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雲霜想不到會在此處重逢容大河。容大河的臉蒼白得發青,正掩映一雙散發精光的眸子,看見她停下吃雞的動作向她走來。
早先她叫成為旱魃的容大河撞下樹來幾乎吸不到氣,別說現在他正向她走來。她痛苦得倒地,在地上打滾,幾乎氣絕,她眼下最掛心的事竟不是死亡而是她痛苦的模樣不知道會不會傷了容大河的心?
此時溯日鏡叫出鏡陣驅逐容大河:「列鏡陣,魑魅魍魎,散!」
一陣亮光、鳥鳴之後,林間動物爭相奔走,彷彿受了多大驚嚇似的。待林間再度平靜,只剩窸窸窣窣的樹葉聲,細碎到彷彿能聽簌簌風聲。
林間深靜也意味著她錯失容大河,雲霜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好不容易見到容哥,你為什麼要自作主張趕走容哥呢?」
溯日鏡哼了一聲,答:「小公主,流浪一年多你什麼時候修練?你那三腳貓功夫難不成還指望我幫你收屍?我倆聯手殺旱魃不難,難的是容大河如今瘴氣四溢,你根本無法近他一步。」
她的內心絕望,只能寄望奧援,於是問:「溯日鏡,你有辦法讓我不受瘴氣之苦嗎?」
溯日鏡嗤笑:「小公主,以你的修為至少還要兩百餘年才能與旱魃共處。早些時候你不是很有志氣的說:『我不是銀霜,絕不可能選龍太子,我要與容哥在一塊兒!』看來志氣跟糞坑裡的頑石一樣用完就扔?」
她讓溯日鏡激得一肚子氣,索性深吸一口氣:「修練就修練,反正我是狐仙,兩百餘年的壽命等得起!」
她話裡豪氣干雲的兩百年是尋常狐仙壽命的一半。說起來她最害怕的事是生命耗盡也無法聽見容哥叫她一聲雲霜。
昔日容大河總是溫柔的喚她雲霜。只要回大圻山容家,打開木門總有熱騰騰的菜,容大河在廚房探頭,問她還想吃什麼?
從前兩相恩愛如今成泡影。她熬過大圻山大火、容大河的死訊,一心只想追查真相,最終磨得靈犀心軟,助她奪得溯日鏡。
取鏡之時,溯日鏡喚她小公主,說銀霜以九尾狐族公主之尊拋下九尾狐族與容華私奔。偌銀霜留在九尾狐族嫁給金狐少主,主上怎麼可能保不住她?
又給她看了一段銀霜的往事,說從前的金狐少主今生轉世為龍太子,擺在她眼前還有一次抉擇的機會,她若選了龍太子,自是平順愛重的一生。
她答銀霜是銀霜,她是她,她絕不會拋下容大河另結姻緣。故有溯日鏡以龍太子挖苦她一事。
好不容易再見容大河,如今卻如陌路人。雲霜不發一語的拭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住內心的酸楚。
她閉目靜坐,冷靜之後開始修練。
月華輕輕灑在她的身軀,靈力像水流不斷流轉她每一處脈絡,她的身子逐漸熱起來,靈力逐漸聚集她的丹田。
她修練之際,溯日鏡冷不防開口:「如今人間修為不俗者眾,你四姐、四姐夫、靈蛇真君跟袖月、太子皆在人間。他們誰遇到容大河,收拾他不過是捏手指的事。」
她忍不住生氣:「你笑我沒本事,我正修練著,你又說人間能人多,誰遇見容大河都能收拾他。我看我也別修練了,誰前腳殺了容大河,我後腳抹脖子便是。你換個有本領的主人,省得每日陰陽怪氣。」
溯日鏡呵呵了兩聲:「你吃什麼火藥,容大河慣得你一身毛病,老夫可不吃這套。小公主,你死便了,我自回主上身旁,省得看住你也厭,不看住你闖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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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霜深吸一口氣不再應話,徹夜修練,直到天亮之後姊妹花喚她:「恩人,您要不要進屋與我們一道用早飯?」
睜眼是眩目的日頭,她一時間雙眼昏花,待好些便答:「不必,我有事上街一趟,你倆自在便是。」
她與容大河重逢之前,先救這對姊妹花,擔憂她們安危暫且與她們結伴,夜裡借住在她門家旁樹上。本想會會姊妹花口裡修成旱魃的殭屍,不料姊妹花口裡的旱魃竟是容大河!
與姊妹花說完話她拍拍屁股起身,不與溯日鏡打招呼便下山去。
這日雲霜輕車熟路跟街上的人搶了符餅,還跟老黃頭買了雞、鴨,又上酒樓叫了幾樣大菜,烤鴨、燒鵝樣樣不缺。
上了二樓,獨倚酒樓欄杆,看著酒旆飄揚,眼前這條路是這樣的熟悉--她買老東饅頭戲耍容大河、與容大河共吃一根冰糖葫蘆,她還陪容大河來這間酒樓送野味。
酒樓對面是前些年新開的銀樓,叫作流蘇閣。每逢她生日,容大河必帶著她到流蘇閣打首飾,打得流蘇閣裡的人都曉得她是容大河的未婚妻。她手裡還有一張流蘇閣字據,是容大河為她打的最後一副頭面。想起這些她的眼淚再度落下,隨著風灑落。
她聽見酒樓的小二在一樓喚她,她連忙擦乾眼淚下樓結帳。
雲霜提走這些東西,走入一個無人暗巷,將所有東西收入溯日鏡的鏡府裡,再度兩手空空走出巷子。欲出巷子,竟有人追過來喚她:「雲小姐,我是流蘇閣夥計,還請留步。」
她想起那張字據,便隨著夥計進流蘇閣。
流蘇閣的掌櫃迎了出來:「雲小姐,兩年前容大河在敝店定了赤金頭面,想必是為了與你成親。我託人打聽你總沒下文,這回好不容易等著你。」
掌櫃帶她至櫃檯接連打開兩個盒子,第一個盒子裝著赤金頭面,第二個盒子是紅色嫁衣,正攤在她的眼前。
她看見當下已忍不住淚水,嚎啕大哭。
掌櫃歎了一口氣:「唉,容大河既為你置辦這些,想必不忍你終生無依。你拿走鳳冠、嫁衣,再尋一門好婚事罷!」
她哭得不能自己,只記得自己拼命搖頭,待情緒平緩,問道:「昔日容大河只給了訂金,餘款還差多少?」
掌櫃此時坐在櫃檯禮翻看賬冊,找到容大河那頁指給她看:「嫁衣跟頭面的錢早已付清,若不是兩年前的大火,或許雲小姐早成了容家婦。」
接著說:「⋯⋯我猶記容大河那時到店裡來,臉上掛著靦腆笑意,問我成親的頭面要多少金子才能打成?我說了數目,讓他慢慢攢。他說存了多年,夠打頭面了。一口氣付清頭面的錢,又問我哪位繡娘的手藝好?他還想請人做嫁衣。我將這件事攬下,省得他兩邊跑。如今他不在了⋯⋯這些東西自然歸你,總算不枉你與容大河的情緣。」
她再度捂臉哭泣,掌櫃口裡靦腆的容大河在最後一次分離時鄭重告訴她:「等你自冰原回來,我有件重要的事想問你。」
她問:「不能現在說嗎?」
容大河搖頭:「我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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