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溪湖散記與那張神秘短籤帶回去研究,但我在向主任報告時卻只提到我借了溪湖散記的事情。一來那張短籤若真是從溪湖散記中掉出來的,那它應該算是溪湖散記的一部分,自然不需要特別提起那張短籤的事;二來,要是真的查出點什麼,我也不希望驚動到主任以及老師們,畢竟這本書已經在學校裡這麼久,要說老師們與此事有所牽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我決定私下仔細調查,直到事情水落石出後再向大家公開。
由於我手頭上只有溪湖散記以及神秘短籤,因此我打算先仔細研究溪湖散記被撕毀的部份,想看看這些被撕毀的地方是不是有什麼共通點。
我花了幾個晚上仔細審視這些被撕去部份段落的篇章,反覆看了幾遍後實在是看不出所以然,因為那些有被撕去段落的篇章,多半是在寫回憶家族瑣事,或是與清朝以及日據時期歷史相關的事情,從那些殘餘的片段來看,實在查不出端倪。
只是我隱約感覺到有些奇怪,為什麼十年前過世的宋隨因先生,會寫了這麼多篇有關於清朝以及日據時代的家族相關記事,照理說有很多事情發生時他應該都還沒出生才是,這之間到底有著什麼樣的關聯,我當時是怎麼也想不透。
就這麼過了幾天,某一天早上當我在打掃圖書室時,突然再度看到鹿谷鄉志,突然心中產生了一個想法,如果溪湖散記中被撕去的那些篇章都跟清朝和日據時代有關,那會不會那些撕毀的內容其實是跟宋隨因先生祖先的所作所為有關?至少照年代來算,清朝以及日據時代應該也是他的先祖到他父親當家時期的事,那是什麼樣的事情要一代傳一代的傳承下來?又是什麼原因讓這些事情遭人隱瞞?一想到這裡,我的好奇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既然這件事情的關鍵可能發生在一百年甚至更早之前,那要調查的話,最基本的方式便是從鄉志查起。由於宋隨因的家族是地方望族,因此鄉志應該會有不少相關的記載,於是我再度借了鄉志回去,把鄉志中跟宋家相關的事情一一查了個遍,終於讓我發現一些端倪。
根據我在鹿谷鄉志上查到的事情,我又去查了《台灣通史》、《台灣縣志》以及一些野史資料,這才大致瞭解宋隨因先生的家族史,以及這些被撕去的篇章中可能隱藏的秘密。
以下就是我所查到的資料,茲紀錄如下,以供各位日後參考。
事情要追溯至南明末期,也就是鄭克塽降清的時候。
永曆十六年,鄭成功去世,鄭經繼位,隨後鄭經在永曆十七年迎來當時少數還能代表南明政權正統的寧靖王朱術桂。相傳朱術桂身材魁梧、聲音宏亮、文武雙全、沉穩寡言而且勇而不驕,十分善待部下及百姓,因此深得民心。他督軍時期歷經鄭成功、鄭經及鄭克塽三代,直到鄭克塽降清之前,始終克盡職守,說是南明正統的最後支柱絕不為過。
民間相傳朱術桂死前,其五位妃子自願與其一起殉國,相繼自縊而死,朱術桂親自殯殮之後,將五妃的靈柩一一安葬於南門城外魁斗山後,也就是現今台南五妃廟的由來。而朱術桂自己則是加冠束帶,服龍袍、佩印綬,並將寧靖王麎鈕印送交鄭克塽、寫下辭世詩後,結帛於樑自縊而死,享年六十六歲。
以上是所謂的官方版本,也就是一般人所熟知的朱術桂生平,但是在這個版本之中,完全沒有提到宋隨因先生家族的存在,但在野史之中卻有。
野史跟官方版的差異其實並不大,差別只在於朱術桂自縊前,到底是把寧靖王的鈕印交給誰。在這些野史之中的幾個版本,朱術桂是把鈕印、文件連同一批足以當作南明復國基金的重要寶藏,交給他身邊一名非常重要的親信宋輕溪,而這位宋輕溪就是宋隨因先生的先祖。
野史並沒有寫得很詳細,只大略提到宋輕溪在接負重任後,帶著一批親兵死士連夜將財寶運至現今南投鹿谷一帶,隨後死士們為了永遠保守秘密而自殺,只留下宋輕溪一人隱居山林,默默守護這批財寶。
其中,關於宋輕溪將這批財寶藏在何處,相關的說法卻是眾說紛紜,有的說宋輕溪將這批財寶藏於家中,並將之用於經商,於是日後成了竹山鹿谷一帶的富商。也有一說是他沒動用過這批財寶,經商的錢全都是他自食其力、一點一滴賺來的,財寶則被藏在一開始居住的初鄉地區,也就是「四十九日烏」傳說的所在地。
以上這兩類說法都其來有自,但根據日據時期的史料記載,宋家當時在竹山鹿谷一帶的土地房舍,幾乎都被當時的日軍徵收強佔,家族成員也幾乎四散。要是真將財寶藏於家中,也必然會被日軍發現,但在記載中卻完全沒有提及曾在宋家找到過龐大的寶藏,因此若採用這兩種說法,那就無法解釋溪湖散記、短籤以及宋隨因先生之間的關聯。
這是因為,我一查到宋輕溪當年帶著寶藏隱居在鹿谷之後,就有種預感,這兩件東西一定跟當年的南明寶藏有關。
於是,剩下的最後一種野史,就成了我唯一期待的說法。
根據這版本的記載,宋輕溪當年在鹿谷定居後,立刻請人在他買下的一塊山地裡修築地宮,蓋好之後便把那批寶藏藏在地宮之中,以待有朝一日有機會時,能作為反清復明的財源。
只是一直到他死前,反清勢力都難以再度崛起。因此他不得已只好立下遺囑,囑咐後人在他死後,將他與寧靖王的鈕印一同埋葬於地宮中,並且世世代代守護下去,直到南明皇朝後人來取回這批財寶為止。
由於脫離日本統治之後,宋家家族因為四散所以聲望早已不如以往,甚至可以用家道中落來形容,而且唯一還定居在鹿谷的就只剩下宋隨因先生他們一家,因此可以大膽推測,這批寶藏一直到宋隨因過世之前都還是由他負責保管著。
而宋隨因先生生前並無子嗣,他唯一剩下的財產,就只有內湖村裡的一棟房子、一些現金,以及死前捐給內湖國小作為校地使用的一塊土地。根據他的遺書表示,現金以及房子變賣後的所得,都捐給了竹山地區的孤兒院使用,因此宋家一脈在竹山鹿谷地區可說是完全沒有資產保留了。
以上就是我所查到與宋隨因家族相關的資料。
看完這些野史文獻,我打開門走出宿舍,一方面想透透氣,另一方面則是想釐清思緒。
雖然就目前我查到的資料來說,所有指向寶藏存在的資料都是屬於稗官野史,但以這些資料作為基礎,如果這批寶藏真的存在的話,我幾乎可以推斷寶藏的所在地,極有可能就是在我現在身處的內湖國小之中。
要說原因的話,其實很簡單。
宋隨因先生並無子嗣,他所持有的房舍、金錢以及土地就是宋家僅存的財產,隨著房產變賣、現金捐贈,以及寶藏被埋在地宮中的傳說,他在鹿谷持有的土地便成為唯一可能藏有寶藏的場所。
除此之外,他在將土地捐給內湖國小使用時,曾附加了一些條件,包含某些區域不可動土、設施的分佈位置必須由其決定、完工後必須讓他進行視察檢驗等等。
很顯然的,他所捐贈的這塊校地裡隱藏了一些秘密,而且他並不想讓所有人知道。所以他一邊對學校隱瞞,卻又在自己的書裡留下隱晦的線索。或許,這是一種認為自己必須盡到保護這批寶藏的責任,卻又希望有人能找到它們,終結這一連串責任的矛盾心理。
回歸現實,也許這一切全都是鄉里之間以訛傳訛的空想,也許我查了半天,到最後仍然什麼都沒找到。但換個角度想,即便我找不到那批寶藏,我也不會有任何損失。
因為那批寶藏本來就不屬於我,在遙遠的過去它屬於明朝,在十年前屬於宋隨因先生,而現在,如果它真的存在於此的話,應該屬於內湖國小吧。
我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獵戶座清晰可見。在這四周無光的山野校園中,天上閃爍的星光就猶如冰冽的溪水,洗滌了思緒,淨化了心靈。
仔細回想當時小朋友們將短籤交給我,他們臉上所露出的興奮表情。我決定把這項尋寶任務當成一項遊戲,由他們負責解謎,我則從旁提示,就讓這項遊戲成為我與他們短暫相處的珍貴回憶吧。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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