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趴在床上,朝優理喊著「加油、加油」,啦啦隊魔法效力迅速遞減,開始萌生負面效果,優理變得不耐煩。
「書房沒東西要丟嗎?去忙你的事啦。」
「我的東西已經被妳丟光了,只剩下那只行李箱。」
「其他東西也拿去丟掉。」
「不行⋯⋯其他東西真的有在用,丟了還要買。」
「吼呦,你不要一直待在臥室,小貓牛都不敢出來。」
黑白貓依然躲在衣櫃,優理想要她陪在身邊。
「去外面找豬寶,你在這裡沒有用。」
我們家那隻虎斑貓神出鬼沒,優理應該不確定她在哪,但無所謂,優理只是要我滾出去。
搞到現在,不僅小雞雞,我整個人都沒用了。得趕緊振作起來,努力爭取老婆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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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出房門當下,也許心裡寂寞難耐,我止步於門外動彈不得。
回望十坪大的臥室,右側玻璃櫃主要存放紙類物品,上層擺整工具書,紙本合約收入資料夾;中層全部都是兔子與貓咪公仔,尺寸由小到大,排列成合唱團的隊伍,剛好補滿一格櫃位,那些公仔均由朋友或客人所贈,看這數量,喜歡優理的人還真不少。
視線前方,臥室深處設立雙門衣櫃,目前櫃門大開,能看見衣櫃靠牆那側的白色貼皮;外出衣物懸空掛放,置於衣櫃左側;下方是我折成豆腐狀的換洗床單,黑白貓趴在上頭哆嗦,視線穿透垂掛的長裙下緣,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衣櫃右側上方陳列名牌包,深色皮革與純白櫃體形成鮮明俐落的對比,它們代表優理的里程碑,每當完成品牌年度計畫,優理會去精品店帶回一顆;名牌包下方空間安裝抽屜,收納乾淨睡服與貼身衣物,由於優理居家上班,每天都會用到的衣櫃空間其實只有這個抽屜。
臥室中央米色地毯堆放的物品當中,有些是普通的日常家用,有些則具備紀念價值。優理蹲在地上,相機快門沒停過,逐一記錄物品們最後的身影。
輪到絨毛玩偶時,優理口中念念有詞,祈求它們找到另一個溫暖的家。
「這些不能丟掉,過幾天要捐給仁愛社福。」
比起其他廢棄物品,玩偶享有優沃待遇,因為它們是即將送養的孩子,亦是我分別在生日、聖誕節、情人節當成禮物帶回這個家的成員。
我和優理沒有小孩,卻總是在 IKEA 的兒童用品區周旋許久,優理將絨毛玩偶一隻、一隻抱入懷裡,我一隻、一隻放回陳架,她又按順序全數取回,緊緊摟著不放。優理抱著的玩偶數量根本不會減少,我只好依據當天心情挑選其中一隻,優理才心甘情願離開兒童用品區。
不放手,直到夢想到手——優理估計是少數依舊實踐那句廣告台詞的人。
或許我也是被優理死命抓著,才會一直留在她的身邊。
當優理想做「論就實質意義可說是毫無意義」的消費時,喜歡用撒嬌或哭鬧的方式,有時候優理不像老婆,反而更像女兒。
衣櫃放有名牌包的優理絕對買得起絨毛玩偶,但她享受撒嬌的過程,因為能被優理成功勒索的對象,證明他足夠在乎優理。名牌包具有實用價值,絨毛玩偶才是真正的奢侈品,需要愛人贈送,才顯示其高貴所在。
然而這種現象,卻在三十歲以後鮮少發生。也許因為優理已經是創業有成的品牌方?不稀罕老公買的百元玩偶,所以不撒嬌了?但我覺得,優理是長出幾分成年人專有的尖刺,與吵鬧卻無害的柔軟童貞產生隔閡。其實她依舊撒嬌,只是渴望更為實用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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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稚氣,家裡還有許多即將捨去的東西。
超過一年沒參與我們的生活,表示這一年來,優理能用其他方法滿足物件代表的抽象意涵。剛從櫥櫃挑選出來的舊書、環保牙刷、空的收納盒,在米色短毛地毯呈現不規律堆疊狀,暖光照耀之下,它們看起來不像廢棄物,而是一幅層次豐富的靜物擺設。
這些具有隱喻的物件,拼湊出過去的優理,臥室即為組裝優理的巨大零件盒。我思考著,如今的優理組裝完成後,外人看來是什麼樣貌?把興趣變成職業的年輕創業者?兩隻米克斯貓的媽媽?還是非營利團體的贊助者?可能都有吧。外人一看就懂的表徵,無需額外添增物件加以包裝,現年三十二歲的她,由裡而外宣示著自我主張。
也許對優理來說,已經沒有什麼非要不可的物質。
小零件啊,感謝諸君多年以來的貢獻,你們的服役即將結束,下一站是垃圾車。也許你們不久後將會流向大海?塞入小魚小蝦的腸胃,再被習慣外食的我吃進肚囊帶回這個家。
我真心為地毯上的物品祈福,它們卻不斷提醒著我:「看看,這裡沒有一件東西是你的喔。」它們都歸優理所有,因為我跟優理分房睡了,臥室不會出現我的生活用品。別說笑,你們才是要被優理拋棄的對象!我開始與無機物較量,以此提昇自信心。
整間臥室裡面的東西都屬於優理,只有優理本人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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