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很難感到疼痛，他們擁有極快的速度和力氣，某些吸血鬼可以單手舉起一噸重的物體、並擁有時速三百公里的跑速。他們會分泌毒液，這種毒液會在他們咬受害者時進入受害者的體內，並導致受害者出現疼痛麻痺、迷失感和極為強烈的愉悅感，在筆記上被形容為「勝過性行為的快感」，毒液不會直接殺死受害者，但時常導致受害者無法或不願掙脫吸血鬼，最終造成受害者失血過多而死。
他們無法繁衍後代，增加族群數量唯一的方法便是將其他人類轉化為吸血鬼。要製造新的吸血鬼必須先找到一個因失血而瀕死的人類，接著讓此人喝下吸血鬼的血液，此人便能轉化為吸血鬼。轉化為吸血鬼的過程被描述為「痛苦不堪」和「如同火燒的痛苦」，此一過程會持續三天，經過三天，全新的吸血鬼便誕生了。
轉化會為此人帶來生理上的改變，除了讓他擁有極強的力量和極高的速度之外，也會改變他的外貌。變成吸血鬼之後，無論此人本來的面貌如何，他的長相都會變得比轉化前更加符合人類的審美觀，相信這是為了讓吸血鬼更容易迷惑他們的人類受害者。
有百分之五的人類無法轉化為吸血鬼，失敗的轉化物被稱之為血魔。
我的手指輕輕撫過「血魔」兩個字，爸還畫了血魔的示意圖，雖然畫得很糟糕，比幼稚園兒童的塗鴉好不了多少，可還是表達了血魔的特徵。
「力大無窮、速度很快，然而卻像野獸一樣毫無智力，身體也會慢慢腐爛……」我想像著一具腐屍在街上到處走，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血魔是吸血鬼的劣化版，劣化的很糟糕的那種。
我的手指一頁一頁翻著筆記，筆記後面紀載了很多歷史上有名的吸血鬼，其中一些備標註著「已歿」。吸血鬼中也有世代差異，通常每個世紀都被稱之為一代，二十一世紀被創造出的吸血鬼被稱為二十一代，克里斯的話應該是十七或十八代吧。
西元前的那些因為數量太少也太老，因此被稱之為第零代，關於世界上是否還有第零代的存在眾說紛紜。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第零代真的存在，那麼他們將會相當珍貴，畢竟他們可是活了超過兩千年，光是他們的經歷就足以讓歷史學家們瘋狂了。
我沒找到任何看起來像克里斯的人物，也許爸沒有把他記錄進來。我又往後翻，爸對吸血鬼的了解沒有巫師深，記載的內容不多，對我這種什麼都不懂的人來說是很好入門的材料。
我慢慢看著，直到門被爸敲響。
「若娜，我們要出門了。」爸說：「現在出門的話，八點剛好到你們學校的體育館。」
「好。」我闔上筆記本，踱出房間。
學校停車場裡停滿車，我從未看過停車場這麼滿。我們找到一個車位，下車進入體育館。
體育館裡擠滿了人，我猜整個鎮上的人都在這裡了，儘管理智告訴我那麼多人不可能全擠得進來。我的身高和其他人相比很矮，必須踮起腳尖視線才能越過人們的肩膀。
思凱和幾個我只看過臉蛋不記得名字的女孩站在一起，討論著什麼；雷克斯站在牆邊，身旁站著一個大概七、八歲的小男孩，那男孩握著雷克斯的手、看起來有些畏縮；蘿絲、芮妮和威廉都在體育館最前方的舞台上，在他們身邊站著一個身軀龐大的老人，我看過他的照片，那就是蘿絲的爺爺，詹姆鎮長。
然後我看見了他們，兩個和這座小鎮格格不入的人，獵人。
其中一個是個紅髮灰眼的女人，看上去大約三十歲左右，站姿挺拔，面容嚴肅得像嚴厲又古板的老師，令人望之生畏；另一個是娃娃臉的男人，感覺年紀不會比大學生大多少，看上去比女人好親近，也給人比較和善的感覺。他們都穿著合身的西裝，像刻板印象裡聯邦調查局的探員。
我看著他們，不怕引起他們的注意，這座小鎮許多人都注意著他們，大家都想知道這兩個「特別探員」能不能把凶手繩之以法。
「各位！」鎮長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和喇叭傳遍整座體育館：「我是詹姆，站在我身邊的是兩位特別探員，他們將會為你們講解目前案子的進度和應該注意的事項。」
女人上前接過麥克風，對著所有人點點頭：「我是蜜莉安．賈西亞，這位是我的同事，路克．瓊斯，我們是西雅圖以及海爾鎮連續殺人案的特別調查員，今天我們要告訴各位本案的進度和你們可以怎麼防範那個連續殺人魔。」
防範，對普通人來說，要防止血魔找上最好的方法就是站在陽光下，顯然這個方法在之後一個星期行不通，氣象預報顯示之後一個星期海爾都會下雨。
「請盡量避免在晚上出門，雖然到目前為止受害者都是女性，不過男性也很有可能成為目標……」
「若娜，你來了？」思凱移動到我的身側：「真是不敢相信，今天居然會有這麼多人來。」
「是啊。」我同意：「她剛才叫我們不要晚上出門，但我們現在全都擠在這裡。」
「你今天怎麼沒來學校？是因為昨天那件事嗎？」
我搖頭：「不，我早上身體不舒服，所以請假了。」
「太好了，噢，我當然不是說你身體不舒服很好……只是我不希望你是因為『她』才沒來學校。」思凱意有所指地看了台上的蘿絲一眼：「他們三個簡直把自己當成學校的統治者，真可悲。」
「我才不會因為她不來學校。」我只能這麼回應：「對了，你聽說聖誕舞會了嗎？」
「聖誕舞會？當然，這可是學校裡唯一令人期待的活動。」她的眼睛亮了起來：「去年體育館裝飾得很漂亮，我真不知道他們上哪兒去找那麼多氣球和燈泡。還有自助吧，他們的無酒精雞尾酒超棒的，巧克力噴泉和蛋糕味道也很棒！」
「哇。」我目瞪口呆：「巧克力噴泉？」
「是啊，棉花糖和巧克力噴泉是絕配！」
「去年的舞會皇后和國王是誰？」
思凱露出八卦的表情：「芮妮和威廉。」
「呃……芮妮和威廉？不是蘿絲和威廉嗎？」
「對，你可能不知道，不過聽說當初是芮妮先看上威廉的，後來蘿絲插了一腳，把威廉搶走了。」
「為什麼？」我傻眼：「蘿絲應該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吧？」
「這件事就要說到兩年前愛默森家搬過來的時候了──」
我插嘴：「愛默森？克里斯．愛默森？」
「沒錯沒錯，兩年前克里斯轉來時，鎮上所有女生都喜歡他，陸陸續續的有女孩子和他告白，可是每一次都失敗了，於是最後大家都說他要不是喜歡蘿絲就是同性戀。蘿絲，呃，就外貌條件來說，我們這個鎮上確實沒有女生比得上她，所以大家都認為克里斯喜歡蘿絲，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和她說過。」
我好奇接下來的發展：「蘿絲告白了？」
「她根本沒機會！蘿絲決定在去年的聖誕舞會上告白，雖然傳統上是由男方對女方發出邀約，不過偶爾也有反過來的。她告訴全校會把克里斯帶去舞會，還說他們兩個會成為舞會皇后國王，這基本上就是告訴大家她要向克里斯告白了。」
「失敗了不就……」
「對，當聖誕舞會上沒看到她時，大家就知道她失敗了，無論是她還是克里斯都沒來聖誕舞會，最後舞會的皇后國王就是芮妮和威廉。」思凱對著我竊笑：「接下來的事就很離奇了，因為在舞會結束後幾天，威廉和蘿絲就宣布兩人交往了，而芮妮什麼都沒說，還是繼續留在蘿絲身邊。」
「……我不懂。」
「接下來說的都是我的個人猜測，蘿絲很驕傲，她沒辦法容忍自己失敗、更見不得跟班芮妮比自己好，所以乾脆搶了威廉一舉兩得。反正在克里斯出現之前，威廉本來就是這所學校的大眾情人。」
「我以為威廉喜歡芮妮？」
「這就是問題，威廉好像從來沒喜歡過芮妮，反而暗戀了蘿絲好多年，會邀請芮妮參加舞會也只是因為蘿絲放話要邀請克里斯。後來克里斯和蘿絲顯然不成，蘿絲一向威廉告白，他就接受了。」
「可是芮妮現在和蘿絲看起來關係很不錯啊！」如果思凱沒有告訴我，我絕對不會想到他們之間還發生過那樣的事。
思凱露出不屑的表情：「噢，她離不開蘿絲的，離開了蘿絲她又能做什麼？蘿絲處處都壓著她，如果離開蘿絲，下個被霸凌的就是她。」
「哇嗚。」我目瞪口呆。
「對，我也覺得超誇張的。」她嘆息：「不過這整件事情最讓人好奇的就是，克里斯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
「誰知道？」我對吸血鬼喜歡的類型沒興趣。
思凱忽然打量起我：「或許他喜歡你這樣的也說不定？」
「別嘲笑我了。」我對她笑了笑：「你喜歡克里斯？」
「以前是的，不過連蘿絲都失敗了……」思凱聳肩：「至少我沒那麼丟臉，也來得及抽身。去年有個大我們兩歲的女生當眾向他告白，結果克里斯說了聲『我拒絕』就離開了，那個女生差點哭出來。」
「我可以想像那個畫面。」
「他可是絕對防禦啊？」思凱嘆道。
我跟著點頭。
「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將兇手逮捕歸案。」蜜莉安．賈西亞的聲音拉回我的注意力，她說「逮捕歸案」時，語氣聽起來像是「當場擊殺」。
人群竊竊私語，思凱被她的朋友叫走了，我覺得很悶，於是便想離開體育館。
離開是件難事，在壅擠的人群中拼命地往前擠，終於到了門口，滿頭大汗。停車場裡一個人也沒有，出了體育館後人們的聲音馬上小了很多，我在空地上深呼吸，毛毛細雨落在身上，皮膚有種搔癢的感覺。
停車場最後方有一輛引人注目的越野車，駕駛座的車門上畫著一個金色十字架，那十字架上一定也散發著聖力，我決定離它越遠越好。
手機收到訊息，打開一看，是克里斯。
「鎮民的集會還好嗎？」他的訊息只有一句話。
「還行，我看到他們了。」我沒有指名道姓，可我知道他理解我的意思。
「姓名？」
「蜜莉安．賈西亞和路克．瓊斯。」我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會避開他們，對吧？」
「我會盡力。」他的訊息很短。
「千萬要小心。」
「放心，就算我真的被抓也不會把你供出來。」他發出這道訊息後就下線了。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4HxQFJETu
背後傳來人聲，原來是其他人離開體育館。我走回爸的車子旁，等他過來，結果卻聽見蘿絲．詹姆的嘲弄。
「這不是垃圾嗎？」她和芮妮交頭接耳：「還想說今天怎麼沒來，原來在這裡，我還以為跟著垃圾車離開了。」
「真是，就是有人不願意做好回收分類。」芮妮回應道。
我握緊拳頭，正想回應時，聽見另一個聲音：「若娜？」
我應道：「雷克斯。」
蘿絲和芮妮哼了一聲，離開了。
「你也在啊！」他的身後跟著我在體育館裡看見的小男孩：「我弟弟，湯瑪士。」
「你好，湯瑪士，我是若娜。」
湯瑪士抓住哥哥的袖子，往後躲。他的眼睛讓我聯想到鹿，我曾在某座森林裡看過野鹿，那時鹿群裡的小鹿便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那是擔心受怕的眼神，這很奇怪，因為在今天之前我從沒見過湯瑪士。
「我弟弟很怕生。」雷克斯道：「湯瑪士，這是我的朋友。」
「你好。」他低聲說。
「你好。」我把注意力轉回雷克斯身上：「你剛才有聽裡面的特別探員說話嗎？」
「當然有，不然我來做什麼？」他聳聳肩：「你覺得那是真的嗎？」
「什麼是真的？」
雷克斯顯然比我更認真聽獵人的演講：「他們說那個傢伙很怕光，所以才挑上海爾鎮，這裡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有三百天都在下雨，微弱的陽光很適合他作案。」
「我想是吧，他犯案的時間全都是陰天或晚上。」
「一個殺人犯居然會怕陽光，太諷刺了。」
「是啊。」如果雷克斯知道究竟是什麼在殺害鎮上的居民，他就不會那麼說了。
「真是糟糕……你明天會來學校，對吧？」他說：「我注意到你昨天沒來，是因為那件事嗎？」
「不，不是因為那件事。」我搖頭：「今天早上我身體有點不舒服，所以請假了。我才不會因為蘿絲請假，絕對不會。」
「如果你需要幫忙，可以來找我。」他扭捏的說。
「謝謝你，我會的。」
「我得帶湯瑪士回家了，他必須在十點前上床睡覺。」雷克斯拍拍弟弟的肩膀，眼中全是寵溺。
「再見。」
湯瑪士拉著他哥哥的模樣就好像有什麼會來襲擊他，而雷克斯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人。
我伸了個懶腰，然後看著兩個獵人從體育館裡走出來。
有一瞬間，我以為他們發現我了，就像有個女巫雷達告訴他們方圓二十公尺內有個小女巫正光明正大地看著他們，可他們和詹姆鎮長一起走向體育館的另一邊──和我完全相反的方向，所以我猜我還沒被他們注意到。
「若娜，親愛的，你在看什麼？」
「他們兩個，爸。」我的眼睛追隨著兩個獵人。
「小心點，別那麼直接。」他說：「只要我們什麼都不做，他們就不會注意到我們。」
什麼都不做。
莫名的，我想到了昨晚和克里斯的對話。
「這樣好嗎？」我呢喃。
「什麼？」
「什麼都不做，這樣真的好嗎？」我坐進車裡，悶悶不樂：「我們知道是什麼造成了一系列的謀殺案，也知道該怎麼讓血魔遠離眾人──只要多做幾個保護圈就好了。可是我們什麼都沒有做，置身事外，而外頭有那麼多人身陷險境。」
「你是說在血魔這件事上我們袖手旁觀讓你不舒服了？」
「對。」我抿了抿唇：「我們掌握的資訊比誰都多，可是卻只能明哲保身……這樣是對的嗎？為了保護我們自己，就放任別人死去？」
「你想怎麼做？」
「我們可以在鎮上多做幾場淨化儀式，血魔無法承受那種力量，就會被逼著離開鎮上。我們甚至可以想辦法殺掉那個怪物，只要把牠逼進森林，我們就能殺了牠！」
「不，我不會那麼做。」他說：「殺死血魔太過危險，我們並不是專業的獵人；淨化儀式會讓我們的身分暴露，獵人來之前我沒那麼做，獵人來之後更不可能。」
「保命這件事情真的那麼重要嗎？我們兩個的安危勝過鎮上所有人的性命？」
「是的。」他說：「獵人已經來了，他們會解決血魔，我們只要靜靜看著就好。若娜，你不需要有罪惡感。那血魔不是為了你而來，也不是你的創造物，牠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在我心裡，和整個小鎮相比我們自身更為重要，這點永遠不會變。」
「可是──」
「活下去，若娜，雖然只能躲躲藏藏，但我們過的姑且算是自由。」爸對著我露出了無奈的表情：「苟且的活著，活在眾人的視線之外……我們雖然不會成為偉人，也無法做出改變世界的大事，但至少我們可以活到最後。」
我們回家的路上，我心情鬱悶而一言不發。我們沒有義務去做什麼，要是出手，可能會毀掉一直以來的努力，但是──
這樣真的好嗎？苟且的活著，活得像隻老鼠？
我試著想像身分被發現的情景，想著爸曾經告訴過我的被獵人或聖職者抓捕後的女巫的下場──我打了個冷顫，想起歷史課本裡火刑女巫的畫像……更別說被「他們」發現，要被「他們」發現，我寧可被審判所帶走。
我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不要多管閒事，血魔就交給獵人和勇敢出頭的克里斯負責。
英雄不是誰都可以做的，如果我的生活是一部小說，那我就是小說裡那些連名字都沒有的路人甲乙丙。或許這些甲乙丙不會見證結局的榮耀，但至少他們都能活到最後。
安靜的、平淡的活下去吧，這是爸教給我的，也是我應當遵從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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