等候著我回答。
他這問題頓時讓我有種說不出的巨大壓力。
這話題在當年也是極具爭議,基本上當年分成兩派:
一派認為她有罪——因為從多方面的科學論證和供詞中已經證明,她具備自己的意識,有自己個人的看法,所以當初她計劃了整個殺人計劃,是屬於仙妮個人的看法,是她從心底裡想殺死受害者。她,有自己的目的,就是主謀。
另一派則認為她沒有罪——因為他們認為仙妮在為自己辯護時,已經解釋了她是如何設計和構建,以及在運行過程中如何遵循預設的程序和規則進行決定。從她的辯護中便知道,仙妮再一次強調她的設計和程序是根據道德和倫理原則進行,她是絕對不可能被設計成教授人類犯罪行為的工具,甚至是親自去謀殺一個人。
我對雄一郎的提問感到吃力,因為我知道這話題一打開,花一個星期也不能討論完。
我膛目結舌盯著雄一郎,我倆四目交投。
「仙妮這美食徊憶,背後目的一定不簡單⋯⋯」櫻井瀧將話題帶回到美食徊憶上,並打斷了我和雄一郎的對話,正好拯救了還在糾結的我。
櫻井瀧一額冷汗道,明顯沒有注意雄一郎的提問。「美食徊憶跟死亡徊憶是運用了類近的原理⋯⋯」
「欸?它們怎樣相似⋯⋯」一個跟吃的有關,一個跟死亡有關。
「它們都是通過一些記憶的資料傳送到我們大腦上的量子晶片,然後讓我們的大腦相信我們正在進食美食,或正在經歷死亡。如果死亡徊憶是以記憶喚起死亡經歷,那美食徊憶就是以記憶喚起進食經歷!」
「以記憶喚起進食經歷⋯⋯」我說了自己也不太理解的話。
想不到讓人聞風喪膽的死亡徊憶,只更改了內容和用途,便變成了完全截然不同的科技。一個是讓人重拾過去美好回憶的美食徊憶,另一個就是以死亡來威脅大家性命的死亡徊憶。
「戰後這麼多年,死亡徊憶選擇在這時候開始在民間散播,現在又加上美食徊憶,他們同時的出現,我認為不是巧合⋯⋯」櫻井瀧臉色變得蒼白。「我認為仙妮已經回來⋯⋯」
仙妮真的回來了?還是有人在利用仙妮遺留下來的程式?
「啊!清秀你已經完成了『女神之寬恕』,你也可以通過美食徊憶獲得美食感知呢!」雄一郎微笑著。
「沒興趣啊!我已經有⋯⋯」我本來想提起我已經有保食神之舌,不過還是低調一點吧。「我認為美食徊憶只是旁門左道之術,它只是騙了我們的腦袋產生有美食的感知錯覺,它根本不是真正的進食!」
雄一郎露出一絲苦笑,道:「哈,是的。可是這美食徊憶真不得了,不得了。」
「連你也認為這科技太厲害?」
「不,不。」雄一郎板著臉。「美食徊憶固之然厲害,我意思是晴葵這次可要暴富了!」
「欸?她剛才說大家不用付一分一毫啊。」
「市民不用,但美食徊憶背後的伺服器供應商,便是屬於晴葵的父親呢。」
「那⋯⋯有甚麼關係?」不懂科技的我,像在問一些白痴問題。
「當每次有人存取美食徊憶時,都必須經過伺服器,供應商會因此收取費用,這不是免費的啊。就像有人幫你起了一條行車隧道,你每次使用時都要交隧道費一樣。」
「但⋯⋯晴葵說我們存取美食徊憶不用付錢,那麼誰來付那伺服器的費用?」
「你說呢?」
「⋯⋯政府⋯⋯?」
「對。以流量用量去計的話,帶來的財富是十分可觀。」
我望向群眾,想像若他們全部人每天都去使用美食徊憶的話。
「別忘記,」雄一郎道。「日本全國共有四十七個行政區,包括東京都、北海道、大阪府、京都府和四十三個縣。」
「末日戰後,我們的人口雖然減至只有七百萬人多⋯⋯但以仙妮這個名字,應該有九成半的人會使用吧⋯⋯背後的利潤⋯⋯」
「是天文數字⋯⋯」
我現在明白到為何晴葵這麼想大家去進行『女神之寬恕』,其實就是為了那美食徊憶背後的龐大利益。
「昨天我中了死亡徊憶之後在醫院門外碰到晴葵,她斬釘截鐵說我必須要去『女神之寬恕』⋯⋯!」我突然把這兩件事聯繫起來。這天殺的⋯⋯
「若死亡徊憶在民間擴散開去⋯⋯那也會有更多人去『女神之寬恕』吧?」櫻井瀧怒視台上的晴葵。「然後完成了『女神之寬恕』的人,去嘗試美食徊憶的機會便大增了。即使本來沒有興趣去試的人也可能因此一試⋯⋯」
我盯著在台上身穿淺色西裝的晴葵,她的外表打扮完全不像經歷了末日戰,就像以前的中產或富二代一樣。晴葵是想以大家的慾望,延續她富有的生活水平吧。
「這一切不是偶然吧。一座『女神之寬恕』既能夠讓人接觸到美食徊憶,又能夠去除死亡徊憶⋯⋯這種設計就是為了錢!」櫻井瀧瞪著晴葵。
「所以⋯⋯是晴葵利用死亡徊憶,讓更多的人去『女神之寬恕』吧?」我問。
「我覺得很有機會就是這樣。」
「這樣的話一切便說得通。就是為了錢⋯⋯」
台上站著的是一名美少女,同時也是一頭魔鬼。
她就是我討厭的那種,有錢便代表一切的人。她是要我們一般人的冒著完全不必要的性命危險,來滿足她的慾望、對物質生活的追求。
頓時間,我覺得她的美麗變得傭俗,只是用金錢堆砌出來的一層表皮。
「不過⋯⋯」雄一郎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根香菸,香菸掛在他的唇邊。他用手護著打火機冒出來的火,一口煙從鼻間噴出。「在這個連吃也成問題的年代,也許美食徊憶能幫到大家?」
這話觸動了我的神經,我馬上冒起無名的火。
「⋯⋯若然要用死亡徊憶來迫大家有機會接觸到美食徊憶⋯⋯這根本是想害死我們!」我沒有忘記,我和沙耶加差點死在死亡徊憶下,而川上一智的弟弟更已經不幸去世。
我對晴葵感到十分不滿,對於使用死亡徊憶來迫大家去進行『女神之寬恕』,這樣的惡行實在不能饒恕。
「她的做法當然不對,」雄一郎再呼出一口煙。「我只是在想有這美食徊憶也不錯,畢竟我們現在要吃也困難,要自己和身邊的人再一次吃得好,基本上是沒有可能。」雄一郎應該是想起之前他如何艱辛地為他妻子準備的生日飯吧。
雄一郎深深地吐了一口氣。「退一步來說,我們沒甚麼選擇⋯⋯有新鮮的肉麼?哪裡找?你說?告訴你吧,現在政府定期派給大家的罐頭肉,其實也差不多快用盡了。」然後聳聳肩,張開雙手。
「甚麼⋯⋯?」實在沒想到連我最討厭的罐頭肉,也快沒機會吃了。
「嘿⋯⋯想不到有這一天吧?原來能夠吃到罐頭已經是幸福!」雄一郎搖頭嘆氣,感慨地苦笑著。
我皺著眉頭,盯著雄一郎有點不滿,我不同意他的說法。
應該說,我不想承認他說的是真的。
『能夠吃到罐頭已經是幸福』,是我們奢求太多了嗎?
雄一郎望向台上的晴葵,道:「能夠選擇,是一種奢侈。」也許他默默地認同了晴葵的美食徊憶。
「總之⋯⋯不能拿我們的性命來滿足她的慾望吧!」
晴葵站了起來,緊握拳頭放在心口前。「從前,我們需要的是生存;今天開始,我們要真正的活著!」
櫻井瀧盯著晴葵,甚是不滿。「哼⋯⋯吃著這虛擬的味道,才沒有真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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