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如歌。夢緋簪 - 第十六折、淚淨（中）

「你真的是月老？」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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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安智見到了神蹟，月老竟然顯靈了，只是祂實在沒有印象中那般和藹慈祥，倒是有些狼狽。

儘管如此，安智還是選擇相信了，從青少年時期，他時常會來到月老廟跪地訴說感情心事，雖然沒有一次如己所願地擁有，但他依舊虔誠的祈禱。

眼前這個「月老」將他過往傾訴的、煩惱的、遺憾的，說得一字不違，就連那些女孩的名字都沒說錯，回想這些年感情之中的空洞，從小到大的信仰在此時現出真身，那是否能給予他欣慰？

假扮月老的玄無常要安智次日再到月老廟，並且要他將紅繩帶回家中，安智不疑有他，次日下了班驅車趕往月老廟，一樣是點上三柱清香，一樣是以最虔誠的態度給予感恩。

只是月老一直沒有出現，安智在百年樹下一直等到深夜，終於熟悉的笑聲從樹上傳來。

「呵呵呵呵⋯⋯等很久呢年輕人！」

「月老大神！」安智驚喜地抬頭，望見姚壽盤坐在樹梢。

「想必你也是受老套的神話故事影響，所以如約等候，希望願望實現吧？」

「呃⋯⋯我⋯⋯嘿嘿⋯⋯。」見心事被一語道破，尷尬地不知道如何回應。

「哈哈哈哈哈！人之常情，你就說吧！」

「月老大神，我有個非常喜歡的女孩子⋯⋯她⋯⋯我想和她⋯⋯。」

「你希望我成全你？」

「對。」安智非常緊張，儘管女孩並沒有在他面前，一想起對方還是反射性地不知所措。

「安智，其實你是一個很不錯的孩子，老實又重情義。不過，神仙一般不輕易顯靈的，除非兩件事，一是與你有緣來還緣，二是有所求。」姚壽誠實以告。

安智呆楞，不明對方想表達什麼。

「我其實有一事相求於你，但這事卻與你的願望相違。」

「哇！那太榮幸了，是說我真的有這個能力接受大神的要求麼？」安智覺得詫異，眼前這個神仙竟然有事情要求自己，完全忽略了與自己願望相違的那段話。

「有的，我需要你的一滴眼淚。」

「啊？這要求好怪，不過好像並不難。」

「我需要的，是你摧心斷腸，絕情割愛的眼淚，只要流下這一滴，你此生再無愛與被愛的機會。」

安智驚訝不語，腦中若有所思，姚壽繼續道：「可是我亦不想剝奪你與她人相愛的機會，所以我特地現身來與你談談。」

「這⋯⋯能怎麼談呢月老大神？」

「我能更改你的姻緣成全你，但是我無法承擔更改後所帶來的業力，你必須自己承受。在此之前我只能提醒你，能夠改變的只是命運的表相，而不是命運之本。」說了一連串，除了一些重點意義，安智其餘的都聽不理解。

「具體來說是什麼意思？」安智問。

「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叫晨琪的女孩？」姚壽沒有直接回答安智的疑問，但是這個問題卻是安智期待已久的，於是他猛然點頭。

「假如還有更適合你的女孩呢？」

「嗯⋯⋯這我也不是沒有想過。可是大神，我沒有和一個人真正相愛過，要如何才能分辨適合與否？」

「那或許我該給你更多的時間。」姚壽笑道。

「不，月老大神，求您先別走，我希望能和晨琪在一起！我能保證一輩子都對她不離不棄，也不後悔。」安智自顧自地承諾著，姚壽趕緊打斷他。

「好了好了，我又不是那個女孩，你留著和對方說豈不更好？你到底還是年輕、衝動，我很猶豫到底該不該答應你。」

「求求您月老！就成全我這一次吧！所有後果都由我一人承擔。」安智立馬跪下磕頭哀求。

作為無常，人死百態的閱覽不在話下，可是遇上安智這般，自己頭一次開始猶豫。

他應該如此折磨一個單純的青年麼？

「傻小子。」

「不！大神，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正好您也有需要的東西，就當作是賭注，請您答應我！雖然我並沒有資格作此要求，既有代價，我情願當作是個機會，也勢必要把握，藉此證明我對晨琪的心意。」安智抬起頭眼神無比堅定。

情勢竟然反客為主了，姚壽突然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他思慮了片刻便點頭答應了。

「安智，我再提醒你一次，能改變的，只有命運的表相，而不是命運之本。我可以為你萬里一線牽，但世人常說，愛是不可強求的。」

「我知道！」

「擅改姻緣是天理不容的，因為這影響的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所以你必須率先承受業力的反噬，在此你有三大劫難必須擇其一，一是失明、二是啞口、三是斷足。」姚壽嚴肅地道。

安智耳聞，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如何抉擇，姚壽又給了他一晚的時間考慮。

望著安智騎車漸遠，姚壽若有所思的凝望，此時月老出現在他的身旁。

「如何？你可有感受到一絲慚愧呀？姚觀茗。」

「我現在叫姚壽。有，就像看到了易容前的自己。」無視月老的譏問，姚壽面無表情道。

「假如我是這個孩子，怎樣也不相信你會是個月老，你的行為與魔無異。」月老直言批判。

「無所謂，或許我過去待的地方本身就與魔域無別，現下能做的，就只有花時間照看這個年輕人了。」姚壽苦笑，回憶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

「多此一舉，既然如此何須現在？」

「老朋友，就他方才說的，凡人都懂得把握機會，即便要付出代價。」

「強詞奪理，你就這般執迷，日後如何修成正果？」月老拍了拍姚壽。

「只羨鴛鴦不羨仙，你月老還不是留連凡間？」

分分都說天上好，時時嚮往凡間跑。月老也確實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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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安智再度來到百年樹下。

「決定了嗎？」姚壽似笑非笑地問。

「決定了，我選擇啞口。」

「呵呵⋯⋯為什麼呢？」

「失明我便不能再望著她，斷足我便會拖累她，所以只剩啞口。」安智道。

「我明白了。」

安智就這樣失去了自己的聲音，他虔誠地對姚壽跪拜，隨著一陣輕風拂過，姚壽的身影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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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智照常往日的生活，周遭的朋友、父母、親戚對於他的改變完全沒有過問，彷彿他先天啞口，看來月老將願望實現得很徹底。

或許是有了神的承諾，他終於有勇氣約晨琪出去吃飯，沒了先前的手足無措，也敢抬頭正視對方。

他帶來了筆記本，利用書寫與對方交談，儘管啞口卻有了信心，竟比有聲時還要健談，晨琪也書以隔行配合著，兩人營造了一場最安靜的約會。

各自回家後，安智擁著滿滿對話的筆記本，內心充滿了喜悅。

這就是我要的！

儘管自己還沒有一份可觀的收入，但這些都不是問題！感到無限的希望，安智工作也變得積極，原來不擅社交的他也逐漸開朗了起來，別人也不在意他的啞口。

很快的，他與晨琪相戀了，和晨琪的家人吃飯，晨琪的母親在開飯前不斷地對安智嘲言諷語，當著所有子女的面抱怨安智的職業和經濟條件，況且還是個啞巴，甚至在吃飯時間故意讓安智忙活些無關緊要的瑣事。

安智獨自離開晨琪的家在外流淚。

然而承受業力後所帶來的力量終究不容小覷，晨琪見母親如此勢利，剛烈的性格忿忿不平，忤逆母親的意思，堅毅決定嫁給安智。

兩人終於登記結婚。

沒有浪漫的蜜月旅行，僅僅是在家過了十天的甜蜜時光後又繼續為新生活打拼。

在職場安智雖然積極認真，可是因為自身的殘疾無法向上晉升，所幸主管佳云一直很照顧他，一有機會就調漲安智的薪資，同事都在流傳佳云其實是對安智有意思的，而安智自己也在與佳云的互動中有所感受，可是心裡依舊多不了晨琪以外的女人。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fCiBpJk5B

為了感謝主管的照顧，安智常常超時工作到深夜，回到家中晨琪已然熟睡，為了撐起彼此的家兩人都很辛苦。

安智只能將便條紙寫上打氣的話貼在冰箱上，而後替晨琪準備隔天的便當，維持婚姻的溫度。

這就是我要的。

兩人的互動隨作息不同而減少，因為體力的關係，安智的上班時間整整推後，已近乎是大夜班的形式，回到家中準備好隔日的便當後倒頭熟睡。

幾年過去，姚壽當初的提醒早已拋於腦後，一切幸福的表相開始崩塌。

主管佳云又升職了，公司的同事提議下班時為佳云慶祝，於是安排了夜唱的活動，安智不適合參與便表示自己要留下來加班。

或許是因為下班要一起出去的緣故，同事的辦公效率都不錯，所以安智反而罕見地提早結束了工作，想利用難得的早歸陪陪晨琪。

回家後，晨琪不在，安智心想或許也是加班了，於是放了熱水舒舒服服洗了個澡，打開電視等晨琪下班。

直到深夜，仍不見晨琪回來，安智有些焦躁，此時手機的訊息提示響起，安智趕緊打開螢幕，傳訊的人不是晨琪而是同事。

內容大概是同事們今晚都喝多了，尤其是佳云醉得不醒人事，無法開車回家，希望安智能夠來載她一程。

很明顯的，同事們是想替佳云製造機會，為了不讓安智推辭，他們不再理會安智的回覆，安智基於佳云平時對自己的照顧，心想「先把佳云給載回去，而後去晨琪的公司探望一下。」

於是趕到了KTV 樓下，佳云身旁沒有任何同事在身邊，現場的服務人員早已被告知有人將要接送醉倒的佳云，於是沒有報警協助。

安智這時的問題來了，佳云住在哪裡？自己竟然忘記詢問同事，而同事們又全都不回應自己的訊息。

他想將佳云搖醒，對方是真的徹底斷片了，無奈的安智只好將佳云載到汽車旅館，沒想到這一幕被同樣在KTV 歡唱完的晨琪看到了。

原來這一天晨琪的公司舉辦員工聚餐，餐後大家提議去唱歌，晨琪料想安智一定加班，於是答應了參與，沒想到活動結束準備回去時，竟然看到丈夫扶著喝醉的女孩子上車，一路尾隨竟然來到汽車旅館。

晨琪希望一切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誰知道，安智在攙扶佳云進房時搖搖晃晃被吐得一身，到了房間後，安智花了些時間將自己清洗，晨琪在樓下愈等愈是失望。

一切安頓好後，安智正要離開房間，可是開門的一剎那，晨琪竟然就站在門外，一臉冷然地看著他，安智想要解釋，但這時候誰還會給時間讓他把字打在手機螢幕上呢？晨琪調頭便走，怎麼也拉不住。

後面的日子晨琪不再回家，安智傳了幾十條訊息都不見回覆，而晨琪也利用安智的上班時間將自己的東西都搬走了，安智硬著頭皮來到了娘家，卻被岳母深鎖在門外，避不見面。

婚後的兩人交流逐漸減少，儘管努力維持，生活的單調、猜疑與不安全感早已逐漸萌芽，安智只是強撐著。

不久後岳母帶著晨琪將離婚協議書遞給了安智，安智想解釋一切，可是對方看都不看一眼。

安智拒絕簽署離婚協議。

從此生活失了重心，又偏偏這時父母相繼離世，他辭去了工作專心處理父母後事。退了租屋回到老家，日日飲酒消沉，以淚洗面，中間不斷地接到關於佳云的問候及關心，形成了無比強烈的諷刺，他很想問月老，為什麼會這樣？

這就是我要的？

當身邊的儲蓄即將耗盡時，晨琪的母親又帶著離婚協議書來找安智，並告訴他女兒已和他人交往，如果還有一點良心，就放過對方，讓其自由。

安智自知感情已無力回天，目前自己這個德行也甭說給誰幸福，於是心碎地簽下離婚協議。

回想自己與晨琪的一切，他自省只知道一昧的努力，沒有去好好維繫這段感情和婚姻。

可是如此辛苦，一切也都是為了對方，自己在這份感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自己的努力竟換不來一個解釋，到底為什麼？

渾渾噩噩地度日，隨隨便便地工作，一晃便三年，此時的他眼睛再也擠不出淚水，在這一天拿著當初與月老相遇時所帶回的紅繩再次回到當年的月老廟。

剛下車便刺來熟悉的聲音，安智竟然重逢了晨琪，此時的她大腹便便，滿臉幸福地挽著另一個男子在廟裡求福，他悲痛至極，躲在廟外的百年樹旁眺望，難過的癱坐啜泣。

此時身旁傳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安智？你是安智麼？」

安智抬頭竟是佳云，他一抹眼淚趕緊逃開，身後的佳云不住地叫喚，安智內心五味雜陳，他知道自己的婚姻失敗不能責怪佳云，雖然佳云幫助了他，可是也確實影響了他。

他躲進廁所，佳云在廁所外說出了自己對安智的心意，包括這次是如何會來到月老廟祈求能讓自己和安智相遇。

安智內心非常的掙扎，他感謝佳云過去的照顧，可是自己對佳云沒有任何情感，就算現在面對了恐怕只會做出傷害。

一直到佳云失望離開，安智才失魂地從廁所走出來，看著鏡中憔悴的自己，他慘然一笑，再次走回百年樹下，他要見月老。

等一個晚上，始終沒再見到月老出現，次日的夜晚，安智也不想再等了，絕望地拿出昔日紅繩環於樹梢，打算告別這個令他絕望的世界，就在紅繩吊首的痛苦時刻，人生跑馬燈浮現了晨琪的身影，他流下了一抹血淚，在月老廟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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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折、淚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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