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故事

森林裡很乾淨，沒有半點紅霧的蹤跡，我暢快的呼吸，像沉在水底許久之後離開水面的第一口氣。一進到森林，身上殘存的不舒服就完全消失了，比最有效的特效藥還快。我深呼吸，單膝跪下，將雙手貼在地面，開始感受森林的脈動。這是種神奇的體驗，當整個森林的能量脈動在我的眼前展開時，我彷彿看見了生命本身。

無數光流過我的眼前，光芒像水般順暢的流著，平靜又安詳。我持續往外探索，尋找著光流出現異常的地方。有時光流會有小小的擾動，通常是動物造成的，我的感知持續外放，直到找到異常為止。

找到了。

正前方約兩公里的地方，能量被攪亂，樹木連根拔起、土壤炸開，要不是有人突然跑進森林丟炸彈，就是吸血鬼和血魔在作戰。

我聞到了腐臭的氣味，那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我往前奔跑，腳剛沾地就又往上踏，我的速度從未如此快。專注的跑，不要分心呼吸就不會亂，整個森林都在幫助我，路上的所有障礙物都被看不見的力量移開。

我聽見吼聲，不是人類的聲音，更像是電視裡獅子受傷所發出的吼叫聲。

當我發現那聲音並非來自血魔而是身受重傷的吸血鬼時，差點叫了出來。在我前方，一個身高超過三公尺的怪物站在地勢較高處，咧嘴笑著。

牠的身上已看不出曾是人類的蹤跡，過分發達的肌肉糾結，雙手垂過膝蓋，使牠看起來更像猩猩而非人類；牠的雙眼呈現汙濁的深褐色，嘴巴往上裂到耳垂下方，牙是鋸齒狀的，其上還淌著黑色的毒液；牠膚色灰白，身上到處都是傷口，可那些傷口一點也不致命，反而更像不小心跌倒的擦傷；牠的身體周圍被我在外頭看過的紅褐色霧氣圍繞，那東西讓我產生強烈的恐懼感，我只想盡可能的離開牠。

這就是血魔嗎？一時間，我震懾的無法動彈。

我看到克里斯一隻手被扯下，顏色接近黑色的血液撒的到處都是。他的腹部被開了個洞，腸子往下垂，五官因為疼痛而扭曲，我幾乎不忍心看下去。

紅髮的吸血鬼由某個我沒注意到的角落如箭般衝出，攻擊血魔。血魔躲開他的攻擊，反手一揮，歐文被揮開，身體撞上了一顆粗壯的大樹，發出噁心的碎裂聲。血魔沒有馬上解決歐文，而是轉向克里斯，克里斯努力的想往後退，但他的腿也受了重傷根本沒辦法逃。

血魔重重一跳，眼看就要落在克里斯身上，我來不及多想，一連串咒語就發了出來。

兩道能破開岩石的風刃往血魔飛了過去，在風刃落下之處，血魔的身體噴出惡臭的黑色血液。可是……牠還能動，雖然我沒有對準，可牠的身體應該被切成兩半才對啊！為什麼只留下一道深刻的傷口？

血魔痛的大吼，那雙無神而空洞的眼猛然轉向我，傾刻間我如同被老鷹盯上的小雞一樣動彈不得，只能瑟瑟發抖。

牠朝我衝過來，我的舌頭動的比腦子裡的思考還快，粗壯的藤蔓拔地而起，纏住了牠的腰。血魔雙手抓住藤蔓大力一扯，藤蔓差點被撕開。我趕緊多念了好幾串咒語，更粗、更堅韌且帶著銳利鉤刺的藤蔓纏住牠身體其餘部分，用力絞緊。

血魔發出尖銳的叫聲，像指甲刮玻璃的刺耳聲響讓我頭疼欲裂。我大聲唸咒，一條藤蔓插進血魔的嘴，撐裂牠的下顎，穿過牠的腦殼直接殺了牠。

森林裡靜了下來，除了我沉重的喘息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什麼也聽不見。

「啊……啊……」我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血魔的屍體掛在自然界不可能出現的藤蔓上，頭顱已經爆掉了。

牠和我只距離五公尺，如果我的動作再慢一點，那麼、那麼……

對了，克里斯！克里斯和歐文！我硬是撐起發軟的腿，跌跌撞撞的跑著。可在看到克里斯時，我卻再也邁步出任何一步。

他像破爛的布娃娃一樣倚靠在樹上，頭往一邊垂，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

「克、克里斯？」我結結巴巴的呼喚：「克里斯？」

我來晚了嗎？

他死了嗎？克里斯？死了？

吸血鬼這麼脆弱嗎？

「你……」我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來自身後：「……你是？」

我轉身，看見歐文．愛默森正艱難的朝我爬來。他的脊椎顯然在剛才被摔出去時裂掉了，現在半身不遂。

我的嘴一張一闔，好半天只能說出：「他死了，怎麼辦……」

「沒有……」他大聲咳嗽：「我們吸血鬼才沒那麼容易死……」

「可是、可是──」他的肚子破了、一隻手被扯斷，腳還不自然的彎曲，就算沒死，也快了。

「你是來幫我們的嗎？」他問。

我點頭如搗蒜。

「給他喝你的血。」

「我、我的血？」

「我們可是……吸血鬼。」他又開始咳，咳出了黑血：「快點，在其他人來之前。」

我忍著噁心和頭暈，在克里斯身旁跪坐。如此近的距離之下，更能看出他的傷勢嚴重，比剛才在遠處看還嚴重。

他的下顎幾乎被打碎，滿口是血，褐髮沾黏在額上，喉嚨被掐的變形……

「嗚──」我摀住嘴、忍住不吐出來。

怎麼看都已經死了……可是，也許真的能救？

總得試試看。

一根帶刺的藤蔓纏住我的手，劃破我的掌心。雖然很痛，但和克里斯的傷勢比起來，算不了什麼。我把手放在克里斯的臉上方，鮮血往下流，落入克里斯的嘴裡。

鮮血流的很慢，我抑制住力量，不讓傷口癒合。

「呃……」克里斯忽然發出痛苦的嗚咽聲，他還活著！

「克里斯！」我大叫：「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他的眼緩緩張開，艱難的點了一下頭。

「你的傷勢非常嚴重，歐文的也是。」我繼續讓血流進他的嘴裡：「你還需要很多嗎？動物的血行不行？」

「不行。」回話的是歐文：「他醒了嗎？」

「醒了！」

「你能帶我們走嗎？」

我點頭：「可以是可以，可是你們的傷勢這麼嚴重……」

「請把血魔的屍體湮滅，然後帶我們離開。」歐文聽起來比剛才更虛弱了：「身體的每個部分都要帶走，我會……替你指路。」

「身體的……每個部分。」我忍不住看向克里斯的斷手，那隻手孤零零的躺在石頭邊，簡直是鬼片裡才會出現的道具。

「快點！」歐文催促。

我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低聲念誦咒語。土壤傳出崩裂的聲音，大地往下凹陷，吞沒了藤蔓和藤蔓纏著的血魔的屍體。我持續的誦唸，直到土壤回復原狀為止。

歐文小聲地說了什麼，但我沒聽清楚。

接下來要搬運克里斯和歐文了，我脫下外套，用外套蓋住克里斯腹部的傷口並在背後打了個結，全程努力忽視他的內臟。手……我忍耐著抗拒感，快速拿起克里斯的手並塞進克里斯的身體和我的外套之間。

克里斯悶哼了聲，我連忙道歉。

我用藤蔓編織了一張簡陋的大擔架，小心地把克里斯抱上去。感謝森林賦予我的力氣，否則我就得用拖的了。

我打算把歐文一起放上去，然後用拖的把他們拖走。可當我到歐文身邊時，我發現我不知道該怎麼搬運他。

他的腰是斷的，雖然外面皮還連著，但顯然內部的骨頭之類的已經完全碎了。

「直接動手。」他說：「這點痛我還能忍受。」

「可是我很害怕啊……」

說著，我蹲下，用公主抱的方式把他抱起來。不要看、不要看他的腰部，直直看著前方往前走。我僵硬的把他放到擔架上，用更多藤蔓把他們兩個綁好。

歐文開始給我指路，我拖著他們，往他說的方向走，邊消除我們的痕跡。

漸漸的我們靠近森林邊緣，一棟外型別緻的別墅出現在森林中的空地上。那是棟兩層樓的建築，外牆是大面積的玻璃和木頭，庭院裡停著克里斯的車和一輛我沒看過的紅色悍馬，顯然這就是他們兩個的家了。

「直接進去，門沒鎖。把我們帶到地下室，我會告訴你該怎麼做。」

我打開門，把他們兩個拉進去，試著忽略乾淨的白色地面上黑色的血痕。這裡的確有個地下室，地下室裡有兩個浴缸和一個冷凍櫃。

「把我們放進浴缸裡，看到冷凍櫃了嗎？裡面有血，把血倒進浴缸，直到能把我們完全覆蓋為止。」

我按照歐文的指示把他們兩個分別放進兩個浴缸，還把克里斯的斷手擺在應該接上的地方，從頭到尾克里斯沒張開眼睛，害我覺得我在把他們帶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把他弄死了。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AFs9lyOj0

他還活著吧？

我打開冷凍櫃，裡頭擺著一袋袋類似醫院裡點滴袋的血，沒有凝固。上頭標示了血型和捐些人的姓名，從日期上來看，這些血都是在一個星期內被取出來的。我拿起冰涼的血袋，深紅色的光澤流動，直到拿起來後才有實感，這些要是被獵人看見，克里斯和歐文絕對會被燒成灰燼。

血的量很多，灌滿兩個浴缸綽綽有餘。我將兩個浴缸注滿血，流動的血液緩緩的淹過他們的四肢、軀幹和頭部，看著他們兩個逐漸被血蓋過去、雙眼緊緊閉著，我害怕他們會就此醒不過來。

「好了……」

兩個浴缸都看不出有人在裡面的痕跡，他們真的能醒來嗎？既然歐文讓我這麼做，表示不會有錯。我不想待在地下室陪伴兩個灌滿血的浴缸，於是便離開了。

離開地下室後，我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一步都走不動。我在客廳的沙發上倒下，身上的土和血不小心弄髒了看起來很貴的沙發，可我沒力氣清理或換個地方坐，我連移動手指都辦不到。

很累，很可怕。

我縮在沙發上，用訊息告訴爸我現在不在學校，請他不要來找我。

「我很安全。」打完後，我按了送出，手機從手裡滑出去落到地上。

我疲憊的看著手機，一點動手的力氣都沒有。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ohRghLTyM

應該先去把自己清理乾淨的，洗個手也好啊……我的意識漸漸模糊，最後落入寂靜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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