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羅單膝跪在地上，看著陷在沙發椅中的小女孩。
「所以，神契石呢？」小女孩左手招了招，右手拿起一片洋芋片放入嘴中。祂一眼也沒看提羅，帶著些許空洞的雙眼盯著前方的黑白電視，滑稽的卡通人物正用誇張的動作拿起火藥槍朝另一人開槍。
提羅很確定，特圖姆的年紀至少百餘歲了，至於是百多歲還是幾百歲，現存的貴族們沒有人知道。他不清楚為什麼特圖姆會保持著這副外表還穿著小女孩的洋裝。在成為提羅後，他的身高就被拉長至兩米五，體態也變得精實。
特圖姆肯定是有意為之的，只是連同興趣也都跟孩子一樣就讓提羅不解了。他每周要和特圖姆報告一次神域內的狀況，四年多來都是，每次特圖姆不是看著黑白的卡通，就是在玩玩具。
他不明白特圖姆在想什麼。
「現場少了一名監工，克里家正在全力找尋那失蹤的監工，他們相信神契石在他身上。」
「是嗎？」
「我認為該給克里家兩週來尋找監工，要是沒把神契石找回來，再請您降罪。」提羅說。「克里家前家主身上的創傷只有普萊達提奧家的分子劍能造成，這件劫案兇手很明顯。」
「我不管他們誰殺誰、誰做了什麼，神契石交上來就是了。」特圖姆說。「克里家的神契石被搶了，那就是他們的問題。」
「我的意思是，他們該知道神契石是不能動的底線，普萊達提奧家似乎有些太過⋯⋯囂張了些。」
提羅的話似乎成功引導特圖姆的思緒到他想要的地方，特圖姆瞥了他一眼。他趕緊低頭，害怕眼中那敵意被發現。
「普萊達提奧確實有時候會越界，例如你說的分子劍，但他們也都會如實呈報。」
「我昨天才親眼見到那把劍。」
「嗯？」
「在我傳達您的神旨後，他拔出來秀給我看，說那是把連特圖姆都⋯⋯」
提羅把話停下，彷彿接下來的太過褻瀆，他說不出口。他用眼角餘光偷瞄著特圖姆，特圖姆盯著電視的目光轉為陰沉，隨後被可能重複看過數十次的情節逗樂，咯咯笑著拍手。
「帕特爾從小就桀傲不遜，肯定是你姿態太高，讓他想嚇嚇你⋯⋯肯定是這樣。」特圖姆把最後一片洋芋片用力咬碎，舔了舔手指。「跟克里家說一週內把神契石交上來，出去。」
提羅退出特圖姆的房間，關上門時眼角不住抽搐。不只因為特圖姆對他的態度，還因為他的計畫被完全打亂了。普萊達提奧家、塞克斯提家和克里家是唯三有權力越過他直接與特圖姆傳訊與見面的家族，三家雖有權力，卻也非常謹慎使用這個特權，沒人能保證會不會不小心觸怒特圖姆，直接導致家族被貶為平民，甚至是礦奴。
他本想把神契石失竊的消息暫時壓下，到克里家的忠誠，全然沒想到貝利薩越過他直接將事情上報給特圖姆了。
他帶著憤怒搭上專用列車，來到了克里家大樓。貝利薩已經派使者在等待了，見到他的蒞臨，鞠躬後畢恭畢敬地帶他到辦公室。
坐在辦公椅上對著文件書寫的貝利薩起身。「您來——」
「特圖姆怎麼會知道神契石的事？」
貝利薩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替他倒了杯紅茶，等他用力坐入沙發才悠然地坐回辦公椅。這些有餘裕的動作引來了提羅的不滿，只是在他要有所表示前，貝利薩開口了。
「我向祂稟報了。」
「妳？向祂？為什麼？」提羅脫口而出，旋即知道自己搞砸了。他不該詢問的他想不透的問題，這會讓他處於下風。
「我想知道您拉攏我的原因。」貝利薩說。「普萊達提奧早就是遮天的大樹了，在我們家拿走採礦權前更是，沒道理之前特圖姆不反感，現在卻有了削弱他們權力的念頭。我認為在我們家拿到採礦權後出現的您是關鍵。」
「年輕的小姐，妳為了搞清楚我的目的造成了無法挽回的結果，我曾想拉攏妳，但那是在能隱瞞神契石失竊的狀況下。」
貝利薩慢慢地打開辦公桌的櫃子，從中拿出一顆暗紅色的晶石，把晶石放到桌上，晶石又變回無暇的透明。
一顆神契石。
提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很確定貝利薩不可能把這次失竊的神契石找回。隨後，他馬上明白這神契石哪來地了。
五年前普萊達提奧家的礦坑監工被襲擊，大家以為神契石隨著失竊的武器和鐵蜘蛛被所謂的反叛軍撿走了，沒想到克里家把能直接斷定他們罪責的證物帶回來藏好，藏了五年等待能用上的一刻。
「你們⋯⋯想死？」
「我不懂您在說什麼，這是這次運回來的神契石。」貝利薩抬頭望向嶄新的監視器說。「在您進來後我的人就去向特圖姆彙報神契石已經送回城，會馬上交付給提羅了。」
貝利薩這一系列無死角的反擊，提羅終於意識到克里家新家主不是匆忙上位的，而是從小被培育，隨時都能治理克里家的政治老手。提羅本來想捏造一個謊言，一個普萊達提奧與特圖姆太過緊密，導致他得不到應有的尊重的謊言。正要說出口，他想起昨晚，貝利薩在看到他騰空飛起的神蹟卻毫無波瀾的樣子。
有可能貝利薩已經從上一任提羅身上看過了，也有可能⋯⋯
「你們研究過神契石了！」他叫道。
「是，基於對神契石的研究，我猜想您想取代祂。我能幫助您取代祂。」
「這是褻瀆！妳死定了，我會上報給特圖姆，然後——」
「如果您想成為下一個特圖姆，那你的盟友就不可以是傻子，不如說相反，你的盟友必須堅強到能抗衡特圖姆，那怕是一秒也好。」貝利薩冷靜地說。
看著貝利薩的樣子，提羅也跟著趨於冷靜，在發現被牽著走的一瞬間他有所不滿，只是他已經意識到這未來的盟友和敵人比他想像的還要有實力。他認同了貝利薩所說的，想要達成目標，克里家不能是傻子。
提羅深吸口氣，說：「我成為下個特圖姆，而克里成為下一個普萊達提奧。」
「等您當上特圖姆，我希望您能赦免普萊達提奧家，讓他們保持高階公民的位置。」
「你們不該憎恨對方嗎？啊，小普萊達提奧的關係。」
「波諾比利，對。」
提羅哼了聲。「妳要上繳神契石全部的資料，全部。同時，妳得停止全部關於神契石的研究。」
「我現在就託人去做準備，您稍等。」
貝利薩大步離開辦公室，等貝利薩走遠，提羅才發出一聲怒吼。他是提羅，是成為特圖姆的苗子，他不容許有個人能勝過他。然而，他欺騙不了自己，這次與貝利薩的合作會面，他輸得不能再輸。
等房間的主人回來，他已經恢復平靜了。
「推翻特圖姆，一樣得從普萊達提奧家開始，武器開發、城市防衛、能源供應、擎天塔的防備與周遭交通，他們太重要，但就像我說的，是一棵太過囂張的大樹。」提羅說。「讓特圖姆不安心，讓你們取代他們，這樣妳就能更靠近特圖姆好幫助我。妳覺得哪個該是我們第一個目標？」
貝利薩沉吟片刻。「能源供應。」
提羅瞇起眼，貝利薩的答案跟他一樣。
「我們開採、運送和加工晶石，非常容易在晶石上動手腳。」貝利薩自顧自解釋著。「普萊達提奧新研發的能源機十一天後，也就是二十號要試運行，這是個很好下手的機會。」
「特圖姆會意識到給一個家族掌控整個神域的能源會有多危險。」提羅說。
「但最終的目標是什麼，殺了特圖姆？」
「祂是不會死的，至少我們辦不到。」
「我希望知道整個計畫，您怕我透漏，那至少先跟我說最後的目的。」
「特圖姆派人開採神契石，並不是要給自己用，祂沒有那個權力。」提羅說。「特圖姆每年都要上繳一顆神契石，只要有一次沒有做到，同神域的提羅就能取代祂。」
「上繳？您是說，特圖姆其實在他人之下工作？」
「對，統領十二個神域的，特圖姆中的特圖姆，唯一的、真正的神。」提羅說。「引發一次災難，只要能讓祂離開房間就好，我知道神契石被祂收在哪。等偷到手，自然會有人替我們除掉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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