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無生右拳如一個大鐵錘般轟下去,他本凝這一手只是把對方打暈便算,豈料一時情急下使勁過猛,竟然一拳把來者的頭蓋骨打得粉碎,那人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便已腦漿迸裂,當場斃命。
肖無生心裡暗暗叫苦,此時自己又多了一條人命在身,雖然馮步通那些想來抓他的手下就算一擁而上他也是凜然不懼,但終究多了這幫麻煩人絆腳,於其行事走動不免縛手縛腳,諸般掣肘。他當下向那欲上茅廁卻被他錯手殺死的下人微一合十,便扒下那人身上的衣服,跟自己身上的衣飾對調穿上。他當下也忘了自己乃為諸神之首,竟口不擇言的胡亂念了幾句地藏菩薩本願經中超度亡魂的經文,便把尸體一腳踹進糞坑之中,再以角落裡的一把鐵鏟在尸身上頭蓋上些許糞土,草草把那下人埋葬了。
至於假山之後那幾人此時已然轉了出來,幸好肖無生沒弄出多大動靜,才沒有引起幾人的注意,只聽那些嬉笑聲有男有女,聲音稚嫩清脆,聽著年紀不大,猜想該是這個府上的少爺小姐。
肖無生本待這幫青年男女走遠後才悄悄離開,豈料他們到了花園中便停著不走,只聽一個女子的聲音嬌聲嬌氣的道:‘康哥,你瞧這些花兒,好像比昨天又大了美了一些,我看到得下月中旬的臻園詩會上,咱家肯定是這麼多年來辦得最體面的一家,胡家長年想把我顧家壓下去,待得他們看到咱家辦的詩會如此出色,搶了他去歲胡家的風頭,肯定要氣得直跺腳呢!’說著格格嬌笑,顯得甚是開懷。
肖無生隔著茅廁聽得分明,他才不管那什麼狗屁詩會不詩會,心裡只是不斷咒罵這幫傢伙怎麼這麼多地方不去,偏要在這花園中逗留?
卻聽那康哥笑道:‘婉妹,你這些月來費了這麼多的心思在今年的詩會上,還專門研習起花道來,連我這麼一個大男人見到這片簇擁爭艷的花海也覺得賞心悅目,屆時定叫胡家的人臉上無光,一報去歲詩會失了頭銜之仇。’
卻聽那婉妹忽然唉的一聲歎道:‘是啊,可爹爹也不知人家到底下了多少功夫在這詩會之上,爹爹總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頭上綁著兩條小辮子,終日蹦蹦跳跳,一刻也安靜不下來的小孩兒,人家都長得那麼大了,好不容易才得了籌辦詩會這一等大事,爹爹卻還是把心神花在大哥和二哥身上,也沒關心過我詩會籌備得如何。武哥,你說是嗎?’
只聽一把沉厚的聲線安慰她道:‘表妹你也不用介懷此事,待得下月你們顧家當著無錫的眾多世家面前大大的露臉,還怕你爹爹不誇你本事嗎?’那武哥的嗓音比先前二人聽上去似乎大了幾歲,相較之下顯得成熟許多。
卻聽那婉妹只是鬱鬱不樂的虛應了幾句,這時卻響起另外一名女子的聲音:‘其實做姐姐的也大概知道你愁些什麼,畢竟無錫城的北面戰火已起,雖然一時未至於波及到咱們,但我們家各自的長輩們都已開始著手籌謀家業南遷的事宜,妹妹無非是擔心你們顧家跟南方的世家沒多大交情,不比胡家那樣,跟他們生意緊密,關係盤根錯節,胡家有可能趁你們顧家在那邊的家業尚未穩固之時向你爹爹提親,你爹爹生怕開罪胡家便會順道開罪了其餘跟他們友好的世家,便可能屈於情勢允了胡家的請求,把你嫁給那不務正業的胡家大少爺,是也不是?’
卻聽顧家婉妹一時默然無語,料來該是被那女子猜中,過了良久後才幽幽歎了一口長氣道:‘柔姐姐,你也知道爹爹不如對大哥二哥那樣疼我,再說總不能因我一人的關係把我家的家業置於危地,爹爹就算真的要這樣做也是有他的苦衷,我可沒怨過他。’
花園中四人繼續圍繞著此事談論不休,茅廁中的肖無生卻已聽得火冒三丈,忍不住低聲嘀咕了一句:‘滾你媽的狗屁顧家,這樣談下去不是要把老爺在茅坑裡活生生臭死嗎?’
肖無生原以為這般自個兒的低聲喃喃咒罵該是無傷大雅,豈料他這句話出口後,花園中四人的談話聲瞬間靜了,茅廁外一片死寂,也不知生了何等變卦。
肖無生咬著拳頭暗暗叫苦,心裡大罵自己大意,這一來恐怕是已驚動外面四人,自己怎生開脫才好?難道又要自己徒增殺孽嗎?
焦急中匆匆瞥了那茅坑一眼,心裡頓時有一個極之惡心的主意冒出,但除此途徑以外,他實在想不到別的方法蒙混過關了。
半晌後茅廁本來閉著的木門呀的一聲再次被打開,探進了四顆頭顱,四副夾雜著驚奇、嫌棄、厭惡等情緒的臉色。
從四人的目光看去,只見茅坑中有一坨活物在慢慢蠕動,未幾便從中蹦出一顆頭顱,原來那物竟然是一個人。
糞坑裡那人吃力的爬上來,期間一步三跌,把身上臉上的糞水濺到茅廁四周,四人一臉驚恐的向門外急退,此時那從糞坑上爬出來的人拖著沙啞的聲線含糊的道:‘少爺小姐好,我出恭一時不留神,竟然一頭栽了進去,弄髒了地方,真是該死。’說著扶著墻身,跌跌撞撞的便從茅廁中走出來。
那四人如見鬼魅,見那人半隻腳踏了出來,當即驚叫著四散開去,四人生怕這坨像人的東西向自己靠過來,當下不敢再行停留,便手拉手的一溜煙奔到假山之後,轉瞬不見蹤影。
待四人走遠了,那坨東西才吐出口中的糞水,大聲咒罵道:‘天殺的小雜種,害你爺爺逼著跳糞坑,待爺爺大事一了,一定要回來這狗屁顧家狠狠教訓一下你們這些好死不死的賤東西。’說著連呸數聲,向著四人逃去的方向咬牙切齒。
這渾身糞土的‘東西’自然是剛才一時情急的肖無生了,人人都說狗急跳墻,可畜生充其量都只是跳跳矮墻,最不濟也不過摔斷一條狗腿,可何曾聽過牠們急得要往糞坑裡跳?肖無生本來有著天地之神的高傲形骸,眼下竟至於比不過一條畜生,那份奇恥大辱可想而知。
肖無生罵了一會,還是決定先到假山後的水源沖洗一下身子是正經,於是他便一拐一拐的在地上拖著兩道糞水的水痕,向假山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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