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廣明亮的綜合治癒所餐廳,午餐時刻人潮如織,來來往往的人群匆匆走過悠太、海斗和維拉的身邊,餐廳裡充滿著嘈雜的聲響,餐具的碰撞聲、人們的交談聲,還有遠處廚房裡傳來的吆喝聲,幾乎掩蓋了他們的聲音。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對話,更別提那兩位少年震驚的表情。
他們的表情是維拉那句話的傑作:「零⋯⋯他可能是我的弟弟。」
維拉注視著兩個眼睛瞪得大大的少年,從他們這目瞪口呆的樣子看起來,顯然他們的大腦正在緊急運作,消化這個突然的資訊,她靜靜等待著,讓這兩人有時間恢復他們的語言能力。
首先開口的是悠太:「這怎麼可能,因為,那個,妳是異世界這裡⋯⋯」他的話突然戛然而止,畢竟「異世界」這個概念只對他們幾個穿越而來的人有意義,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認知中的名詞。
出乎意料的是,維拉似乎並未表現出任何困惑,她平靜地回應悠太說:「嗯,我懂你的意思。因為你們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對吧?」
海斗為此大吃一驚,不禁脫口而出:「咦?妳怎麼會知道?」
維拉說:「是母親大人告訴我的,但她沒有透露太多,她只說這是預言的一部份,會有些人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裡,其中有一個人跟王室有些關聯。母親囑咐我保守這個秘密,但既然你們是當事人,我想你們知道應該是無妨吧?」
海斗感到一陣混亂,他不太肯定地對維拉說:「不⋯⋯我想女王陛下應該也不希望妳告訴我們才對。」他心中暗想,這位公主到底有多天真。
旁邊一直安靜聽著的悠太,突然驚訝地插話:「母親大人⋯⋯女王陛下⋯⋯難道說妳是?」他似乎意識到一件重大的事實
「啊!」海斗和維拉幾乎是同時發出了一聲輕呼,他們此時才驚覺悠太還不知道維拉的真實身分。
於是他們又花了一點時間解釋這件事,發生的事情太多,海斗覺得頭愈來愈痛了。
「言歸正傳。」維拉舉起單手食指,「零是我弟弟的這個推測,並不是空穴來風,首先,你們不覺得我跟他長得很像嗎?」維拉微微一笑,甩了甩她那如銀絲般的長髮,髮絲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閃耀著淡淡的光芒。
銀色髮絲輕盈地落下,同樣有著銀色長髮的零,正在王家書院整理文獻資料。他搬動著一箱古老羊皮紙紀錄,伸手撥開垂落面前的髮絲,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羊皮紙,仔細地檢查著這些歷史悠久的文獻。他的動作如同他的人一般細膩,紫色眼眸中透出專注,彷彿這些古卷裡隱藏著某種未解的秘密。
「確實,你們的髮色和眼睛顏色都是一樣的,但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悠太的聲音在餐廳裡輕輕響起,與海斗交換了一個眼神,海斗微微點頭表示認同。
「17桌,這是您點的燉小羊肉套餐。」餐廳的服務生現身,送上悠太的午餐,托盤放上桌面,發出淡淡的悶響。
「咚」這幾乎無聲的低響來自王家書院的桌面,零小心翼翼地將古老的文獻放上乾淨的桌面。他戴上布質手套,眼神專注於那些古老的羊皮紙,用軟毛刷輕輕掃去表面的灰塵,動作無比謹慎,似乎時間在此刻都靜止了。
當他的手指輕輕撫過最後一份文獻時,突然停住了。零的目光凝聚在封面上的一個局部圖案上——那是一個古樹形狀的符文圖案,與他胸口的胎記如出一轍。他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一股莫名的激動湧上心頭。
「維拉,妳說零可能是妳的弟弟,除了外表,是不是還有什麼具體的根據?」治癒所的餐廳裡,海斗的聲音再次響起。「據我所知,零從小就是在我們那個世界長大的。」
書院裡,零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將那份文獻謹慎地平放在桌上,開始仔細檢查每一頁。他知道這些文獻應該交由專家處理,但他的好奇心無法讓他輕易放手。那些古詩般的預言片段隱約透露出某種神秘的氣息,零覺得自己正接近一個驚人的秘密。
隨著零的指尖輕輕翻閱著頁面,餐廳中,維拉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她微微皺眉,似乎在思考該如何回答海斗的疑問。
維拉歪頭思考了一下:「嗯⋯⋯是個我也沒見過的弟弟,啊,對了,嚴格說起來應該說是表弟比較正確——」
海斗忍不住打斷她:「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維拉看海斗有點焦躁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她說:「先別急,我就快要講到了。你們有沒有聽說過十八年前的那起事件?」
海斗馬上想起去年那天,陽在圖書館找到的歷史報導,當時他也隨手翻了翻,有些印象:「妳是指那個王室失蹤的事件?」
維拉讚許地點了點頭,食指指向海斗:「對!就是那個。失蹤的第一王妃和小王子,我想他們應該是去了你們的世界。咦?那零的母親呢?」
悠太說:「我從認識零以來,就只知道收養他的老夫婦而已,從沒聽過他父母的事,零也不喜歡談論他的過去。」
海斗說:「關於這部分,大概只能問零本人了。」
維拉露出困擾的表情,說實話,這幾個月下來,她已無數次想像自己對著零詢問了好多好多問題的畫面,做夢都曾夢見過,但夢境中的零,得知自己的王室身分,卻露出了悲傷的表情,每次都讓維拉對於付諸行動又加深了一層擔憂。
現在甚至連零的兩個好朋友也對零的過去一無所知,維拉把心一橫,不顧自己的身分,雙手抓起眼前兩名男子的一隻手,慎重其事地說:「那麼,你們陪我去問個明白吧!」
悠太快速吞下最後一口沾著小羊肉湯汁的麵包,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語速飛快:「抱歉啊,午餐時間結束了,我得回去工作了,下次再聊,掰啦。」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迅速就消失在兩人的視線之外。
海斗無奈地低聲抱怨:「悠太⋯⋯你倒是逃得快。」
維拉略顯焦急地望向海斗,哀求著:「陪我去找零吧,我不敢一個人去。」
海斗反對道:「我陪妳去,恐怕還沒見到零就被禁衛兵逮捕了。」
維拉疑惑地問:「怎麼會?」
海斗說:「照今天這樣的情況,難道不像是妳被我誘拐了嗎?」
維拉笑了起來,回應說:「你在想什麼?我的隨從已經去報備了,而且,哪有誘拐犯會沒有勒索就自己把人送回去的啊。」
海斗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講的話似乎有點蠢,暗自尷尬著,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完全無法保持平常的冷靜。這時候,維拉已經拉著他向王宮的方向快步前進。
王家書院裡,零剛收拾完那些文獻古籍,抬頭看見海斗和維拉推門進來,他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首先禮貌地向維拉行了個禮:「公主殿下、海斗⋯⋯啊!——」維拉笑著說:「沒事啦,海斗早就已經知道我的——」她還沒說完立刻意識到不對,「等等,零,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我記得我們在王宮裡不曾見過面。」
零笑著回答:「殿下真的以為我每天在這裡只是在看書嗎?我偶而也會聽到外面走廊的對話,看見您經常經過。」
維拉感到一陣暈眩,她心想:「天哪!我在外面偷偷觀察,零一直都知道?這真是太尷尬了。」她努力維持住外表的冷靜,導入正題:「咳⋯⋯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不必隱瞞了。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談一些事情。」
零指了指一旁的桌椅,微笑著說:「那麼,坐下來談吧。」
維拉心裡盤算著從何開始,這個話題太突兀了。而海斗只打算當個旁觀者似的坐在這裡。
一時之間,三個人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說話,零首先打破這份沉默:「公主殿下您是有話想問我嗎?」
維拉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叫我維拉就好,這裡沒有別人在場。」她不再多想,直接問零:「聽悠太說,你不太談論你的過去,但這件事很重要,我只能來問你,零,你記得任何關於你母親的事嗎?」
零搖了搖頭,說:「我從有記憶以來,就只知道佐藤老夫婦收養了我,其他的過去我完全沒印象。」
維拉喃喃地說:「難道是只有零一個人到達那邊?」
海斗提出一個假設:「有沒有可能是傳送的過程會被拆散?」
維拉回答:「如果你們六個人是一起出現在這裡的,以這一點看來,應該是不會。」
零聽了這些話,開口問道:「你們的意思是⋯⋯我是跟我的母親從這個世界去了我們那世界嗎?」
海斗想不通,並且感到這事無法確定,於是就說:「似乎是維拉的猜測。」
零說:「也許她猜的沒錯也不一定。但,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母親是真的,連照片都沒有。」他說完,熟練地從其中一個書架上拿了一本紀錄過來,攤在桌面上,說:「我想你們指的應該是這個吧?」
那是十八年前的歷史報導紀錄,和他們在圖書館看到的那一份是同樣的東西。報導的標題寫著「王室成員失蹤」,底下的副標題則寫著「第一王妃卡特琳娜與王子雷納在魔能災變後消失」。
維拉對於零已經知道這麼多,感到有點意外,她冷靜地說:「是的,零,我認為你就是那個小王子雷納。」
零的呼吸變得沉重困難,低聲說:「這一切聽起來都太荒謬了,要我怎麼相信?」儘管他對於這個可能性,已經思考過無數次了,他仍然說出這個結論,他的腦中翻攪著不安,內心似乎在掙扎著到底要相信什麼。
維拉語氣變得急切:「但你知道這是事實,不是嗎?從你立刻可以拿出這份報導看來,就證明你一直重複在看它,零,你一直在尋找著答案,你早就感覺得到,沒錯吧?」
隨著話語,維拉的腳步向零逼近,她甚至舉起那份報導文獻展示在零的面前,熱切的眼神直盯著零。零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不由得踉蹌倒退了兩步,踢倒了一張椅子,順勢坐上了另一張,他感覺到椅子的冰冷傳來,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對於逐漸增加的壓力,零感到無法承受更多,他打斷了維拉的話,雙手掩面,哀求著:「求求妳,不要再說了。」
維拉意識到自己不知為何會這麼著急地逼迫零接受真相,心中湧起一陣不安。,她慌亂地丟下手中的報導。隨著文件啪地一聲落地,「抱歉。」她低聲說,說完便轉身離開,腳步急促而凌亂,彷彿在逃避什麼。她的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留下一片靜默。
海斗本來想追上維拉,卻驚愕地停在原地。事情發展得太快,他一時無法整理思緒。他轉頭看向零,只見他低垂著頭,臉深埋在雙掌中,身體微微顫抖。海斗腦海中閃過悠太中午說的話,於是他輕輕走到零身邊坐下,拍拍他的肩膀,低聲安慰道:「先別想那麼多,別哭了。」
零低聲反駁:「我……我才沒有哭。」儘管如此,他的臉仍埋在手掌中,聲音中帶著一絲壓抑的顫抖。
海斗露出一絲苦笑,輕輕拍著零的背,他第一次看到零這麼無助的樣子。
零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抬頭看向海斗,眼眶微紅,露出一個感激卻帶著些許苦澀的微笑,他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開口說:「維拉是對的,我一直在尋找著這答案,但是真相近在眼前時,我卻感到害怕,我……其實一直有預感,這世界和我的命運相連,我知道,我在害怕命運到來的那一刻,我明知道我必須面對,卻還是在逃避。」
海斗對零的一番話感到驚訝,不僅是這些難以置信的內容,還包括零竟然能對自己吐露這麼多心事。他一時雖無法完全理解,但他知道此刻零需要的是支持,他堅定地說:「你不必一個人面對,我們都會陪著你。」
海斗想著一整天發生的事,連續轟炸著他的大腦,此時他才想起一直沒回去戰略室完成今天的工作,而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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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回,再度來到海之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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