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叛客》修訂版 1.0 - ⚭ 電子面具（3/3）

我沉默了一會。

暗紅暗紫皮膚是真實的；刀疤是真實的；細胞死亡是真實的；死亡也是真實的。

回想起之前差點死在死亡徊憶的經歷，不禁不寒而栗。

「呃⋯⋯所以按妳之前說的，如果有一支針，」我話鋒一轉。「它騙了我的量子晶片說是一根棉花，然後我把這支針吞下，那吞下去之後我會被刺傷嗎？還是我的身體還相信這是一根棉花，所以不會受傷？」

「啊，這個有趣！我不知道呢，你想要試一下麼！？」

「不用⋯⋯太可怕了吧。」我忘了其實我有件事想問，然後用爛透的日語嘗試說出櫻井瀧的名字。「對了，『英』⋯⋯『盞』⋯⋯瀧⋯⋯」

「你可叫我『瀧子』或者『瀧』⋯⋯」似乎櫻井瀧是覺得我的日語不行，這樣會讓我容易一點稱呼她。

可是她聲音忽然變得小，我聽不清楚。

「⋯⋯妳再說一次？」

「我說，你可以叫我『瀧子』或者『瀧』！」櫻井瀧的臉龐靠近了我，在我耳邊細聲說。她幾根頭髮在風吹動之下，貼在我的臉上，瞬間我聞到像洗頭水的香氣，我的心跳不經意地加快起來。

「好⋯⋯」我覺得好像有點暈，意識離開了身體般，我在拼命回想本來要說的話。

「對了！瀧，我可以問妳⋯⋯借用那個電子面具嗎？」終於回神過來。

「呃，為甚麼？」

「因為等一下我很可能會碰到一位朋友，但現在以我這個大叔樣子的話，她肯定認不到我，有些事我要親自和她確認。」我指的是沙耶加。我要問清楚到底昨晚發生甚麼事。如果那個冒牌貨也去的話，很有可能美柚妹妹也會一起去。這便是一個好機會用我原來的臉去跟他們解釋。

「借不是問題⋯⋯」櫻井瀧有點難言之隱。「只是每次使用它的代價，卻讓人望之卻步。」

「很貴嗎？」

「它每次有一分鐘的免費使用，一分鐘之後若然繼續使用便會開始『收費』。」

這樣高端的產品要收取費用並不出奇，只是沒想過是按需求收費。

「至於你說貴嗎⋯⋯？看你怎看。因為它收的不是錢。」櫻井瀧說。

「那便好了，我可沒錢呢！」我自嘲地說。

「是你的感情記憶。」櫻井瀧退回座位說。

「甚麼意思？」我感到困惑。

「就是以你的感情記憶作為交易貨幣。感情記憶是一段記憶，是你和身邊的人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所產生出來的感情和記憶，可以是你跟你親友、朋友之間發生的任何事。」

「甚麼事也可以？」

「對，更重要是當時你對事件的感受，例如是以前和朋友一起開派對，然後玩得樂極忘形；和另一半一起去旅行，到了某個境點看到了特別的景色，覺得滿足和幸福；或是和家人一起吃一頓飯覺得滿足和幸福，都可以。」櫻井瀧說。

「為甚麼要這些⋯⋯！奇怪，所以是賣家會收到這些記憶？他為甚麼要這些記憶，這是別人的私隱呢。」我說。

「是的，但私隱是其次呢。」

「嗯⋯⋯為甚麼？」

「那些記憶之後便會永遠消失，無論你多努力去回想，都會想不起來。」

後座靜了數秒，我在後視鏡頭裡看到櫻井瀧在沉思著，眼神流露出哀傷。

車內的音樂一早已經被我停下，現在只有吉普車的低沉機械聲和輾過地上碎石的聲音。

就這樣，我們沒有再對話。

我不知道這是否代表櫻井瀧拒絕我借電子面具的要求。如果是真的話，我便再想方法去接觸沙耶加和美柚。

川上一智依然坐在櫻井瀧旁昏迷著。

雄一郎也繼續在睡。

之後我一直駕著吉普車，一直想著如果遇到沙耶加的話，應該怎樣去問她昨晚的事，我要如何解釋我才是真正的黑木清秀，但想了很久都沒有一個答案。

除了去舉出一些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經歷，才有可能證明我是黑木清秀罷？

唯有是這樣。

轉眼間便過了差不多半小時。

「到了。」我把車停下來。在我們面前的，就是昨天我進行『女神之寬恕』的巨型建築物。

不同的是，今天有十分多人到訪。

這是我許久未見的大型人潮，目測人數至少達四、五千人，他們有條不紊地排隊進入會場。大部份人都十分年輕，約十多至二十歲左右。

白天看來，眼前的這棟建築比我想像的還要龐大。現在我才察覺到建築物的頂部掛了一副橫額，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女神之寬恕開幕禮：千代田區』。

雄一郎醒來了，不知道是否因為他的體格較好的原因，他全身只有部份皮膚出現暗紅色的斑和刀疤，比起我們昨晚的情況要好多了。

他輕鬆地自行下車，更主動去將川上一智整個人扛在他的右肩上。

我下車之後，轉身便看見櫻井瀧已經站在我面前，她伸出手掌，上面有剛才的電子面具的裝置。

「電子面具使用得越久，它便會選擇一些你的感情記憶作為使用的代價。這些感情記憶，可能是很重要的，可能是不太重要的，但當這些記憶被它讀取了之後，便基本上在你的記憶裡消失了。」櫻井瀧語氣凝重地重複她剛才的說話。

「戴得越久，它能刺探到你深層的記憶便越久，同時代表你已經失去了很多和別人的感情記憶。」她續道。

「如果你真的要戴上，便要務求每一分一秒，都值得你這樣做。」

「嗯。」

「你，一定要這樣做？」

「嗯⋯⋯是的。昨晚我和自己的妹妹碰上，我嘗試說服她我才是她的哥哥，但她看到我這模樣已經害怕起來，只認為我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瘋漢，想把她擄走⋯⋯」我吐了一口氣。

「你在害怕甚麼？」

「我想⋯⋯我是怕這種⋯⋯被世界遺忘的感覺，然後再來就是失去一切的感覺。就像是突然間成為世界上的一個陌生人，完全沒有任何人認得出自己，失去身份就像失去一切一樣⋯⋯」

「嗯⋯⋯也是的。」櫻井瀧眼神空洞，像認同我所說的。

「欸？」

櫻井瀧像定格一樣，於是我便話鋒一轉：「之前妳提到⋯⋯被讀取了的記憶真的會想不起來？」

櫻井瀧隨即回過神來。「對⋯⋯！就是有些事情，明明之前是很深刻印象，你覺得你不可能忘掉，但無論你多努力喚起記憶，都只有十分表面的記憶。最壞情況，就像明明你對一個人有深刻的感情，然後便會像突然變成陌路人般的感覺。你依然認識那個人，但你和他的感情和聯繫，都會變成跟紙一樣般薄弱。你能接受嗎？」

我在思考櫻井瀧的話，看來這是非一般的成本和風險。

「想清楚，不然的話就不要用。不要拿自己的記憶開玩笑！特別是些珍貴的回憶！」櫻井瀧再三強調。

「我完全沒有權去選擇哪一段感情記憶？」

「是的⋯⋯每次都像是由系統隨機決定。」

「這⋯⋯」

這些訊息狠狠地擊中我的心臟。我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望著這一塊既神奇又魔鬼般的裝置，心想到底是誰想出這種邪惡的代價？

「放心！我想⋯⋯我會好好控制用的時間！」說罷我便從櫻井瀧手中取過電子面具裝置。

「呃⋯⋯！這樣快便決定了嗎？」櫻井瀧伸手在半空，像想取回電子面具裝置。

「沒有人知道我是誰的話，和身邊的人的記憶都變得沒意義呢！況且，我一定要奪回保食神之舌！」

我看著手中的電子面具裝置，然後把它緊緊握著。

「我要奪回本來屬於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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