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ild
每个孩子都是个关于复活的隐喻。
一场重生,一笔被偿还的债务。曾作为床的死者在一个象征性的过程中,被曾征服了它的这双手复活。弱者变强,死者苏生,在理想状态下,一个孩子将始终是这具尸体更好,更精致的版本,以更生动的表现救赎生出了他的这具尸体。
对于大部分出生在祖辈男性期望下的孩子来说——事实如此。对于我们现在要提及的这个孩子来说更是如此。它八岁,身材娇小,仍然是个幼童,却被寄予厚望,人民敬仰,世俗加勋:一个多米尼安的王子,由其母,他的女性守护者——鲁里玟,和其余六位各司其职的教师精心培育着,即使它本人更喜爱来自它父亲那忧愁的爱。它的父亲——雷佩恩,曾是个多米尼安。他不教育它,而是清理他衣裳上的尘土,陪它嬉戏,抚平它的情绪动荡,洗涤它的污秽并唱着歌,哄它入睡。
这孩子爱他。虽然这是件无比渺小的事,却不容质疑。这份爱比他目前可用的言语要强烈得多,因此使它变得无法言喻,于这孩子本人而言,相当庞大。
这年秋天,当父母赴塔与会——会议不关心世上任何孩童,普天平等——这孩子感到非常孤独,时常在这座被批评为草率,毫无美感的石制宅邸中彷徨沉思,经过它长方形的砖瓦,见到砖石堆积如山。这座宅邸相貌朴素,被花草拒绝,裸露在葳蒽群山的山崖上,汇聚于一处绝壁,故被称为“高山宅邸”。正是在这个陡峭,接近断崖的地方,这孩子每天漫无目的地游荡思索,像一个年轻的流浪儿,被鸟群的飞翔遮蔽视线。它的眼睛穿过羽毛的屏障,越过无树平原的边缘,穿过地平线,看向那高耸的建筑,表现出与深爱的人失去联系后,惊人,永恒的忧郁。一个孩子无垠的忧愁。
这短暂秋日的举动实际上概括了这孩子对它父亲的所有依恋;在它童年时,它就爱过了他。它拒绝母亲对它周密的安排,它幼小无力的双腿踉跄地跑着,每个清晨,口中信誓旦旦地以尖锐的声音宣称:明天,它的父亲就会回来。正是在它八岁的时候,塔举行着一千年来最盛大的会议,而它毫不关心;它最大的愿望和关心,就是一连七日跑到府邸的最高处,对着空中任何的斑点,说道:“我告诉过你!我告诉过你!”连在梦里,它也梦见这样的场景,咯咯直笑:我告诉过你他会回来的。现在他回来了。
之后,他就在孩童漫长的睡眠中安歇了。在梦中,他见到龙飞翔,像一只好脾气的鸟一样,供他注视。
是的,亲爱的,我知道你的表情。我太了解了…… 我们在学院就认识了,不是吗?我仍然记得,第一眼见到你,我是怎样的想法:这在丛林中迷失的美人没有一面镜子,不曾见过自己的倒影。哦,也许吧,我心想。你这美丽的生物是个盲人,或有一种有趣的性格,想要将自己从世上隐藏起来?无论哪种,我都想让您知道:您身上有种迷人的兽性,太多时候,和您靠得太近的人,可能会因为近距离盲目,但对我而言,从那时开始,我就决定要结识你。
我们确实经历了一段美好的旅程,这让我珍惜你面部表情的每一个变化。我不难理解你妻子看到你崩溃时的热情,尽管你冷漠的脸上也有动人的魅力——有时甚至会带来智力上的刺激,让人想要一探究竟,你的个性,你的倾向究竟是怎样形成的。我肯定你妻子多少对你暗示过,也进行过徒劳的尝试了。你有时实在是天真无邪——无比纯真。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我的朋友。我也一直很喜欢你。
我想向你提及一下这个有趣的事实:我的直系分支中有许多人对劝说改换盟友这件事显得很坚定。他们坚持认为——无论怎样的“暴行”,怎样的高效你曾经展示给我,换一个更听话的,多做几次,也能做的一样好。用一个纯净的,而不是这个——外来者。我们古老的血液在南方有它最绚烂的绽放。 “年轻的陛下,”他们劝说,“您不喜欢南方人,人尽皆知。但一百个南方人,也比不上这个下等人要玷污您的王座...”
什么话!
我对南方人没有个人的憎恶,但就我的审查而言,没有一个南方人比你更好。如果我选择一个安逸的方式踏上最后的战争,我一定会选择你作为朋友,而我们的红领主,我会选他作我尊贵的敌人。我相信你我之间存在着某种纯粹,信赖的联系,而当我在脑内品味着这场更大,更宏伟的战争时,我知道你是我会选择的盟友。这场战争:力量相互倾轧,交织,压缩,不存在干净利落的逃脱,而是在最终的爆发中回归原始,再次被孕育,出生。战争中生死缠绕,一些,成了肥料而另一些重获新生。胜者将重历胚胎中的童年,而另一些则岌岌无名,化尘化土,而最终站立的人,将见到世界度过漫长的夜晚,进入明亮,清澈的黎明。
噢,亲爱的。
你这表情显然是在对我说:你在说什么疯话呢?你有这么一双眼睛,要么使你自己成为疯癫者,要么让看着你的人像个傻子,在一次耳语中,你的眼睛就闪耀着骇人,激发心智的光芒,使人怀疑:难道我在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吗?我确实时常陷入狂想之中,幻想那些尚未融入现实的无用之物,但我现在说的,都是切合实际的。听,那孕育在塔中的搏动,不断涌起,恍如崩裂,都是为它进入死亡前的陷入全新的高度。
别,别,别。别用你漂亮的眼睛看着我。我不是在说什么蠢话吧?——我们总是要检查我们说话的正确性,但你问我的次数太多了。你在那里,在你的疯狂中闪耀——驯服,平静而无意识的疯狂,缓慢而彻底地审问我。但我说的只是平常话语,没有任何晦涩之处。我说的是被死亡孕育的出生。我们早已经历过,正是为此,尽管存在差异,我们最终——还是兄弟。
我们从死亡中诞生。难道我们不是吗?
(微笑)
以前他们谈过几次这件事——那天早上,她从沉睡中醒来,见他在她身边,因此知道这预示着她们俩都从塔禁止的事中缺席了;她醒得比他早一点,仰卧着,看死灰色的天空和苍白的太阳。周遭的颜色,景致,空气的触感,都传达着寒冷,而她在他的臂弯里,头一次失去了她所有机械的重复性——她甘愿深陷麻木的意志,不能直起身,拖着脚步,重复自己生活中的琐事,而是侧过身,抬起头,在一片寂静中抱住这具唯一温热的身体。她的手指是颤抖的,仿佛是对她自己温柔的劝说,但仍然,没有用处,她还是抚摸着这张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脸,又入眠了。
她睡了后,他却醒了,同她一样。他盯着她的容颜,久久凝视,失落在无言的砂石中。每当他想起她,都会察觉到一种失语的疼痛,仿佛被砖石击打——他从来不善言辞,这或许是学识的问题,但更多,并非自我辩解,是由于正躺在他怀里的这个女人。不知何故,从最开始起,他就认定,沉默不语是唯一他可珍藏有关她回忆的方式,于是,他很少说话,而余下那古怪的抽痛,使他无言地望着她— —当他们都醒来时,仍然轻柔地拥抱在一起,沉默在这种不为任何社会网络和世俗联系所承认的关系里,有那么一瞬间,似乎真是存在于她曾想象过的“幸福” ——那种甜蜜的苦难中。除了彼此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之后她们开始交谈;她们首先谈到了他们过去讨论过几次的这件事。
-那感觉究竟是怎样的?我的意思是,是由你,而不是依靠着一具尸体,孕育生命……
他问她。
是的,很多年前,当他们还住在一间小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们就谈过这个话题。他那时已经很高,不能再被称为孩子,而她比她矮上一两英寸。这事引起了她们俩的困惑,而为了适应它,又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当时谁能想得到呢?
“鲁里玟。”当他们并肩站在柜台前准备食物时,他谈到了这个话题:那是孩子对自然产生许多兴趣中的其中一个,而另有无数对现象本质的追求也是从这个问题中生发的,亦即,生命是怎样诞生的。
“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选了个奇特的表达,显然;她听后便咯咯笑起来。“怎么。”她笑了,他便也想笑,“别取笑我,妈妈...”
“我不是在取笑你。”她解释,轻轻捏着他的手臂;这动作,现在想来,或许也可能是出于对他的一点好奇。因为多奇怪:一个人自己的血肉,却成了一个这么不同的东西。这原本是她自己的东西——因此,他对她来说,也有一种安全和危险并存的吸引力,由此,她产生对他的好奇心。为什么我们这么不一样?为什么我们害怕自己的骨肉,为什么我们这样不同?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你的说法太奇怪了,亲爱的:我们不认识自己的孩子。人们——有孩子,但不是“认识”孩子。”
他思索片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当他重新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得出了个结论,并告诉了她:“我猜是这样的,妈妈: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瞧,我从来没有不认识你。我有这样的感觉,仿佛我从来就知道你,在...开始之前,就是这样了...这和我知道的其余关系非常不同。我是说:那些镇子上的孩子,或许还有那个老商贩。我需要认识他们。”
某种程度上,这话题让他们俩都颇有感触。这些日子里,他吃得更多了,从荒野中获取食物变得不太可取。诚然他仍然可以从野外获取食物,让他们都吃上东西,但这有更有效的方法:从城市里。城市是个奇妙的地方,因为,瞧,即使他能从野外弄到肉,他该从哪里为他的母亲弄来器皿?尽管他能获得大部分原料,但他那双手要怎样才能像城里的工匠一样,将部分编织成整体?他从城市里带回的食物如此甜美;她几乎惊呼起来——他怎么可能比城市里的厨师厨艺更好呢?用他交给他们的金银钱币,他甚至给她买了一条丝绸做的裙子。
她的脸在见到这件衣服的繁复后变得苍白;因此他们谈论的不是它们的美丽,而是其中蕴含的劳动。
“这就像魔法一样,妈妈。” 他摸了摸布料的质地,带着几分敬畏和恐惧,而不是真正的惊奇;他的语气忧愁:“我觉得我的手永远也做不出类似的东西。”
“啊,这不是魔法,亲爱的。它不是。它只是经过训练后的工艺。”
她说。
一些教育。然而,那时,教育对他来说是一件遥远而模糊的事情。他的年纪对于基本教育来说太大了;而且他不是个接受过正式注册过的公民,所以不能上学。他甚至看上去过分令人生畏而可疑,让他实际上不适合去任何教育机构,因为但凡他出现,周遭便耳语纷纷,嘀咕他的存在。他们排斥他身上非常规的特征,这让他像一个外来的入侵者。
然而,对于另一些地方——那些格斗场,假打,真打的任何地方,他的年纪,性格,样子,都再合适不过了。他们是如何欢迎他!凭着那份无根据的温暖和欢迎,他已经直觉性地感知到了后半生的凶兆和阴影。他们拥抱他比他的母亲更紧、更热烈,即便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他们的血,而他的对手可能是个胆怯的小个子,和他没有任何个人过节。从那以后,他对镇上的人都没了感情。他们对他来说陌生又奇怪——但他们给他镇上的货币,这样,他就能把食物和器具带回来给她。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去城里打架了。”
她忽然说,擦着手上的腕。他的动作停了。
“我更喜欢木碗,而不是瓷碗。我不需要裙子,亲爱的。裙子是给夫人们穿的,如果你想多吃点,我可以跟你一起去采集食物。我可以自己回去工作,如果你愿意,可以跟我一起——”
他记得他是如何抬起头,羞愧万分地看着她的——但我不想再闻到你身上的血腥味了。我的宝贝,我不想。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尽管我不知道你给别人带来的伤害远要多。
“你有暴力的天资,小伙子。” 他们告诉他。 “你擅长指挥和掠夺。”
“母亲。” 他崩溃了。 “对不起。非常抱歉,请原谅我。我永远不会再去——他们劝我。我以为那些东西会让你高兴。”
一个正在消逝的孩子——他还没称自己为男人,尽管那些竞技场的人开始叫他,黑衣男人——恳求着她。
“别这样!”她又惊又怕,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也陷入了混乱,“我不是要指责你。只是——只是,我受不了这个。”
她忧心忡忡,十分紧张。
“我以前的主人,我告诉过你吗,亲爱的?他曾经打过我。他的妻子倒是没有打过我,但也乐意看到我受苦。当我的肚子开始膨胀,他们都以为——我生病了,想要解雇我。他们觉得我这样子可怕极了,只想让我一走了之。”
然后她开始发抖——他如此知道这是她无法改正的顽固习惯:不由自主的颤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还勉强保持镇定,其实对她来说颇不容易。
她摇摇头,告诉他,她无法忘记血——首先是她的血。
“疼得很厉害。但当然,隆起的肚子不会消失。不知何故,我最终也不认为这个肚子里的肿包,会要了我的命。肯定不会像失血过多那样致命——”
她回忆,她是如何摇摇晃晃,挺着肚子,在黑暗的森林中穿行,身上,腿上,到处都是血。她首先害怕——自己的血,再是别人的血。
那时她就看见了,在那片森林里——她看见了。那是什么,她自问,她不知道。但那是什么呢?那座建筑...我是说,那么高……你知道吗,亲爱的?
“塔。” 他默默地补充说,悲伤地看着她;他试探性地伸出手,她接受了,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她抚摸着那里的皮肤,勉强挤出一个恐惧而疲倦的微笑。 “我不是吓唬你的。” “我知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在森林里看见了塔——噢,抱歉。”
他们同时说话,互相打断了。“请你先说,妈妈。” 他认真地说。 “我想先听你说。”
-那么这就是你想再次听到的事,你是怎样出生的...
( 他默默地点点头,当她抬起头时,他低下头。他们没有动,只用目光触碰着鳞片,仿佛在耳语:我们都已经变老了。但一切似乎都完美、干净、静止,就像雕像一样,然后她开始说话。 )
在我认识你之前三个月,我注意到我的肚子在变大。
是的,我确实是——认识了你——但你从未认识过我。然后我们就相遇了。
在此之前,肿胀实际上是以体重增加的形式体现的。主人怀疑我从厨房里偷了食物,减了我的配给,也打了我一顿,但仍然,体重还在增加...我的肋骨断了,但没见到血。
两个月之后,我的肚子开始胀大——胀大,只有这个词可形容,没有别的。我的主人说我已经病重,应该辞职,找个地方...准备个地方,为最后的躺下,休息,像人终有一死那样。
起初我相信他,但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疼痛或疾病引起的疲劳和发烧。我告诉夫人我不认为我会死,她说这不可能。
“你应该照照镜子。” 她告诉我,“以塔的名义,我这辈子也没见过比你更怪诞的东西。”
我按照她的吩咐走到镜子前——更准确地说是一条河,看到了我这个奇怪的身影。我知道,某种我不知道的东西正在我体内生长。肿瘤,主人这么说。但我更倾向于相信它是有生命的东西。 “我感觉到它在颤动,大人。” 然后他对我大喊:那肯定是寄生物。更糟。
“那你会死于内出血。”他宣布。
我不是故意逗留的,但我无处可去,我在那停留了半个月,直到他们真的被激怒了。当他们把我打到鲜血淋漓时,他们仍然很困惑我怎么能带着这样一个可恶的东西四处游荡。“那我们应该帮助她。” 夫人说。 “确实应该。” 主人说。 “就当做慈善了。”
( 当她告诉他时,他看着她。不知何故,她决定与他十指相扣,这很不寻常。他后来意识到这是因为那是第七天,最后一天,所以她决定最后一次触摸他。
她抓住他的手指。用了力,但仍然很温柔。 )
不知何故,当他们当我,而第一滴血流出时,我突然意识到:我肚子里的可能是一个孩子——我们都知道孩子是从尸体中诞生的,所以当我死去,孩子就会出生。
我不能确定是否真是如此,但它感觉是正确的——我心想这会很悲哀,因为我是一个佩雷蒂,我的尸体不会生出强壮的孩子。我将成为一个奴隶女孩的床,而她也会被殴打。也许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次,我开始真正地哭了——我哭得很厉害,以至于它成为了我生命的信号。随着信号减弱,他们实际上认为我已经死了。
在我失去的那段时间,在内心里为那个女孩哭泣的那段时间,他们把我扔到了沟渠里。从那时起,我一直认为,如此强烈的情绪会对所有人有害。它让我心碎。我想到这个孩子要是出生,会被我的主人和他的妻子捡到,也会成为奴隶——我心如刀绞。再也不了,像那天晚上那么强烈的情感,我驾驭,承受不了...
但我还是有那么几次剧烈的情感——我毕竟和你见了几次面,难道不是...你现在也在这。你那是也和我在一起,在沟渠里那个晚上。总是在这...当我在哭,流血的时候,谢天谢地,你没事。我在尸渠里醒来,决定去一个没有主人的地方,这样,当我成为这孩子的床时,她就不会被养成奴隶。
-我以为你会是个女孩。
( 她一边抚摸着他的手一边低声说。一次又一次。他笑了起来。 )
-我知道。我知道。你为我做了衣服。我一定让你失望了。
( 不。你从来没有。她轻轻地喃喃自语。你从来没有。只是我……只是我。你从来没有。 )
我由南向北,经过一片小树林——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塔。你长大了,非常大,我以为我自己就是草地上的一张床。你会没事吗?一具尸体够吗?你会吃了我吗?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森林边缘的塔,而在森林里,两只雇佣军队正在战斗。森林被火点燃了,而我抱着肚子,在黑暗中和那孩子依偎在哪里。
天亮时战斗结束了;我从石洞里走出来,走到林间的一处空地旁。在那里我看见了塔,尸体躺在我身边。
-它很壮观,这座建筑。是不是几乎每个人都会被它迷惑,在初闻它那要直攀未知天穹的愿望之后?不知道,我也说不准。但当我看到它的第一刻,我也确实入迷了。
我开始哭泣——首先是因为疼痛。下腹很疼,我不得不跪下,摸索着,才终于能躺下,成了床。在疼痛袭来之前的片刻,也许我应该吃一个士兵,补充体力;或许我可以拉一具尸体来,做更多的补充。但我决定不这样做。我也到底做不到。
这塔确实很美丽,但这样辉煌的美丽,在这一切之前,又有什么用——
( 她沉默了。为了。当她终于抬起手去摸他的脸时,直接的,漫不经心的,没有酒醉的入迷,只是抚摸他。
我的宝贝。她说,她笑了。 )
我躺在地上。士兵,我还有你,都在这将死的黑暗森林中。寂静无物,只是血流不止。我不想吃他们;我祈祷,你只要吃了我,就能活下来。你不会流血:你自己不会流,也不会让任何其余人流血。战争来了,你就藏起来,和平时,你就在森林和河边旅行。你永远不会成为奴隶。
那天,当你在我手里——而我们俩都还活着,都呼吸着,在那林冠的光芒之下时,我是多么高兴啊。既没有流血,你也没成为奴隶,我把你抱在怀里...即使那喜悦再也不来了,我还是记得那时我是怎样笑起来的。你也在笑吗?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你怎么想?
不。我不该打扰你的,可能我只是认为,我们都不是奴隶,都不苗床,那真是美妙...当时我很开心。
她能记得的就这些了——她总结道。我很高兴我们不必成为奴隶,而且我们都还活着。
-我也很高兴你现在还安然无恙。
她说。
( 她松开他的手指,让它们自由。 )
-好了,告诉我吧,亲爱的,当时,我和你在橱柜边,你被这个故事打断,没能同我说完的话是什么?
“没有什么。” 他给了她一个苦笑。 “我猜就是些回忆罢了。胡思乱想。” 他叹了口气,低下了头,将自己推向了石壁。看起来疲倦,颓唐,几近放弃了。
“那我猜你不会跟我一起来的。” 最终他说,主要是自言自语:“不过,这是我的问题,真的。我不该来打扰你的。没关系,母——夫人。
他们看着对方,直到她也笑了。
“大人。”在会议的第七天,她离开了他,望向山洞外,寻找大海。 “你该回塔了吗?”
“是。” 他同意。 “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你一次。”
“那我送你出去吧。” 她说。
他们走了出去。并排,迈着缓慢而温和的步伐,在惨白的海岸上留下足迹。阳光刺眼,他们微微眯起了眼睛。“这确实是一个美丽的岛屿,女士。你是怎样找到它的?”
“我在学院见了您最后一次后,大人,偶然发现了这个岛屿。” 她回答说,“当时我在北方工作,之后,我就离开了大陆,来到了岛上。生活比我想象的要轻松。虽然,必须承认,在很近的将来,我恐怕就没法化龙,也也许永远不会再离开它。”
他转向她,尽全力不要去碰她;他声音颤抖着问,他能不能偶尔来看看她。
“我认为您不应该这样做,大人。这将是不合适的。”
“而且确实很危险。” 他喃喃道。 “我来,可能会导致其他人发现这座岛屿,说不定会将它据为己有。”
他用尽全力抑制这种感觉——我对你有那么深的感情——他天真到第二天晚上,就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但不是完全的愚蠢——这感觉只是太真实——“……我无法解释,但我认为你可能会从我过去的愚行中看看出来,我确实对你——”
他顿住了;他承诺他不会再重复过去的事,所以她能不能,能不能——
最后他放弃了,只说,不。“不。我不应该打扰你,我会回到塔。”
男人淡淡一笑。“虽然我希望我能再为你做点什么,如果今后我都不能再见到你。我猜这就是第七天了,对吗?”
在他们的前面,太阳正在升起,升到未知的天顶,比 塔还高。
“我想我仍然会在 塔里面谋求什么职位。它已经夺走了我,也许从我第一次收下银币的那天,它一定就占据了我。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妈妈——”
他颤抖得相当明显。当他们抬起头时,他们看到彼此眼中的泪水像碎玻璃一样闪闪发光。
“母亲。” 领主哭泣道:“母亲。对不起。我只是想,那天,我没有说完,我想告诉你你对我来说不一样。为了报酬,我可以让任何人流血,但我永远不会让你流血,不管他们付多少钱。他们还不如夺走我的生命,但我不能让你流血。在每一个倒下的人的脸上,我都看见了你的脸。过去我问我自己,你是不是可能已经因为我们的战争,死了——或者你可能恨我?但这没关系了。这不重要了。我……我应该——”
他喘着粗气说,万一有什么事,他应该能提供一些保护,她可以在塔里找到他。拿着这个徽记,他提议,给任何穿黑衣的人看。他们会知道这是我的信物。
然后他低下头向她温柔地告别。
“——”
当他转身踏上小船时,它那时已经在海里沐浴了一夜多的时间;她唤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读者们,它们总是无法翻译,用一种更古老的语言写成,失去了所有的参考和拼读规则。据我们所知,我们知道这是黑领主当时使用的名字的女性化版本。
当他还是个孩子时,她这样称呼他。当他最后一次转身时,她含着眼泪对他微笑。
“我爱你。”女人平静地说,尝着自己的眼泪,“我不认为我还爱过其余的任何人了。”
她说失去他让她心碎——为了什么?谁能说。
但男人绝对能理解,因为他也在为同样的事情失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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