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蝶翩翩,穿梭在開滿花兒的園中,為春意盎然的環境更添生氣。
粉雕玉琢的女孩兒一身綠羅裙,蹦蹦跳跳追著蝴蝶,礙於身型嬌小,無論怎麼揮手都無法觸及,還絆到了突起的樹根,摔了跤,只能跌坐在地上,仰頭望著蝶影。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FYdMAzQh0
「小頌!小心點,」年約七、八歲的男孩跟在她身後,有些擔心地蹲下身,確認妹妹的狀況:「沒有受傷吧?」
小女孩搖搖頭,伸手指著依然在空中悠然飛舞的蝶,眼神堅決,「想要蝴蝶。」
男孩無奈,「蝴蝶要吃花蜜的,不要一直打擾它們,用看的就好囉。」
鍾離頌「唔」了一聲,似懂非懂,伸手拉了拉鍾離嘆的袖子,「那我要二哥畫很多蝴蝶給我。」
「好,等等我們一起畫。」
男孩扶著妹妹起身,繼續和她在這偌大的園中散步,不一會她又自個兒跑到別處。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GecDMl7K4
以丹青聞名的鍾離家對顏料品質有相當的要求,遂在府中闢了專門種植顏料用植物的園子,不只便於自家產製原料,弟子們自幼也會學習顏料相關知識,從辨識、培養植物到親自摘採、加工都是基礎中的基礎,較為名貴罕見的植株則會被隔離照顧。
鍾離嘆特別喜歡這處,從族學下課後若有空檔,便會來這裡,有時寫生,有時單純賞花。
「二哥,你看!」小女孩跑回來時捧著一束略顯雜亂但色彩繽紛的花,咧嘴甜笑:「摘花花給爺爺!爺爺會開心!」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ciCbgGiDt
這些不過是府中植物園裡普通的花草,祖父真的會喜歡嗎?鍾離嘆想起祖父總是嚴肅難親的臉,不免有些猶豫,但是他又想起最近祖父大病初癒還在靜養,或許可以帶上花去探望他。
大哥和爹娘都說,百年前的災禍曾讓家族陷入沒落,祖父從年輕就為了家族操勞了大半輩子,他們做孫子的,也要努力向上,勤加學習與修煉,將來好為祖父分憂解勞,成為家族的支柱。
想到自己喜歡的這座林園,乃至整個鍾離府,都是靠祖父付出的心血所振興的,鍾離嘆微笑,伸手整理花束、剔除多餘的雜枝葉片,「好主意,我們找個漂亮的花瓶吧。」
他衷心希望祖父看到這些花後,也能舒展總是皺著的眉頭……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V1bfxqno6
午後陽光的暖意以及草木的香氣逐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冬日雪梅般的冷香。
鍾離嘆緩緩睜眼。
熟悉的家族族林園消失,映入眼簾的,是間素雅的房間,書架高聳、牆上掛著書法卷軸,還有一張整齊擺放著文具和雜物的長案,頗有文人氣息。
倒是和他自己的房間有些類似。瞥了眼身下躺的床榻,加上房間的格局,應該是屬於某個院落的側間。
他坐起身,聽見門外腳步聲,掩緊單薄衣襟,敲門聲後,是那白髮玄衣劍修推門而入。
對方依舊戴著面紗,但先前三人在浴池畔的荒淫情事無法控制地在鍾離嘆腦海中閃現,讓他下意識低下頭,想掩飾因羞恥而發燙的雙頰。
「身子還會痛嗎?」劍修語氣平淡,無波無瀾。
「不會。」鍾離嘆乾咳了聲,見對方替他斟茶,猶豫片刻後還是雙手接過,「多謝。」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rGBKm85oU
相對無語。
就在鍾離嘆欲言之際,劍修率先開口:「我姓君,名洋,汪洋的洋。墨脩君指定由我來監管你,因此將你送來此處。」
君洋……是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可在哪裡聽過,鍾離嘆一時想不起,「墨脩君喚你師兄,你是墨妄的弟子,還是師承他方?」
「師承他方,宗門已因百年前窮奇之亂毀盡。」君洋道:「墨脩君在拜入墨妄師門前,曾是我宗弟子,後因變故退出,但仍習慣喊我師兄。」
自從窮奇降下詛咒後,修士的年齡以一百五十歲為極限,不過比凡人多上一倍。此人已百餘歲,卻和墨脩君一樣,維持不及而立之年的青年容貌,修為造詣在祖父之上,定不是泛泛之輩。
見鍾離嘆戒備緊繃,君洋垂眸,「我並非認同他的言行,才聽命於他、為他謀事,是受妄心功脅迫。」
「妄心功……」
君洋頷首,捲起自己的袍袖,露出手臂上不規則的焰型紅紋。
和墨脩君身上遍布的紋路是同樣的色澤,這便是被妄心功所侵蝕的跡象。鍾離嘆蹙眉,以往他參與的討伐墮魔修士任務中,曾經逮捕過幾個魔修,也曾在那些人的胸口看過一樣的紋身,皆是自心口發散、爬滿全身,但未曾見過有誰的紅紋是像墨脩君那樣精準對稱形成繁複圖騰。
至於這劍修的紋路蔓已延到了手臂上,卻還保有神智,可想見他多年來是如何極力抗衡侵蝕的。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E3RXWT8St
鍾離嘆低聲問:「你和他曾有過節,他才會如此執著,要將你困在身邊?」
君洋放下袖子,「終歸是前塵舊事,不值一提。」
「那……他要你監管我,是要把我軟禁在這裡嗎?」
「是讓你平時在此起居,但非軟禁。除了某些禁地已被封印,你可以自由在整座妄火宮走動。」
鍾離嘆難掩困惑。這墨脩君將他強擄至此、迫他雌伏承歡還將他改造成爐鼎,卻又不像鏡中所見那般把他鎖入幽暗的地牢,讓他待在堪稱舒適的環境,還給他行動的自由,未免太不合理。
「他似乎對你有莫名的執著。」君洋道:「或許往後他會透露,但現下連我也不清楚他如此安排的緣由。」
想起那人瘋狂的腥紅雙眼,以及在自己身上繪製咒文的舉止,鍾離嘆撫上腹部,嗓音微顫:「所以……我的身體,現在算是爐鼎了?」
「還得觀察好一陣子,才能確定改造成功與否。」君洋淡淡道:「在過去的案例中,不乏前幾天平安無事,卻在半個月或滿月時暴亡的犧牲者。」
「你知道恢復的方法嗎?既然咒文是蛟血所繪,那能否用蛟血消除……」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EwVKccwd6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uIs4krV5B
「造鼎術以蛟血為媒介,重塑修士金丹、改變體質,是單向不可逆的詛咒,蛟族本就是最接近龍的妖族,若想破除詛咒,需得仰賴修為更高的千年大妖或神獸之血。」
能夠渡劫成為真龍的蛟族,千百年來早已因渾身部位都有極高利用價值而引來修士大量獵捕,如今幾乎滅絕;自從大陸靈脈顯著衰退後,有能耐的大妖紛紛轉往其他大陸修行,縱然有零星的大妖處於沉睡狀態,他也不可能為了取血自救,冒著引發大妖肆虐晉國的風險將之喚醒。
成為人造爐鼎後,就算倖免於筋脈壞死暴斃,恢復的機率也微乎其微。鍾離嘆不禁苦笑自嘲:「我現在是不是只能慶幸,不知為何墨脩君對我還有點興趣,讓我暫時不必待在地牢裡?」
豈料君洋竟應和:「他確實待你不凡。不只明面上的自由度或待遇差異,你的咒文結構也與其他爐鼎不同。」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lCzEm8mlY
迫於墨脩君淫威,與鍾離嘆雙修時,君洋曾仔細觀察過他身上醒目的咒文樣式,能夠確定和他過去五年來在其他被改造者身上所見並不一致。
鍾離嘆還未見過其他受害修士,亟欲從對方口中獲取線索,「何處不同,你能憑印象畫下來嗎?」
君洋取來紙筆與紅墨,回想片刻後,勾勒出形似鍾離嘆爐鼎咒文、卻又不同的圖形。
鍾離嘆仔細端詳,發現兩者最大的差異在於自己身上的咒文下方少了彷彿子宮般的對稱弧形,改以烈焰纏繞封接。
「這只是我的猜測:他對你的改造並未完全比照天生爐鼎的生理結構,也就是少了孕腔這最具象徵性的構造。」君洋解釋:「人造爐鼎之所以容易失敗,在於重塑金丹與人體是極為複雜且精密之事,在男性體內生成新器官的過程難以掌控。」
意即,其他活下來的男性受害者,都被迫長出了能夠懷胎受孕的宮腔。
墨脩君將他身上的咒文簡化是出於單純提升轉化成功率,還是那份莫名的執著,鍾離嘆不得而知。他眉頭深鎖,「這項改造計畫是多久前開始的?」
「自新皇登基起,已有約莫五年。」君洋一頓,反問:「你當真從未發現鍾離家有任何異狀?」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B7shryRSZ
對方的提問讓鍾離嘆無法再逃避最不願面對的真相。
自己的家族竟然違逆天道旨意與人性,不顧朝廷立場,和魔修勢力勾結,迫害年輕修士,犧牲無辜之人的性命,而他作為鍾離氏嫡子,卻沒有及早發現蛛絲馬跡,依然全心相信著家族。
五年,在他參與慶典與民同歡時、在他受皇帝冊封官銜聲名大噪時,有和他年齡相仿的修士們身處水深火熱中。
若他更加機敏、更加警覺,應當要能救下人,減少受害者的。
快想啊,在日復一日的平靜中,他漏掉了什麼線索……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baZfM1p6B
見他臉色慘白,君洋又道:「罷了。你才剛醒,要吃點東西麼?」
修士結丹後能夠辟穀,即使不吃凡食也能維持生理機能,但若飲食也不會對身體產生不良影響。
「不用——」
才剛要婉拒,肚子卻久違地發出響亮的咕嚕聲。想來是因為被改造成爐鼎時,身子消耗了太多能量,導致罕見的飢餓。鍾離嘆低下頭,恨不得鑽到洞裡躲起來,「……勞煩你了。」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NuRGwujTA
在他看不見的角度裡,清冷劍修的嘴角揚起極淺的弧度。
1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DtWqTYM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