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枯燥的時光能夠將人的耐性漸漸磨滅，最後只餘下麻木。面對廣袤無垠的壯麗景色，一下接著一下踩動三輪車的我也覺得索然無味，不過我也沒有變得麻木，因為今天在我身後的Alice 有點不一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經過昨晚在她身上進行了探索真相之旅後，她對我的態度就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雖然語氣依然冷淡，話語之間的刻薄仍然讓我心中對她的容忍界線不斷提高又提高，但至少，之前的她不會像今天一樣主動向我搭話。

雖然我們之間有一句沒一句的對話內容可以算得上毫無意義，但這就令我更加奇怪了，就算我為了中止這無聊至極的對談而以「哦，哈哈，嗯」來回答她，她竟然又轉向另一個更無聊的話題……

「對了，為何你會獨自一個來西藏呢？」為了讓把手伸出去的她別再執著於究竟是面還是手對風速更加敏感這個問題深究下去，我只好將我們的話題拉回到她自己身上。

我倒是很想回答她，比起將面埋在她胸口上享受洗面奶，還是直接用手在她胸口上揉啊揉啊會更能滿足我，但我這麼年輕，還不想命喪西藏呢。

「想來就來了，還需要理由嗎？」

面對一如既往仿佛脫口而出都能夾帶著挑釁意味讓人為之氣結的她，儘管我萬般不願意也只能默默忍受，為免她又扯回去究竟天上白雲的白色還是她身上衣服的白色哪個更淨白，我只能繼續說：「曾有人跟我說過，每個來西藏的人都會帶著他的故事而來，你又有什麼故事嗎？」

我很想跟她說，遠處那座染上霜色的孤峰也不如你胸前兩座飽滿的山峰好看……

「你說的那人是那種看到個破杯子也能傷春悲秋地感慨一番的偽文青嗎？來了就來了，哪有什麼故事？沒有故事就不能來了？每天都那麼多人來西藏，每個人都有故事嗎？」

你說我可以，你竟然說Jenifer！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你拳頭硬，我繼續忍……

「哈哈……」我乾笑著。

這次Alice 沒有繼續她的無聊話題了，我也懶得繼續搭理她，繼續我無聊的踩啊踩。不用刻意想著要如何回答她，也不用忍受她的尖酸刻薄，眼前的寧靜也不顯得那麼枯燥了。

但我還沒有享受寧靜多久，Alice 突然又說：「跟你說個故事吧。」

口裡說不，但又突然很誠實了，你究竟想怎樣啊？！我可以不聽嗎？

然而當然不可以，Alice 自顧地開始了她的述說。

故事發生在十年前，一個女孩愛上了一個大她幾歲的男人。正如那被無數自命情聖的發春少男少女掛在嘴邊的金句，人一生總會愛上幾個人渣，不幸地，那個男人正正就是人渣。

情到濃時，情侶之間總會做些愛做的事，親親嘴，摸摸胸，做做愛，拍拍裸照什麼的。女孩就這樣躺在床上，面上洋溢著陽光的笑容，被那個人渣拍進相機之中。那個笑容在她往後十年的人生中都鮮有再次在她面上出現。

女孩發現那個男人有外遇了。女孩去質問，卻被男人用裸照威脅別再糾纏 。之後男人跟第三者分手了，想和女孩復合，女孩不從，男人再用裸照威逼，女孩只能啞忍，然後被拍下更多的裸照和影片。

之後男人想和別人玩交換性伴侶的亂交遊戲，女孩拼命抵抗，甚至跪地求饒，但無論女孩怎樣掙扎，她始終逃不出男人的控制，然後再被拍下更多的裸照。

最終在那場瘋狂的交配之後，女孩崩潰了，變得瘋瘋癲癲，男人也對她失去興趣了。得知男人移民了後，女孩才慢慢變回正常。女孩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不願再和別人有太多的交流。

故事說不上有多複雜，比起我一直在上的那個論壇裡看過的甜故更不可同日而語，再怪誕再重口味的情節我都看過，除非Alice 口中的那場瘋狂交配突然出現了外星人加入，又或是女主角突然異能覺醒，那些強上她的賤人突然陽具爆炸，或者我才會感到驚奇。

「哈哈，故事中的女主角挺可憐的。」我敷衍地為這個故事交上聽後感：「那個女的也太蠢了吧，為什麼不報警啊，用裸照要脅做愛，能判很多年了。」

「我就是女主角啊。」Alice 平靜地說。

一股寒意自我背後冒起。

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真傻，真的，為什麼我就想不到Alice 怎會無緣無故就講起甜故，我為什麼就猜不到她是在說自己的經歷呢，我為什麼要嘴賤說女主角蠢呢，我為什麼……我為什麼把重點放在Alice 會不會向我施暴？！

我猛地剎停了車，然後一面震驚地回頭。

Alice 側身躺在行李堆之中，單手撐著下巴，沒有出現我意想中的憤怒，更沒有回憶起自己悲慘經歷的傷心神色，只是一面的淡然，仿佛剛才她所說的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

「不用問了，是真的，也真的是我。」

「不用流露出你那廉價的憐憫，都十年了，我早就放下了。」

「你再這樣呆望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哦。」Alice 朝我揚了揚拳頭。

「不可能放下的吧？」我不敢置信地說：「之後呢？」

每個故事的結尾之前都總會以「之後，他或她或他們怎樣怎樣」來作結，而Alice 剛剛所講的故事肯定仍未迎來結局，至少那個男的下場不應是逍遙法外，而她自己更不能用「都過去了」來作結！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他移民了，我就變得不願意和別人有太深的交流了。」她居然毫不在乎地對我翻了翻白眼，接著說：「這算解決了你昨天的疑惑了吧，這就是我討厭男人的理由。」

我對她張開了嘴，但說話剛到嘴邊卻像被堵住了似的，胸口仿佛被重物壓著一樣。

「你這麼好打，為什麼會就範呢？」我望了她半天，才憋出了一這一句。

「就是為了再也不怕你們這些臭男人，這十年來我才苦練成這樣的。那時手無搏雞之力的我又能怎樣反抗呢？」

我心中燃起了一團怒火，憤怒於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以裸照威脅參加亂交派對的賤男，更憤怒於Alice 為何可以如此平靜。

也對啊，十年前的悲慘經歷在這十年間肯定無時不刻在折磨著她，或許她早就被折磨得麻木了，才練就現在這個置身事外的模樣吧？

「別發呆啊，繼續踩，爭取下午就到達營地，晚上才到就來不及佈置了。」Alice 用手上的書拍了拍後座的欄杆。

既然她自己這個皇帝都不在意，我這個太監還急什麼呢？我賭氣地轉過頭去，繼續向前方進發。

嗯？不對，這個比喻不恰當，我不是太監啊？

咦？她剛才說下午就能到營地，這樣我就能擺脫痛苦的腳踏輪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