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QalVYkmkZ
「⋯⋯末日後只有植物活得最好。我開始想,為什麼人不能進行光合作用呢?只需要太陽跟少量水就能活。地球有精子銀行跟急凍卵子,可以製造試管嬰兒增加人口,問題只是沒資源去供養!早在二零一零年,科學家就找到了能進行光合作用的動物——豌豆蚜。」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YZWsFUzf5
冬應拿起刀叉,小心翼翼地切下大腿肉的一小角。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iWiJo0C4M
「我一開始的實驗目的是製造可以進行光合作用的人類,以豌豆蚜及不同植物的基因去改造受精卵,我只是個基因裁縫,在製造土生土長、無法離開地球生態環境的人類。但如你所見的,實驗直到現在都不是很順利,雖然只要定時澆水照光就能長大很方便,但他們都醒不過來。哈,貨真價實的植物人⋯⋯」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wVFtxBC9i
為了掩蓋酸氣,冬應以肉塊抹沾上較多白汁,緩緩遞進嘴裡。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uaHKBWjUk
「我不是上帝、也不是魔鬼。我在扔棄實驗品時想,為什麼不呢?幾次大飢荒都出現過人吃人,易子而食。何況他們沒有知覺,基本算不上是人。你知道某些地區還有食用胎盤的習俗嗎?總之,把具菜肉營養的實驗品扔掉太浪費了。沒錯,一開始我只是想『太浪費』⋯⋯」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kFGt0zrWN
冬應聽說過人肉嚐起來就像雞肉。那並不真確。
肉的口感介乎雞肉與羊肉之間,在臼齒擠壓時壓出酸味。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GuTzn6gaW
「⋯⋯當然,最主要目的還是製造出新人類。」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eBi9h712S
肉中夾雜著奇異而清爽的韌勁,容易咬斷,冬應猜想那肌肉纖維可能就是植物的「血管」。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LJwOTGkWU
「所以,佐藤,你的肉怎麼樣?會太韌嗎?」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yiVfbsrvJ
現在被他吞下肚子的食物,可能在數小時前還在跟他一起吹風曬太陽。
用餐完畢,冬應在幫忙收拾餐桌時,不著痕跡地抹走了桌上半乾的十字架。
在他致謝後準備離開時,博士似靈機一觸般叫住他。「啊,佐藤。我可以拜託你一件小事嗎?阿默幫了你,我也想你幫幫他。」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vf3t653Nu
博士的演技十分蹩腳。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zyKcEt6var
***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21sfLnhfI
「冬應,你有去過水族館嗎?那裡有水母間嗎?」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xiWhxQZ30
冬應經過這些天已放棄那欲言又止的矜持勁兒,任阿默直呼名稱也自然應答了——「沒有。我明白水族館的功能及觀賞價值,但從未有機會親訪。」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3CeNoMcGZ
「聽起來你那殖民地不怎麼樣啊!」阿默搖搖頭,領冬應走到車間通道,一手按在車廂連接門上,故作神秘地停留兩秒再推開!「噠打——!」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TsJ0wtwai
車廂一片漆黑,在眼睛適應後便稍微能看見近物輪廓及密閉窗簾的透光幼邊。
除了黑,冬應第一樣意識到的是聲音——怦、怦、怦——似踏進巨怪的心房中,被無處不在的心跳聲包圍。第二樣意識到的是這裡很暖,暖得甚至有點潮濕。
剝奪視覺後聽覺特別靈,除了恆定心跳聲外,冬應的耳朵捕捉到細弱的咕嘟咕嘟水聲,因此站在原地沒有妄動。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1jQdSqK4V
阿默離開他身邊,熟門熟路地走近牆邊撥動開關。
開燈後,沒有預想中的滿室亮堂,光線只足以讓冬應看見車廂中塞得滿當,一排又一排及腰高的保溫箱,其邊緣正發出淡淡的青綠光芒。保溫箱沒有蓋板,內裡排列著一個又一個生物袋。
呀,生物袋浸於溫水中,難怪這裡那麼暖。
冬應歪歪頭,鉅細無遺地察看袋中不同膚色的小嬰兒,嬰體大小亦各異。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fferIv74y
阿默把手肘擱放在櫃邊,單手托腮,決定靜靜任冬應看個心滿意足。
又來了,那黑髮男人用那掃瞄器般犀利的眼睛在榨乾萬物一點一滴,不放過任何細微邊角。
⋯⋯反正冬應看來根本不需要他解釋(好像從第一天開始他就是多餘的)。
阿默定定注視著新同事在青黃光下顯得更為蒼白而輪廓深邃的臉,有點魂遊天外。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v9zCYt00X
他今天帶冬應去實習「子宮」的流程,雖然子宮間長年不開燈,卻是車上最耗電的地方。
子宮車廂像超市的冷凍食品部般排著一列又一列保溫櫃,分別在於裡頭放著的不是冰棒或汽水,而是躺於溫水中的人造子宮。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HBGbPON8p
老實說,若冬應期待能目睹上接天花板、下接地板的超高科技羊水艙,恐怕就要大失所望。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7HCelrRSg
當初阿默被博士領去看子宮車廂還以為自己走進了某高中男生房間,形似保鮮袋的人造子宮用樹型衣架東掛一個西掛一個的,有好幾個還掉在地上。若阿默沒注意腳下可能就踩爆⋯⋯就揹上一條人命(直到現在,阿默還打趣那是博士所設的「刑期陷阱」)。
彼時的子宮車廂熱得像三溫暖房,不夠一分鐘已被烤出汗。阿默一眼就看出離譜原因——博士懶得去造恆浴裝置供養這群小祖宗,於是把暖氣調到非人溫度。
怎麼說呢⋯⋯博士雖在創新思維方面有長足之處,但在不影響實驗結果的情況下,就是個不花費多餘力氣及窮奢極侈的巨嬰。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T1HBqvJCp
阿默很快就明白自己為何會被選中,因為他的殖民星號稱「綠植之鄉」,而他唸電機工程系。但他不理解這種社會服務令怎麼就不違法了?怎麼不算詐騙了?憑良心講,一個人是不應該比坐牢還更忙碌的、更痛苦的。阿默看到那地獄開閘般的景像簡直想回去坐牢算了。
那時他費了整整半個月去改造子宮車廂(那只是改造無限個車廂的開端),每天都與幻想的掃掃地、抹抹窗的悠閒車旅日子更遠一步。
如今,還要像婦科護士長似的教新人如何照顧嬰兒?
⋯⋯酷。一旦給了自己點人設就可真帶勁!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oh62Rij3D
「歡迎來到火車的心臟!」阿默拍拍櫃邊,「所以!這是跟我們曬過日光浴那群屍體的弟妹,小寶貝直到二十四週前都會放在保鮮⋯⋯不,人造子宮中成長。你別看這一個個像塑膠袋,還是有點技術含量的。裡面是人工羊水,嬰兒外接了兩條臍動脈及一條臍靜脈去提供氧氣營養及過濾廢物⋯⋯吶,掛在衣架上的循環系統就是人工胎盤。」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AD4qxDdO7
冬應看向櫃旁豎立的樹型衣架,上頭高低掛著多個對應子宮袋的獨立小裝置,連接著墨綠色的輸血管,循其向下看,會發現固定水中袋的也是花花綠綠的殘舊三角衣架⋯⋯肯定是阿默從火車上不同房間中搜刮而來的。
冬應挑起一道眉。
他知道人造子宮只需無菌處理及保持密封,完全可以用塑膠袋、壓克力膠箱等去做,但沒想到車上資源緊絀到這地步。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eOuYYfIsF
阿默臉上一紅,挺胸並大攤雙臂,「怎啦?!博士一開始把他們丟在地上開暖氣的,我靠幾個廚房的保溫箱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1fLGgFJHp
對比金髮男人的應激,冬應只是微微頷首,不緊不慢地表示肯定,「在資源有限的情況下,能利用循環溫水系統及聲效去盡力模擬母體的體溫、心跳與脈動,的確十分出色。」
博士說得沒錯,這不多不少的二十節車廂,因為阿默就地取才的巧思把低資源跟高科技結合,為實驗及長居打造了更具效率的獨特作業系統。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40B6kBydb
阿默現在因為截然相反的原因而臉更紅了。「什麼口吻⋯⋯你又不是我上司。」
哼,這混蛋損人只用表情,不慍不淡的稱讚反而更讓他無所適從。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MSTpXmPOj
阿默在櫃子旁挑挑揀揀,似執意找出品相完美的冰棒,千挑萬選出一個子宮。
塑膠袋鑲上毛絨絨的光邊。被羊水承托的嬰兒似被深綠及青色的血管樹叢支撐而起的氣球。皮膚在光照下薄得一戳即破,還鋪著透明白色絨毛,有稚嫩根鬚已破膚而出,似在尋找泥土。
若忽略以上兩點,看起來就像普通嬰兒。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l8nTenx1X
「看,了不起的大胖小子,我就押他能長大!你看那小心臟跟拳頭似的怦怦、怦怦,多有力,感覺隨時會睜開眼睛去嚇我呢!」金髮男人藏不住自滿,彷彿正炫耀十月懷胎誕下的孩子。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XLppbFENG
冬應在凝望那暗室中最亮的生命時,漸漸被吸走心神。
他竟神差鬼使地伸出指尖,輕輕碰上正強健跳動的小心臟。
他再使上一點力度都怕要碰碎、碰裂了,只敢用指面輕掂,不敢驚擾尚年幼的神聖。
阿默任他隔著膠袋去感受那鮮活得要掙出皮膚、跳到他手中的心臟。
他知道阿默臉上帶有同樣的全然敬畏。忽然,這不屈於惡劣環境的胎芽成為了世上最值得尊敬的生命,彷彿由光所孕育,在掙脫塑膠子宮後會化為一顆自由的小太陽。
車廂牆壁融化了,子宮室束攏的黑暗向下一瀉千里,流滑入冬林、攀爬上高山,撞上山壁捲起黑浪淹沒了天空。在無邊無際的漆黑世界中,人工嬰孩成為吸引他的唯一光源。
嬰兒的心跳比成人快得多,但肯定是冬應的心跳也加快了,終與其達成一致。指尖酥酥麻麻,似在接收新生命只傳遞予他的神諭。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76a9QiOQo
「⋯⋯他不是那光,乃是要為光作見證。那光是真光,照亮一切生在世上的人。」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65ARBBy4hq
「真光教?」金髮男人的聲音讓冬應渙散的瞳孔一縮,連帶整個人在無垠的黑色世界中縮小、縮小,變得緲小並塞回保溫箱之間狹窄空間中,瞬間頭腦清明而身體惡寒。
5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4yavWi45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