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而言,當我認知到『啊……原來我是喜歡你的。』
那時候,我在腳下看見了一條重疊的白線,是起跑線,也是終點線。
藍辰顥在整理完宿舍房間後便抽空到校園去溜達,想趁著還沒開學先熟悉環境。他跟家裡的兄弟們不一樣,從小就喜歡讀書,加上腦筋不錯,經常是年級成績排名的上段班,升高中時也不負師長眾望地考上了國立高中,礙於交通跟離家距離的考量,他選了南部最好的國立高中,雖然有老師的勸說,卻仍沒撼動他的決定,感到可惜之餘也只能笑笑地祝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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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首先要去的肯定就是學校圖書館,既然是國立的,藏書量應該挺豐富的,但他想錯了,忘了還沒開學……圖書館沒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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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只好繞著校園散步,順便熟悉環境,直到他路過了運動場,一群人聚在操場跑道上很突兀,他沿著圍網走著,眼睛仍盯著那群人,他們正在做田徑訓練。接著,他停下腳步,只因有人陸續走上各自的跑道,隨著教練的發號施令,他們整齊劃一地來到起跑線上做起跑的預備動作,想知道結果的藍辰顥自然是要繼續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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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起步槍的槍聲響起,僅僅一瞬間,穿著白上衣黑短褲的人便已超過他人,穩當地往終點線奔去,頭也不回,筆直地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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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了結果,藍辰顥也沒多留戀地轉身離開,但那人跑步的姿勢卻在他腦中留下了印象,有時會不小心跟他人做比較,直到畢業,直到成年,他依然覺得那人跑步的模樣,真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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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白色背心的少年用力地跨出步伐,無所畏懼地向前跑去,宛如一道白色的流星,眨眼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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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在心裡寫著自以為富有情調的短評,恕不知他心中所想的少年正看著他的背影,少年邊喘氣邊拉胸口上的運動背心散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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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注意到那抹平淡的身影是因為,本以為他就像路人般地經過籃球場,但是藍辰顥停下腳步轉過頭的舉動吸引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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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勝心在作祟:有人在看,那當然要跑第一名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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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顯然的,那人得到了結果後就走了,起碼……看到他跑到終點線嘛,真是。正當他心裡發出不正經的嘖嘖聲時,一名穿著運動外套的女子拿了條毛巾跟水瓶到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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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飛,今天狀態不錯,教練說少了零點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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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她的毛巾跟水瓶,高逸飛拿起毛巾擦汗。「因為有人在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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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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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飛對她露出調皮笑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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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上學期到來,一如以往的生活節奏,上課下課,預習複習,假日沒事就去圖書館待著,或跟新同學一塊出去逛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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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段考後,藍辰顥優秀的成績給了師長好印象,更令人欣慰的是他很好學,在班上也很樂意和同學討論問題,小老師也當得很稱職,同學問得都可以回答,不行也會主動詢問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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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喜歡跟藍辰顥請教,不光是他成績好,最重要的是……他教得很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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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的同學兼朋友的陳君寫著講義上的試題,很是認真地說著。「辰顥,我真的覺得你以後很適合當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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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側坐在朋友的上個座位,一手撐在朋友的桌面上,一手拿著英文小讀本,由於眼睛看著書頁,導致他回問時感覺不太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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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很會教人,講解得淺顯易懂,不會有那種……嗯,就是那種『連這也不會』的驕傲感吧。不會因為你會而覺得不會的人笨。」陳君翻了下頁,繼續寫著試題,等等上課,老師可能會抽人上去寫黑板,要是不會那就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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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沒想太多,只是想起家裡的六弟,小時候教他念書的時候總會下意識講得很簡單,太複雜的學理他是聽不懂的,不過幸好六弟想像力還不錯。「大概是我把你們當『弟弟』在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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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君愣了愣,不是很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是指辰顥把大家當『弟弟』?還是同學的程度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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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藍辰顥雖然待人處事都給人沉穩的感覺,但經過相處,就會知道人果然都是有自己的特色,辰顥有時候會冒出莫名的堅持,難以理解的幽默感,但幸好那些都不足以讓大家退避三舍,反而覺得這是他可愛的點,不過要是辰顥能合群點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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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階段沒有同學可以和藍辰顥的距離拉得很近,說他刻意,卻又感受不到他的冷淡,而他似乎也沒自覺,他沒事不會找別人,但朋友沒事就是會談天說地!要不是他曾問過藍辰顥:自己算是他朋友嗎?陳君也沒法厚臉皮自稱是藍辰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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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在人際關係上,被動程度和主動學習成反比。不過他也沒很特別看重與人交往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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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藍辰顥與老師們的關係都挺好的,但由於這層特殊關係,在上學期接近尾聲的時候,班導找了藍辰顥商量些其他同學可能不太願意做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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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國立高中分成普通班、音樂班、體育班三種,普通班的學生以升學為目標,音樂班跟體育班顧名思義就是專才生,之後會靠推甄上理想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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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班學生的成績都保持一定的水準,比較傷腦筋的就是體育班的學生,儘管教學方針已經調整過,卻仍有未達低標的漏網之魚,體育生麻煩之處就是學業跟訓練時間難以兼顧,如果要重修肯定會拖到訓練時間,補考時間可以喬,但學分的獲取,在國立高中嚴謹的校風之下不能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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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下課後便到導師室找班導,班導的座位旁已經坐著另一名學生,他穿著運動服裝,外套的拉鍊拉到了最高,表情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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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顥來,先跟你介紹一下,這是體育班的高逸飛。」班導熱絡地拉了隔壁老師的辦公椅要給剛來的學生坐。「逸飛,這是我班上的數學小老師,藍辰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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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陌生的學生,互道了『你好』後,班導就開始說明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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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飛這兩次的段考成績沒考好,體育老師擔心他補考再沒過的話,下學期要重修,所以就請我找個適合的人選幫忙。」班導敘述得很委婉,顧及了逸飛的心情,也希望辰顥別皺起眉頭,這孩子沒多少生動表情,但真有情緒也是會清楚地顯現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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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我?」藍辰顥不會看狀況地提出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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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他的單純困惑,高逸飛倒是早已料中預想中的情形而撇過頭,像是在跟班導說:妳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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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別的學生,班導大概就敷衍幾句,不管怎樣乖乖執行任務就是了,面對藍辰顥,沒有合理的原因讓他接受的話,就沒轍了。「本來老師是想逸飛每周抽時間出來跟各科的老師進行輔導,但逸飛早上要晨練,下午也要練習,考慮很多層面,想說固定一個時間,這樣他的教練也比較好安排相關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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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老師沒點出重點,有的只是體諒高逸飛跟老師行程兜不攏。「意思是缺個能陪他念書的人?那也不是非要我不可吧。而且我是住在外縣市,如果沒有必要,我是想回去幫店裡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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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二哥剛出社會很忙,三哥、四哥也在外縣市的大學,他現在住學生宿舍,家中的店面生意打理等於都落到還在家鄉的小六弟身上,放假的日子不回去幫忙就說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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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飛表面保持沉默,心裡卻極度不平衡。他本來就沒要念國立高中,他有自知之明,除了體育方面表現上得了檯面,學科成績什麼都很難看,才想說不推甄國立高中,可偏偏國立的資源是最多的,在教練的勸說下改填了志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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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就是他跟不上教學進度,國中時期的學科成績還能維持中下,一上高中,成績簡直可以用『跳樓』來形容,排名墊底就算了,到了第二次段考後,確定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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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數學……兩次平均二十六分,還是靠選擇題猜來的,及格的只有文科的國文跟歷史,其他也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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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住宿生,只是頭一個人選向我推薦了你。」班導能明白他的為難,可是高逸飛的班導千拜託萬拜託,她也不好乾脆另尋出路,試著說服藍辰顥。「他說,因為你很會教人,我想了想也是,這個月你當數學小老師,段考的時候,我們班的數學平均是年級第一喔。而且啊,辰顥各科都表現得優異,沒有哪科特別強特別弱的,如此一來就不用怕被問倒了。」說著說著,班導為緩解氣氛而輕笑著。「加上你們同為學生,逸飛也比較不會有壓力。換個角度想,也許逸飛能教你課堂上學不到的知識,例如田徑相關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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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班導暗地誇獎自己的藍辰顥沒感到開心,倒是那句『課堂上學不到的知識』敲中了他的心,他以後沒要走體育方面的路,就算學到了,多半也派不上用場,但就算沒那句話,他依然接受了班導的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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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時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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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辰顥同意當輔導小老師了。班導驚喜地連聲音都高了幾分。「這問題你們自己討論就行了,看是要午休還是另外約時間到圖書館之類的,但首先要面對得是逸飛的期末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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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飛的運動手錶響了起來,要到集合的時間了,對於藍辰顥願意幫自己輔導,他是抱著感謝的態度,主要是因為家境也沒說很好,補習要錢以外,如果沒達到效果就等於浪費了時間金錢,眼前這位同學願意幫忙的話,他損失的就只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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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訓練時間到了,可能沒辦法跟你多聊了,除了練習時間,我幾乎都在待在教室休息。」高逸飛跟老師借了紙筆,寫上自己的名字跟手機號碼。「我沒接到電話也會回電的,你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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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收下了他給的便條紙,很快地也回遞一張寫著號碼跟名字的紙條給他。「麻煩你下課後傳簡訊給我,告知你最近有空的時間,我們可以找個好地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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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高逸飛應了一聲後便雙手插進運動外套的口袋,轉身就離開了導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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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人沒想到,各自手裡的紙條上的手機號碼,一年五年十年過去後,都未曾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