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叛客》修訂版 1.0 - ⚭ 生日快樂

漆黑中，我看不見，聽不見。

感覺像經過全身麻醉後，我開始恢復了知覺。

我被刺眼的光芒弄醒過來。我努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平躺在『女神之寬恕』上。

我發現身體不再被那塊巨型的『女神之寬恕』吸著，我可以自由地活動。我慢慢舉起我的雙手，在像太陽的金黃光芒照耀下，我發現手臂的膚色變回正常，所有炭黑色和暗紅斑都消失，而且手臂上的刀疤也完全消失。

看來我已經完成『女神之寬恕』。

正當我想看清楚手臂時，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身體不由自主地突然間開始抽搐，眼淚像沒關的水喉般瀉下。

我想念沙耶加，如果我能救到沙耶加便好，如果我夠能夠早一點做決定，如果我沒有接下訂單，如果她沒有跟隨我去外送，如果我可以和沙耶加對換，如果她當年沒有遇上我，如果⋯⋯

我沒有理會身邊所有事，它們也沒有理會我，我把自己封閉在跟沙耶加的回憶世界。

我回憶起之前我和美柚如何偶遇沙耶加。還記得當時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孩，如何熱情地幫助我們兩個陌路的外國人。之後多年來讓她一邊教導我日語，一邊讓她嘲笑我，看著她和美柚妹妹一起玩耍和成長⋯⋯

哭過，靜下來，再哭過，又靜下來，如此循環往復，直到無淚可流，喉嚨乾涸，連沙啞的聲音也無力呼叫。

直到眼睛仿佛被烈日曬乾一般，它們像快要爆裂開去，我再也無法忍受那刺眼的光芒。我終於坐起來。

我發現晴葵不在現場。

中島小姐的屍體連同她的輪椅消失了。

地上的血跡也消失了。

他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難道⋯⋯晴葵被兩名警察捉走了？

晴葵一個手無寸鐵的女生，面對剛才兩名凶悍的警察，不知道她現在情況如何，能否擺脫危險？

我決定往外面查看。

我從『女神之寬恕』一躍以下，背後的『女神之寬恕』瞬間便再次合二為一，迅速變回一塊巨型的葵花子靜止不動。同時它也吞噬了像太陽的光芒，現場再次陷入昏暗，只剩下微弱的藍色光芒。

我走到之前中島小姐躺下的位置，連一點血跡也找不到。

還有，之前放在『女神之寬恕』旁的隨身物也不見了。

電話和車鑰匙不翼而飛。

現場似乎有人刻意進行過清洗和拿走了我的隨身物。

是誰偷走了？是警察們？

我走近門口，跨過地上已經變型的金屬門，右手往門框一扶，右肩隨即傳來陣陣刺痛。

看來『女神之寬恕』只能把死亡徊憶去除，並不能醫好身上的舊患。

我返回大堂。大堂空空如也，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見警察的蹤影。

我走向沙耶加原本躺著的『女神之寬恕』的位置，發現三座『女神之寬恕』和沙耶加的屍體一起消失了，建築內變回原來的空曠。

我掃視四周，在尋找沙耶加的屍體，並沒有任何發現。

為甚麼沙耶加的屍體會不見了？

難道警察將沙耶加的屍體搬走了？

整個建築只餘下頂部的微弱藍色燈光，和數萬呎的空曠空間。

我開始慌張起來。我救不了沙耶加，心想也至少要保留好她的屍體。

環顧四周一人也沒有，我決定往建築外去尋找答案。我奔向建築的入口方向，那是我們一開始進來的入口。

突然間天旋地轉，面前的畫面分成幾塊並不斷旋轉，然後再重疊在一起。

我馬上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得模糊。

有東西正在走近，直覺告知我是一種生物。

一種強烈的違和感隨之而來，這慢慢拉近的東西個子細小，擁有四隻腳。我肯定是一種生物。

頭暈眼花的我看不清楚牠的外型，只看到一團黑色的東西正在走近。

牠十分細小，大概只有兩隻手的大小。

牠一直走近，直到和我距離只有兩呎，我開始看清楚牠。

是一隻豬。

居然是一隻豬？而且是一隻黑毛豬。

不可能，這個年代已經沒有健康的豬隻，為何會有一隻黑毛豬出現？

我眼前一黑⋯⋯便昏睡過去。

不知昏睡了多久，我張開眼睛，意識有點模糊。

我覺得頭痛，發現剛才那頭黑毛豬不見了。

剛才可能只是一場夢。

可能我太久沒有吃過新鮮豬肉，於是我便發了一個夢，夢見一隻豬。

我站起身再次走近出口。轉眼間我便穿過門口到了外面，我見不到原來的守衛。

我環顧四周，十分平靜，像一切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忐忑不安，覺得十分不尋常，剛才出現的人都一下子消失了，而且現在連一個守衛也沒有⋯⋯

難道警察可以將剛才發生的事像魔法般瞬間抹走？

我沿著前來的路慢步走，幸好還記得醫院大概的方向，我想起要找到沙耶加的屍體，便再次跑起來。四周環境太黑，我發現自己幾乎迷路了，找不回原來的醫院後門。最後幸好在亂打亂撞的情況下，回到原來的醫院的正門。

「天！」我雙手抓著頭髮，讓原本已經凌亂的頭髮更亂。「誰偷了我的車！」我望著原來摩托車的位置，空空如也。

我擔心沙耶加的屍體不知所終的同時，更好奇到底是誰偷走了我的東西，難道⋯⋯真的是剛才的兩名警察？

會不會是他們闖進來之後，把晴葵捉走，然後偷走我的車鑰匙，順道把摩托車也偷走了？

這也很有可能⋯⋯可是他們會捉晴葵去哪？

我呼了一口氣，再看著自己的雙手，的確已經沒有任何刀疤，也沒有任何瘀紫色或炭黑色。除了剛才暈了一下和隱隱作痛的右肩外，身體都沒有大礙，反而有種充滿力量的感覺。至少『女神之寬恕』不是騙人。

我決定走進醫院去查問，看會否有沙耶加的下落。結果他們說除了剛才晚上七時多有我、沙耶加和颯斗的登記紀錄外，之後便沒有任何相關紀錄。

我再查問關於中島小姐的事，他們說不清楚，結果甚麼也問不到。

我有一刻想過要去警察局查問，差點忘記了他們正在追捕我。

我坐在候診區的座椅上，望著牆上的鐘，眼睛追著那移動的秒針發呆⋯⋯才發現已經是晚上十時多了。

「怎麼會這樣晚了⋯⋯？」我完全沒有察覺時間的流逝。

我竟然完全遺忘了美柚。

雖然並不知道可以怎樣和美柚交代沙耶加死去的消息，但此刻我想既然找不到沙耶加的屍體，不如先回家再作打算？

對吧？先回家再作打算。

我決定離開醫院。到了出面的候車處，再次確認我的摩托車是真的不見了。

我便有一個想法——走路回家吧。

我一直走，一直想著沙耶加，實在不能相信她離開了我們。

我哭了一會，冷靜下來，又哭了一會，再冷靜下來，不斷重複著。

不經不覺，終於走到家門前，走了像一個小時的路，然而我一點都不覺累。

我看著自己的家，讓我有一點安穩的感覺。

這是一間日式的木造住宅，它以黑色和白色外牆的對比為特色，一共有兩層。上層外牆採用了黑色的色調，下層外牆則是純潔的白色。我特別喜愛下層的大型窗戶和落地玻璃門，可以經常從大廳看到街上的情況。加上以石頭建成的庭園，所有東西加上來就讓我有一種心境寧靜的感覺。

突然我感到像有人在後面凝視著。

我往後一看，只有幽靜的路，和數盞已破爛的街燈。

還有我的呼吸聲。

我環顧四週了一會，確認沒有人跟著。

是我多疑了吧⋯⋯

我往家裡一看，居然發現我的摩托車就一如以往停在庭園的盡頭，還在充電中！

偷車的人竟然連我家的位置也知道⋯⋯？

不，怎麼會有人偷走我的車鑰匙，卻又將車歸還給我？

這太不合理了。

「奇怪⋯⋯」但不管怎樣，我的車總算沒有被偷。

透過客廳的窗口往內望去，大廳因為燈泡損壞仍然沒有開燈，只有從浴室門縫透出的淺黃色燈光，似乎妹妹已經回到家裡，並正在使用浴室。

妹妹在家，可是摩托車卻莫名其妙地歸還。這讓我更感到不安，我馬上走到門外，用掌紋對著門柄，成功將門解鎖。

開門後聽見浴室傳來水聲。我覺得奇怪，美柚很少這樣晚洗澡，這時候剛好水聲消失，應該是美柚洗完澡。

等美柚出來後，我一定要好好問個明白，到底是誰將摩托車歸還。

樓梯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赤腳踏在木板上的聲音。

我心裡一寒，因為我意識到家裡除了妹妹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戰後這七年來，從來都沒有一個客人到訪我們的家。

我直覺上這個人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難道是警察？難道他們已經查到我的家並找上門來？

我急忙躲在大廳的櫃後面。

隨著腳步聲的消失，我伸出半個頭去窺探。

看到剛下樓梯的人走到浴室門前站著不動，她不是別人而是美柚。

雙手還托著一個我七年多來沒有看過的東西——蛋糕。

再仔細看原來不是蛋糕，是我最愛吃的蜜瓜撻。遠看也看到蜜瓜肉與撻皮之間的一層忌廉芝士，蜜瓜撻雖然不是很大，約只有三吋，但也足以讓我這個近六小時多沒有吃任何東西的人垂涎三尺。

蜜瓜撻從何而來？

我想起來了，是我剛才在醫院從保食神之舌訂下的。

保食神之舌真的可以讓我們吃到美食！

一股熾熱的能量在我身體內翻滾，然後我感到十分不爽，和妹妹一起生活這麼多年，她也不曾試過對我這麼好。

浴室内的人到底是誰？為甚麼美柚會對他這樣好？

剛好，浴室的門打開。

「生日快樂！」美柚妹妹向著裡面的人說。

生日快樂？我突然記起，如果現在過了十二時，便是我的生日呢⋯⋯難道裡面的人跟我也是同一天生日？可是為甚麼美柚會跟一個陌生人慶祝生日？說不通。

這時浴室的人走出來。他的其中一隻腳踏出了浴室，我瞥了一眼，看到他是穿著拖鞋。

是一名男子。他的身高和我差不多，頭上掛著一條熟悉的毛巾。因此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他竟然穿上了我的背心和短褲，還有腳上的拖鞋也是我的！

竟然當這裡是他自己的家，還隨便穿我的衣服，無名的怒火馬上湧上心頭！

「祝您生日快樂，祝您生日快樂⋯⋯！」

美柚妹妹開始跳著唱起生日歌來，那個男子用著毛巾抹頭離開浴室，露出了側面，這個側面十分面善。

那個男子抬頭望向門口我這邊的方向，他剛好和我有正面的眼神接觸。

⋯⋯這男子和我的樣子一模一樣！

我閃電般縮回櫃後面。

「生日快樂！清秀哥哥！」這是對我說嗎？可能是，若過了十二時的話，今天便是我的生日。

是美柚對我說的麼？我被發現了麼？

我小心翼翼從櫃後窺看，美柚托著的蜜瓜撻明顯是對著那男子，而不是我。

生日快樂？清秀哥哥？

我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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