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丹送了人回來一開始並未覺得哪些怪異,等到了她要沐浴時叫了綠葉發現找不到人便覺得不妙。
綠葉竟是被擄走了?是誰要擄走這丫頭?這丫頭理論上是並未接觸到事件的核心,難不成是三皇子的人提早下手滅口?
要真是如此,刺殺皇帝這件事她必得留一手了,即便她從來都不打算真正站在方王氏這條船上。
綠葉不再蔻丹的身邊多少還是替她帶來了一些不便,畢竟是用久的丫頭又忠心耿耿,即便不大聰明卻也是個能用的,一時沒了害她要再找人又被劉大娘念了一頓,但也是派了丫頭給她也派了人去追綠葉的行蹤。
綠葉再怎麼說是死契奴才,逃了依本朝法律是可抓回的,蔻丹不認為綠葉有那個膽子逃跑,只是現下的時刻不容有半分的差池。
總而言之,現在她身邊的丫頭是從廚房提上來和綠葉很要好的小翠,綠葉木訥,小翠機靈,無法理解這兩個人是如何講到一起的,雖然用起來是挺順手但她就是覺得小翠眼神太過活泛還需要人調教。
自那一次送三皇子他們走後,過沒多久方王氏送了一個據說曾待在宮裡調教過人的嬤嬤過來說是要教導規矩,讓她有一陣子以為她不曾流落風塵依舊是那個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
但自己清楚這依舊不是現實,何況她學的不是內命婦的規矩,是宮內下人的規矩,這差異她還是分的清的,就是會不經意的勾起那段悠閒的日子,也不自覺的會去想方王氏究竟是如何的神通廣大竟是能弄到這麼多的能人來。
若是為了布下刺殺皇帝的局,這也太早,方王氏嫁來方家可是比皇帝說要私訪還要早非常多,再怎麼能掐會算,哪能知道皇帝老子何時要出來宮門晃晃?還把自己給嫁進了方家,她所屬的王家就算非京城嫡支,算了一算輩分也不出五服,她的身價沒有必要委屈自己遠嫁,還嫁進商賈出身前頭又與薛家快要提上婚事的方家,橫插人家一槓子。
方王氏所圖的,蔻丹不覺得僅是方子帶來的奇效,連刺殺皇帝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的女人所求絕對不會小,偏偏當初她的銀錢存的不夠多,無法從天機坊再套出更深層的情報,不然不會事事都被他人掌握,也能更清楚對方所求。
正思索間,她見著小翠踩著飯點端了膳食過來,笑嘻嘻的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不知怎地,蔻丹覺得一陣的煩悶,讓她把食盒裡的飯菜擺好也不讓服侍就要人下去了。
※
說實在話,那時候感覺到後頸一痛,綠葉以為自己就要交代了。
茫茫然的醒來,她被關在一個陰暗又潮濕的地方,空氣非常的沉悶帶有腐臭的味道,這中間還有她特別敏感的血腥味。
這裡,是哪呢?然後,為何要抓她呢?
動了動身子,手腳皆被綁住,發現無法自由的行動,適應了陰暗的環境後她僅能轉轉脖子環顧四周。
這應該是個牢房,就像是王婆子曾經關他們這些屁孩兒的地方,而且更加的不堪,能想像到當她昏迷不醒的時候或許有幾隻耗子在身旁爬過,不禁渾身顫慄。
正思索要怎麼逃離時,聽見了遠方有開鎖的聲音,綠葉趕忙的閉上眼裝作
未醒,卻豎起耳朵仔細地傾聽四周的動靜。
她僅能分辨出那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感受著自己緊張略有些急促的呼吸與心跳,默默的等著來人。
「莫非不小心敲死了?」這是個女子的聲音,帶著冷然,然後狠狠地踢了踢綠葉的身子,痛得令她不禁哀嚎一聲。
隨即,頭皮一緊,那女子蹲下身扯起綠葉的頭髮逼著她抬起頭看向對方。
這個人綠葉並不認識。
她梳著婦人的髮髻,瞧著約是三十出頭,面上刺著繁複的圖文。
「這便是斂娘同夥的婢女?看起來也忒老實了,一副就是不禁嚇的模樣,怎會挑上這種人?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下人,斂娘還是不清麼?」那婦人仔細地端詳綠葉一陣子,撇撇嘴一臉的嫌棄。
「罷、罷、罷,都把人抓來了還能怎辦?或許會有意外之喜也不一定。」婦人嘆了一口氣,剛剛看向綠葉的目光原是簡易的打量,現下的目光卻是帶有一種算計的審視,令人背脊發涼。
「白露在嗎?」婦人問著,一個丫環便上前回稟說是還在姑奶奶那裏尚未回來。
婦人冷笑幾聲,指向在地上的綠葉便道:「哼,也不想想是誰讓她有一線生機,竟是想多處逢源?把地上這丫頭帶下去調教吧。」
於是乎,綠葉就這麼被帶走了,還是被一個丫環拖著走,真不知道那丫環瞧著瘦弱竟是有一把子的力氣,她抓著綁在綠葉手上的繩子一路這麼拖著又到了另外一個暗室。
撲面而來的就是血腥味,沒有用火把照亮的暗室裡有著窸窣的聲響,綠葉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丫頭將她綁在一根柱子上就轉身出去,沒多久,就端了一碗東西向綠葉靠近。
綠葉只覺得那味道令人胃部翻攪幾欲作嘔,同時死命的抵抗不讓那丫頭撬開她的嘴,看就知道那碗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就是要餵給她的,可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前頭就知道丫頭的手勁強,見到綠葉不配合,哼了一聲,空出一隻手掐住綠葉的下顎硬是將嘴打開把那碗東西給灌進去。
腥味在口鼻不散,綠葉沒時間怒罵這鬼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她便感受到身上的變化。
血液在她的體內奔流的速度更快、更猛,就像是要衝出人的皮膚一般,又覺得身體內有數不盡的蟲子在裡面蠕動攀爬,骨骼嘎嘎的響像是在重新排列組合,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裝著沸水的皮囊,不斷的鼓脹、奔騰著,痛的不斷的哀號,想掙扎卻動彈不得。
口鼻不斷的溢出液體,她痛得沒那閒工夫去想怎麼擦拭,只想掙脫繩子的束縛,誰來救救她?
綠葉手腳因為劇烈的掙扎,上面都是與繩子摩擦的傷口,鮮血泊泊流出,丫頭早已不知去了何處,暗室內原本就有的窸窣聲漸漸的明顯,那是有東西在地上爬行發出的聲音,綠葉無心也無法去思考去閃躲,徒勞的在柱上扭動。
黑暗的影子向著綠葉靠近,緩緩地順著柱子上爬,慢慢地貼近柱上的人身,此刻才能辨明那是一群毒蟲,他們無縫不鑽,快速又穩定的將綠葉的身影給吞噬,綠葉不斷著痛嚎,原本僅是身體由內而外的痛苦,現下又多了眾蟲撕咬之苦,宛若身在煉獄,她突然覺得死才是一種解脫,卻偏偏現在求而不得,只能熬著,想讓神智就這麼遠去竟是內外夾擊使得連昏迷都是一種奢侈。
叫到最後嗓子啞了,力氣也逐漸地失去,眼前慢慢的迷離,綠葉慶幸著終於可以解脫,她費力的睜眼想要看這個世界最後一眼,眼前沒有黑暗只有滿目的紅,她心裡一陣哆嗦覺得不詳,然後就這麼的暈過去。
接著因為痛楚而醒,卻是眼前被布矇住,只能確定那鑽心刺骨的疼痛來自於她的手指,指甲邊緣像是受著無數根繡花針穿刺一般,感受著血液不斷的滲出,然後有像是螞蟻一般的生物順著傷口不斷地鑽進去,不知過了多久,有個硬物夾住她的手固定,接著指甲被人用力地拔除,那一瞬間,綠葉只覺得眼前一片的黑又一片的紅不斷的交替,渾身發顫,一直在昏迷和清醒之間不斷的遊走。
究竟是為了什麼要如此的對她?她沒有任何的情報可以說不是嗎?
這樣輪番的凌虐不知過了幾日,綠葉已經不想再想任何的事,只求有人可以給一個痛快,好不容易她終於想到還有咬舌自盡這回事,攢著力氣,正要動手之時,她待的屋子開了門,舉著火把的丫頭與之前的婦人再度出現在眼前,見到綠葉似是要自盡,那丫頭走上前來輕而易舉地就卸掉她的下巴,早已被之前的疼痛折磨的這點小痛根本就無所謂的綠葉僅能恨恨地瞪那丫頭。
那婦人走上前來,玉手抬起她的臉,看了看滿意地笑了。
「真意外居然能熬了過來,比白露那小蹄子還行嘛!」婦人瞇著眼笑著。
綠葉就是拿自己的眼睛死死的瞪著。
「要真看我不順眼,有本事就殺了我。嘛!反正你也死不了了。」那婦人笑的妖嬈,臉上的圖騰隨著她的笑扭曲著。
「呸!」綠葉向著婦人的臉上吐出了一口血沫,婦人偏了身子便閃了過去,一旁的丫環則是狠狠的在綠葉的臉上煽了一巴掌。
「明珠,可以進到下一階段了。」婦人對著那丫頭下令。
綠葉只覺得渾身發涼。
※
蔻丹接到方王氏的消息,三日後進宮。
其實她沒想到這事會這麼快便要執行,禮儀上雖然學了七七八八但仍有修正的空間,還以為得要再拖一陣子才是,莫不是中間發生了什麼變故?
容不得蔻丹想出頭緒,方王氏與三皇子便又再度過來拜訪,這一次沒有人守門,蔻丹也不覺得他們二位過來拜訪不會真一個人都不帶上,反正小翠她還不確定是否可堪大用,就別多操心了。
三人入座,三皇子依舊是高不可攀的樣子,方王氏依然照著上次的方式會報了進度才要進入正題。
「還有什麼問題麼?」方王氏笑著問道。
「方三奶奶,怎麼這麼便要人急著進宮?照你剛剛說的,皇上可沒這麼快就到。」
「照辦就是,多嘴這麼多做何?」三皇子冷冷地開了金口。
「三皇子殿下,您可不是奴家的主子,奴家可沒必要非聽您的話不可哪!」蔻丹笑了笑回道,只見三皇子臉色十分不好看。
「欸,這時候咱們起了內鬨可不大好呀!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您就別介意被冒犯了。」方王氏出來打圓場,蔻丹撇了撇嘴,心下卻自有想法想探探綠葉的消失是否真與他們兩人有關。
「說起來,方三奶奶,您這麼維護殿下,不說我還以為您已是殿下的人呢!」蔻丹又多諷刺了幾句另奉送了一個曖昧的眼神,三皇子的臉色更加難看,可稱得上是暴怒了。
「殿下可是命定的真龍天子,怎會願與妾身這無知婦人成一對兒?蔻丹姑娘,你眼神不好使哪!」
「欸,奴家就如方三奶奶你說得也是會看走眼,就別介意才是。何況,奴家也僅是說笑罷了。」
「放肆!」三皇子一怒之下,拍桌而起,蔻丹噘著嘴故作委屈的模樣更是火上加油。
「王斂娘!這就是你找的人?」三皇子怒道,頗有一種要撕破臉的架式。
蔻丹就這麼面帶笑意地看向方王氏,也就是王斂娘,還喝了一口茶才緩緩地開口。
「奴家僅僅是想替我的丫頭出口氣罷了。上次你們才來一趟我就損了一個忠心的丫頭,讓奴家這陣子過的綁手綁腳的還不准主子替丫頭做主?替自己出口氣?」
「蔻丹姑娘,我可沒動過你的丫頭哪!」王斂娘皺了皺眉看著蔻丹回道,而三皇子則是哼了一聲道是誰會去動下賤的丫頭表示並未插手此事。
「呵,難不成我的丫頭會這麼就從我的院子裡憑空消失?奴家這可沒建啥勞子的暗道哪!」
「不過就是個丫頭,要忠心的你自個還調教不出來?居然敢懷疑到本王身上,莫不是你嫌命長?本王所籌謀的事情並不是非你不可!」三皇子的眼神陰鷙,目露殺機,蔻丹心中搖了搖頭更加堅定絕不可與此人共事的心理,也更加好奇王斂娘與三皇子間的關係,面上卻不顯一絲一毫。
何況,就她的判斷,王斂娘是不會袖手旁觀她被三皇子給滅了的。
果不其然,王斂娘露了笑出來打圓場道是距離行動已無多少時間,臨時換了人不好辦等等,好不容易才將人給安撫了下來。
談了許久,終是敲定了三日後進宮詳細的事宜,蔻丹如同之前一般親送三皇子與王斂娘出去,卻是返回時在自家院子裡又見到了應是坐上馬車離開的王斂娘。
「方三奶奶,莫不是你會武功?前頭奴家可才將你和殿下送出門呢!」蔻丹挑了挑眉,看著去而復返的人。
「蔻丹姑娘,你今日這般挑撥刺探是為何?」
不同於在三皇子面前的言笑晏晏,此時的王斂娘面沉如水,散發出了當家的氣勢。
「欸,奴家可不是說了,我的丫頭莫名其妙就消失了就不准奴家懷疑是你們動的手?說要談合作的卻對別人的丫頭下手這手段可不光明。」
「說到底,你依舊不信任妾身。」
「你又何嘗全心信任奴家過?」
「所以我的丫頭究竟是誰下的手?綠葉可不是會背叛主家的下人。」
王斂娘定定地看了蔻丹一會,才嘆口氣。
「妾身知道大概是誰動了你的人。」王斂娘嘴上是這麼說但卻用篤定的語氣,蔻丹不發一語僅是示意繼續往下說。
「可能是家母做的事,白露你知道吧?她不堪大用並且家母那裏缺新材料……」
「呸!缺東西就搶?你們苗人根本是土匪吧?」蔻丹怒斥,心下卻是驚訝她的丫頭竟還真是被人擄走而不是被滅口,同時又得到了新的消息。
「這可不關妾身的事,說到底,妾身和家母也不全然都是站在同一條線上的。」
「怎麼?你們居然鬧母女內鬨?別讓人笑話了。」
「九龍奪嫡、親族自相殘殺這種事都會有了,何況僅僅是母女意見不合。」王斂娘淡淡地道,對於言語上可能會冒犯到三皇子不以為然。
「所以,方三奶奶,你究竟是想如何?」
「就如同妾身與你的協議一般,不會有任何更改。」
「那我的丫頭?」
「妾身會想辦法的,如若不然白露可暫時借你使使。」
「奴家可不敢用方三奶奶你的人,三日後奴家進宮之前要看到人。」
※
這般無窮無盡的折磨,何時才能到個頭?
自從被那個叫做明珠的丫頭拖下去後,綠葉面對的又是新的一輪折磨,每當以為自己已經快適應了卻是又換了新的招式。
今日婦人又到了她這裏,交代了明珠開始進行洗髓便走了,此時的綠葉已經提不起怒罵的力氣,連瞟一眼都懶了。
明珠在一個應該是石做的棺木裡面倒了黑乎乎的東西,將綁在木台上的綠葉剝光衣物後又重新的捆過一輪便扛起人一把將人丟進去石棺裡。
對了,還不忘在她的四肢各開幾道大口子,要不是頸部不能開,明珠也許也就順便開了。
鮮血泊泊的流出,綠葉早已沒了知覺,說真的,明珠這疑似給她放血的行徑讓她覺得像是解脫了一般,她就不信人若血流乾了還能活著。
只可惜,當綠葉被丟進那個石棺裡後,體內的血的確是不斷的失去,但同樣的,石棺內的黑乎乎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卻不斷的往她的身體鑽。
綠葉以為之前那些鑽心刺骨的痛已經是極限,卻沒想到在這個地方,痛楚除了沒了盡頭也一樣沒有極限。
上次像是全身的筋脈被強硬地輾過幾輪,這次偏讓你意識清楚地感受到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又同時感受到有東西透過傷口鑽進去逆流而上,體內的血管不斷地被斬斷在接合,心神似乎不斷地被壓縮,綠葉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主導權似乎透過這名為洗髓的行為緩慢地喪失。
就像是即將成為一個隨意聽命的傀儡一般。
意識即將遠去,綠葉感受到自身的存在被壓縮的僅剩米粒一般大小,稍稍再使勁便可讓自己消失,卻是突然眼前一亮。
她被從石棺中拖出來,依舊是明珠動的手。
怎麼,停下來了呢?
她以為終於可以解脫了不是嗎?
綠葉像是貨物一般被明珠扛著走,胃部被明珠的肩膀抵住很不舒服,但她也沒有力氣抗議,渾身虛軟的任憑擺佈。
重新擦過身,上了藥,被硬灌不知名液體,她癱在床上被看了一天就被明珠提著衣領出去。
然後她見到了方三奶奶,娉娉婷婷地站在暗室的火把之下,光線柔和地落在身上,面上的笑容像是慈悲的玉面菩薩。
雖然綠葉她再也不願信佛。
那婦人站在方三奶奶的面前,綠葉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從語氣裡聽出她對方三奶奶要帶走自己這件事非常的不滿。
「多等一會是會如何?斂娘,就差這麼一步了。」
「母親,這是女兒與人的約定別叫我為難。」
啊!原來她們是母女,果然衣冠禽獸。
「你究竟還有沒有將我當娘看?」
「要是沒有就直接帶走了,哪會特別在和母親說一聲不是嗎?」
「斂娘,就不能聽為娘這一次嗎?」
「母親,你魔障了。恕斂娘無法聽從,何況,女兒做的事於母親也是有好處的。」
「斂娘,你不懂他們的反覆。」
「母親,女兒很懂,所以不可能走上與母親一樣的路子。」方三奶奶即便是在與母親唇槍舌劍,面色依舊淡然,見到被提過來的綠葉上下打量了一會便點點頭,身旁閃出一個丫頭從明珠的手裡又接過綠葉的衣領將人提著。
「孩兒,告退了。母親好好保重。」
「斂娘!」
方三奶奶頭也不回,領著她的丫頭和綠葉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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