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過後,被轉到一般病房的高逸飛呆呆地看著被打上石膏的右腳,剛剛醫生在他醒來的時候告知了狀況,腳踝的韌帶嚴重斷裂,並且有局部性骨折的情況,總之就是……無法再承受短跑那類需要爆發力的運動,若是之後經歷太多手術,情況也只會變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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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感到遺憾地說完後便離開了,留給他獨處的空間。不知過了多久,病房門開了,來人是馮孜曜,他手裡提著自己的背包跟一袋從超商買來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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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幫你把東西拿來了,有些人想來探望你,但我幫你擋下來了……。你現在應該不想見到太多人吧。」他將東西放上病床邊的小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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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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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馮孜曜盡量鎮定地抽出桌上的面紙,遞向滿臉淚水的高逸飛,但他沒有要接的意思,任憑淚水濡濕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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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開口安慰高逸飛,但不論哪句話都不對,也許現在就適合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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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幫我把手機拿來嗎?」高逸飛感覺自己迫切地需要藍辰顥,身旁的這人無法排解他的絕望,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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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找你的小老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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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沒要幫自己拿的意思,高逸飛忍痛地朝自己的背包伸出手,卻被他以身阻擋,不讓他拿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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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的眼神變得漆黑無比,他不可能說出自己在場上對藍辰顥惡言相向,就為了不讓他過來,現在高逸飛要找他,更是要阻止,就算事後被發現,被秋後算帳,那也是之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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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回去了,我問他不來看你嗎?他說女朋友在催他,沒法久待。所以他不會來了。你都受了這麼重的傷了,但還是女朋友比較重要啊。」他對此感到不屑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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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今天就要回去,我只是想跟他說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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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是啊,只是想跟藍辰顥輕描淡寫,說很可惜沒法拿第二面金牌,但請不要擔心,然後呢?拜託……多擔心你自己吧!馮孜曜看他不拿到手機不死心,無奈地轉身替他從背包裡找出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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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打就打吧。」他裝作不打擾地出了病房,沒料到竟然在電梯口看見正要出電梯的藍辰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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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本來該回去了,可在車站等車的他仍放不下心,又折回賽場,幸好校隊的還有人留在場上,問了高逸飛被送往的醫院後匆忙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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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做什麼?逸飛說不想見任何人,連我都被趕出來了。」馮孜曜快步地將人逼回電梯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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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打擾他太久,確認他沒事就會離開了。」他看著來者不善的人按下了電梯關門的按鈕。「請你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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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不理,按下一樓的按鈕,電梯頓時向下移動。「我說過了,逸飛不想見任何人,我問他連你也不行嗎?他說不行!因為他現在非常的難過,你能想像運動員再也無法參加競賽是件多麼殘忍的事嗎?他這麼好面子,怎會讓你看他脆弱的一面,你給他點時間,等他好了就會跟你聯絡了,你為什麼就不懂?真的很不會看人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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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真正想說的是自己都百般阻饒了,這傢伙竟還不知難而退,難不成要打起來才甘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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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臉色?藍辰顥握緊拳頭,忍著不要生氣。仔細想想他本身也很不會安慰人,正確來說,馮孜曜說得沒錯,見到面後該跟逸飛說什麼……他沒有頭緒,只是見了面確定他沒事就離開,是否更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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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動搖了,馮孜曜趁機表現出理解的友好姿態。「放心,我會轉告他,你有來過,避免無話可說的尷尬,不過逸飛的手機沒電了,我出來就是去幫他買充電線的,你可以晚點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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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一聽,從背包裡找出充電器。「我們的手機是同牌的,我的給他用吧,麻煩你告訴他,我會醫院樓下等他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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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啊,抱歉,能跟你借手機嗎?我還沒跟教練報備。」馮孜曜開始覺得自己過火了,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法子阻擾他們會面。「剛急著下來,你要不要先去醫院的超商幫逸飛挑他喜歡吃的食物,他剛手術完,肚子應該也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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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沒多想,拿出自己的手機給馮孜曜,出了電梯就去幫高逸飛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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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待在電梯前,他不怕高逸飛打電話給藍辰顥,因為他早拿到高逸飛手機時,就修改了屬名『小龍』的手機號碼,不管他怎麼打,都打不通的,至於藍辰顥的來電則被丟到拒接的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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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怕通訊軟體,為此他做了十分要不得的事。馮孜曜走到洗手間將別人的手機扔進洗手台,開水去沖它,直到螢幕變黑後便用擦手紙將手機擦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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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回到電梯前,看著藍辰顥從超商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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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手機。」他裝作沒事地將手機還給藍辰顥,「我先上去跟他說幾句,如果他真不想見任何人,就不要勉強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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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將裝有粥品的提袋交給馮孜曜,「我知道,我就在樓下等。我不是運動員,可能沒辦法完全理解他的心情,但麻煩你轉告他,不管有沒有得第一,在我心中……逸飛已經是運動明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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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馮孜曜進了電梯,等電梯門關上後,打算一到指定樓層就把整袋食物給扔進垃圾桶,而他的確也這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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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病房,來到拿著手機不知所措的高逸飛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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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打不通……?好奇怪,有接通卻一直進入語音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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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他在車上累了,明天再打給他吧。」馮孜曜拿出放在提袋裡的食物。「先吃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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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飛看著他打開粥品的塑膠蓋,納悶了。「你不回去嗎?晚點我家人就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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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搖頭,沒拆穿他的謊言。「你教練在你還沒醒的時候有來看過你了,知道你沒大礙就先回旅館了,他要你好好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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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飛對此消息感到懷疑,但講真的……教練不來看他的確有失顏面,就算不是真關心也要做表面功夫,免得給人碎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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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應該在這裡,你還有比賽不是嗎?」高逸飛沒接過他遞來的粥,放得太久早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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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將粥放回桌上,語氣不太在意地說著。「那是明天下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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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算我求你,回去好不好?」高逸飛撇過頭,覺得自己快撐不住了,不想讓視他為宿敵的傢伙看見自己軟弱的一面。「看我哭你很高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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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不捨地撫上他強忍想大哭的心情而顫抖的肩膀。「我不高興,你讓我得當萬年第二,難道我就不能跟你一起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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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懂啊!我從來就不想當你的對手,全是你自己在一頭熱,你該跟別人一樣感到高興才對,我再也不能跑了,沒人會阻礙你們得第一了。」高逸飛心想,所謂的自暴自棄不也就這樣,哭著大吼大叫也改變不了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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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真正失去的時候,才會知道,他的內心深處是熱愛跑步的,不然他就不會堅持每天都要比別人早起訓練,才不會辜負上天給的禮物。還沒遇到小龍前,在迷惘的時候,發完牢騷一樣繼續故我地跑下去,遇見小龍後,堅定了決心,是的,人生不是只有一條路可走,但在那之前想做到不留遺憾的地步,但是現在他感覺自己被挖空了,沒了跑步這長項,他高逸飛不過是普通人……甚至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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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沒說話,拉過他想推開自己的手,一把抱緊他。「現在,你不要胡思亂想,先把傷養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就在這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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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飛緊皺著眉,對此遭遇再也無法忍耐地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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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出了公寓,怒著一張臉走進社區公園,坐在休息長椅上緩和情緒。想著過往的點滴,莫名其妙得來的感情,終究會莫名其妙地走到盡頭?這些年來的相處,高逸飛真如此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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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都這麼久了還想著那傢伙,媽的……。」馮孜曜苦悶地仰天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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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真覺得這輩子都被高逸飛吃得死死的,雖不到成為工具人那樣悲哀,某方面也嚐到甜頭了,明知他對自己沒有愛情,是將就湊合的對象,自尊卻允許自己墮落下去,只因先愛上的人就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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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小經常纏著高逸飛不單是想在速度上贏過他,也想得到他的關注。沒錯,馮孜曜想引起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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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對愛情沒什麼概念,應該說不曾認為這是愛情,直到藍辰顥的出現,感受到高逸飛對他的特別,藍辰顥不需要費多大的力氣就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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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馮孜曜開始比較,要高逸飛知道,藍辰顥有的,自己哪點沒有?說功課好,自己也不差,要說他能為了教高逸飛功課而提早上學時間,自己也行,儘管從來都沒有實現過,但這樣講對他而言不公平,只因當時的場景他不適合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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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永遠都會記得,他特地跑去問高逸飛能輔導功課時間後的隔天,就算藍辰顥有地利之便能早起幫高逸飛輔導功課,那他也不能輕易妥協,既然如此,那他就更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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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華正高中後門,他走進校門望向操場,見到場上的兩抹身影,他倆間的氣氛和樂融融地令人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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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逸飛調整藍辰顥的跑步姿勢,甚至還跑了一小段當示範,他從沒見過高逸飛跟別人相處時能如此輕鬆自在,馮孜曜安靜地站在樹蔭底下……不知是該等待時機出場,還是乾脆默默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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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比了一次短跑,高逸飛先跑到終點線,然後在原地等慢了幾秒才跑過線的藍辰顥,兩人有說有笑地朝司令台走來,怕被發現的馮孜曜趕緊躲進他們的視線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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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蹲在另一邊的階梯旁,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笑聲卻是異常清晰,他忍不了好奇,悄悄地探頭偷看,只見高逸飛拿出自己的毛巾遞給滿臉通紅的藍辰顥,等他擦完臉後便隨意地塞回背包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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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辰顥看了手錶,差不多該回宿舍了,他提起早餐袋,笑著跟高逸飛說再見。等人走遠後,馮孜曜看他從背包裡拿出方才的毛巾,小心地做出了嗅聞的動作,隨即害羞地笑著放下毛巾,笑著笑著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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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孜曜不明白高逸飛的情緒波動為何如此之大,但他卻被感染了想哭的情緒,心頭變得很鬱悶,一股莫名的挫敗感令他皺緊眉頭,不想哭,卻仍感到眼眶泛熱,感覺複雜得不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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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當時青澀的自己,無法描述見到高逸飛做出傾慕舉動後的感受,但現在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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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而言,那是當我認知到『啊……原來我是喜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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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在腳下看見了一條重疊的白線,是起跑線,也是終點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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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愛情起跑了,卻也到了終點,都怪你心有所屬。馮孜曜悲傷地想著,他沒哭,心卻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