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空確認兩人有沒有聽從,立刻朝四面八方展開防壁。下一波攻擊幾乎是同時而來。漆黑的箭雨猶如烏雲,幾乎遮蓋了半片天空。
每一支都拖著藍紫色的尾巴。如果不是情況危急還挺美的。梅蕾迪斯不敢鬆懈,維持著防壁直到箭矢撞上防壁墜落,輝光熄滅。
「衛兵?」身後傳來貝爾戒備的聲音。周圍再度歸於寂靜,只剩草葉被風吹拂,和殘餘能量燒灼的茲滋聲。「不,方向不對。」
他自問自答,起身走到梅蕾迪斯身後,發出低微的讚嘆。
「衛兵應該不會直接攻擊。」
魔法能令箭矢用超乎常理的方式飛翔,他們無法確定敵人方位。梅蕾迪斯往前踏一步,仔細端詳箭矢,倒抽一口氣。
「抱歉。」她哭笑不得,覺得更對不起貝爾了。「是我認識的人。」
車夫霍地跳起,再度把卷軸拿在手上。貝爾沉默,順著梅蕾迪斯的目光看向草原另一頭的山坡。
她一直以為雷歐已經回城了。現在冷靜一想,當時根本沒看清那位騎士的臉。
整個王都不知有多少貴族騎士是金髮。用橘色當旗幟底的也絕對不只一家。護衛隊會攻擊他們一定是因為看到了剛才的爆炸。也就是說,她明明想從雷歐身邊逃走,一舉一動卻反而把兄長引來了。
「對不起。」
她忍不住又道歉了一次,語氣比剛才更誠懇。貝爾表情古怪地看著她,歪著頭,讓這壯碩的男人看起來更像一隻熊。
「不知道你在怕什麼,不過嘛……」
他舉起短劍,朝前方轉著圈。梅蕾迪斯這才注意到這把劍的劍刃有多寬,看起來也沉。難怪剛才她奪劍的時候貝爾一臉震驚。
「我已經發過誓要把你平安送回家,這個誓言可還沒兌現喔!」
「不,我的意思是——」梅蕾迪斯噤聲。
山坡上出現一面橘紅色的旗幟,不一會就在風中完全展開。旗幟中央是一枚白色的菱形,圍繞著菱形是銀線繡出的波浪狀圖樣。旗幟下金色捲髮的騎士傲然端坐在馬上,手中劍已出鞘,即使隔著這麼遠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雷歐大吼一聲,高舉長劍率隊衝下石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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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來勢洶洶,剛才還自信滿滿的貝爾瞬間臉色鐵青。饒是有卷軸相助,只憑三個人也無法對付數十名全副武裝的騎士。他一定是這麼想。
「你們別出手,」梅蕾迪斯低聲說,迅速在隊列中搜尋。「我的防壁還可以撐很久,讓我來說服他。」
若說此刻有誰絕對會站在她這邊,就非懷亞特莫屬。只要能說服懷亞特貝爾等人沒有威脅,雷歐應該會相信自幼侍奉自己的騎士,至少先冷靜下來——吧?
但她看了半天都沒找到應該待在雷歐身旁的懷亞特。兄長那對承襲自母親的眼眸,在看到她後陡然一震,卻未停下衝勢。
沒辦法了。梅蕾迪斯咬牙,猛然擴張防壁。
她使用的是以「風」為基礎的防禦魔法,不仔細看幾乎是隱形的。如果騎士以為箭矢墜落的位置就是防壁的極限,那麼以他們衝刺的速度至少有三分之一會反應不及直接撞上。
但雷歐像是預知了她的想法,在離防壁僅有兩個馬身遠的位置拉緊韁繩,讓坐騎騰空而起。
巨大的戰馬飛越防壁上方,馬蹄擦過半圓頂,俐落地在另一側降落。騎士們也迅速分成兩隊,繞著防壁完成包圍,沒有一個人受傷。
該死,她應該要猜到雷歐不會上當。
貝爾瞠目結舌,手中的短劍對著騎士的長槍簡直像小孩子的玩具。梅蕾迪斯不死心,又找了一遍,但仍然沒看到那對令人安心的栗子色眼睛。
槍尖幾乎抵著防壁,但精明地留著足夠反應的距離,所以她沒辦法二次突擊掀飛他們的武器。頭盔中透出的視線冷淡自持,似乎不論眼前的人是男是女、是貴族還是乞丐,只要雷歐一聲令下就能無情將目標刺穿。
腦中刷地閃過貝爾倒臥血泊的畫面。
「他們不是敵人。」梅蕾迪斯轉身面對兄長,聽見自己的心跳比剛才通過城門時還大聲。「剛才的爆炸是我自己弄的,不關貝爾他們的事。」
才認識沒多久就直呼其名是不太禮貌,但或許可以誤導雷歐他們的關係。貝爾心領神會,立刻丟下武器,縮起寬闊的背脊,搓著手掌向著雷歐深深鞠躬。
梅蕾迪斯瞄到他順勢讓「壤中之骨」滑進衣袖。
「日、日安,騎士大人。」
他慌慌張張的神態逼真不已,連梅蕾迪斯都忍不住同情了起來。雷歐垂下長劍,打量起貝爾。
「我叫貝爾,來自東葛,是賣乳酪的。那個……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您找小人有何貴事?」
雷歐有著母親的娟秀臉龐和父親挺直的鼻樑,看起來比實際年齡稍輕,初次見面的人往往會以為他個性溫和、人畜無害。
狡猾如貝爾應該不會被迷惑,何況雷歐此時笑容全無。雖然放下了武器,但沒有收回鞘裡。劍刃在已脫離晨間薄霧而明亮的陽光下閃爍,彷彿就架在胸前。
「通行證。」
雷歐的嗓音清澈但冰冷。貝爾慌忙從腰帶那堆小包裡掏出一張薄紙,戰戰兢兢地走到騎士面前,隔著防壁攤開。
她可不敢現在就解開魔法。冷汗窸窸窣窣地從背脊流下,梅蕾迪斯緊盯著騎士和商人,悄悄握起拳頭。
「上面寫的是『兩名商人』,」雷歐瞥了她一眼,聲線陡然降低。「可不是兩名『綁架犯』。」
彷彿掀開了火盆,騎士的敵意瞬間加劇。貝爾的諂笑僵在臉上,握著通行證的手微顫。一直趴在地上、假裝害怕躲在斗篷下的車夫,悄悄揭開卷軸,點點紅光又開始散出。
「是我要求他們帶我出城的。」梅蕾迪斯心一橫,「用五埃都當報酬。清晨的魔獸最虛弱,我想趁太陽完全升起前去抓。」
頭上耀眼的太陽無情戳破她的謊言。幾名騎士發出低笑。雷歐則若有所思,似乎真的在評斷真實性。
貝爾等人仍在騎士的包圍之下,情況基本沒好轉。她只能繼續編故事。
「剛才的爆炸是因為我聽見了馬蹄聲,以為是強盜,沒控制好才連馬車都炸掉了。貝爾,」她朝嘴唇緊抿的商人低下頭。「我很抱歉,我會賠你一輛的。」
「啊!您人真好!」貝爾抹了把額頭的汗滴,慌忙回禮。「我正苦惱呢!」
訕笑聲更明顯了,有幾個人默默搖頭。大概是認為她身為騎士的胞妹,卻把受過嚴格訓練的高貴騎士誤以為是貪婪的鄉野村夫。雷歐臉色一沉,左側的騎士用槍托敲了敲地面,笑聲立刻平息。
梅蕾迪斯一點都不在意。如果扮演愚蠢的女孩能解決問題,她不介意多講兩句蠢話。
也有人從頭到尾都沒笑。大概是那幾名雷歐更信任,曾在王宮見過她的人。
不知道雷歐是不是也有透漏她的能力……
以現在的人數與武力差距,正常人不會認為貝爾等人有勝算。這是她的機會。密林巨蛛傾全身之力的重壓都無法破壞防壁分毫,她大可就這樣耗著,直到騎士體力耗盡。
不過騎士能從城裡獲得補給和增援,防壁裡卻空無一物。沒有水,沒有食物。就算她能撐下去,貝爾卻是普通人。
護符變化為「壤中之骨」的畫面還清晰可見。不知道貝爾從她身上看到了什麼,居然願意發下重誓保護她。
的確,他說過是為了「獲取情報」。但如果貝爾是個利益至上、毫無信念之人,面對殺氣騰騰的騎士,應該會優先保護自己,而不是配合著她與騎士周旋。
她的信念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