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 choco late - [5]

正當猛讀開始暗忖這傢伙究竟會讓他尷尬多久，片刻前離開的張君癸居然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像去了哪邊之後折返而打算直接路過教室。

機不可失！他立即求救：「張同學、張同學。」避免引來更多側目，所以他壓低著喊。

所幸對方馬上就被叫住，而且馬上就看到他所處的困境，直直望過來。

太棒了！……縱使猛讀不知該為此高興還是感傷，總之得救啦！他用勉強可以活動的手指比向擒抱他的樂捐箱，繼續說：「快來救我！」

張君癸沒有二話，輕抿唇瓣後靠近他們，在屈可勤背後站定。

「那個，屈可勤……別人好像要上課了，我們也差不多該過去。」雖說是上場救援，語氣還是平穩俐落，很虛心。

好同學，這行嗎喂！正當猛讀如是想──

「張君癸？你怎麼又出現？要跟我一起去上課？好啊好啊一起去！」屈可勤像隻反應迅疾的大型犬，鬆開眼鏡青年，簡直是「唰」地轉身，然後。

然後就像輪流一樣改抱住張君癸，將暖呼呼星人納入懷中。

「哈哈哈，果然好暖和！」結果屈可勤沒投錢也沒過問就直接給人家取暖了，但他在興頭上所以沒發覺。

的確是救了猛讀……卻沒扼殺癥結。

猛讀不敢作聲，因為感覺他要付一部分的責任，遂眼色有些心虛，不過沒閃躲。

所以他就完整瞥見張君癸的表情。其實看了反而鬆口氣，可是同時也令人心生納悶。

對方有被那傢伙的行徑嚇一跳，不過沒有預期的為難、惶恐、不悅和厭煩，倒出現猝不及防的困惑；反應有時間差，然後彷彿臉上冒出蒸氣還怎麼樣，眼前好同學的點線面有些朦朧。

嗯……好像是不糟的意思。

猛讀看張同學就著擁抱的姿勢將樂捐箱帶走，半晌他也收拾好要跟老師去研究室時猛然想起──

忘記The Belgian事件了。

不過無妨，修行在個人，他要靠自己跳出藩籬，而且對象是張同學的話還算是便宜他了呢。

※

晚上，屈可勤收到張君癸寄來的附加檔案，一邊吃著林禹琮帶回來的巧克力瑪芬。

自從他上次對米酒巧克力蛋糕提出質疑，餐飲業室友便開始帶其他巧克力相關試作品回來。

說是如果能讓這時的他說出「好吃」才真的無敵。

屈可勤只知道這表示即便沒感覺也不用掩飾，所以對於張同學那邊不是唯一的考驗反而有放大的耿耿於懷。

尤其電子檔竟然是和課堂不同的更新版本。像閱覽文件滾動滑鼠滾輪那般，他不斷給自己心理建設。

看到最後，張君癸還把他們今天選的地點綜合起來擬了一頁清單，一目了然。

屈可勤覺得這滿符合他對瑪芬的反應。瑪芬沒有錯，即使是試作品，出自琮哥之手，絕不會差去哪。

待他吃完，立刻聯絡張同學，約好首次「約會」的時間地點。

網路真是太棒了。這是他此時的心情。

※

兩個人早上都沒課的這天，決定去夜衝。晚上十點，屈可勤從公寓騎到學校停車場，不意外地張君癸已經抵達。

陰風陣陣，只有幾根日光燈的亮光，但想不注意到他都不行：有些寬鬆的防風薄外套露出一點高領上衣的痕跡，除此之外老樣子。

屈可勤當然是比之前的全副武裝更加全副武裝，圍巾、口罩、手套、羽絨外套加毛帽，還有高筒靴，務必密不透風。

是說他們都不住校，其實可以約在外面集合，不然騎進來就多了一段。

「你──好──久等了。」他停到張君癸旁邊車位，熄火然後推開擋風片道。

「沒有，我也剛到。」暖呼呼星人不管白天或夜晚都如此謙和。「那麼……我們都有辦停車證，所以可以只騎一台去……用我的車，我來載你。」

沒想到疑點這麼快就解開，可是屈可勤聽無。「謝謝，不過為什麼？」

對方嘴唇緊閉了下。「……山路跟這裡溫差很大。」

屈可勤的腦筋像冬天的機車一樣踩幾下才發動，一發動，頓時感到羞赧，但這是事實，身為樂捐箱對巧克力不會要面子，那對於寒冷他更不會逞能。

「勞您費心了……機車就由我提供吧！請～」他將車轉到可以順利出去的方向後，挪動屁股空出座墊前面給對方。

「好的。」張君癸鎖好自己車、戴好安全帽走向他，看了下構造才坐上去。

車子一發動，屈可勤下意識就要用雙手環抱住駕駛，但伸到兩側時驀地想起之前行為，動作便硬生生暫停。

他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可能是受巧克力冷感影響併發。

「張君癸……你方便我手放哪裡？」雖然這樣問有點奇怪。

「都可以，顛簸的路段可能不少，到時注意抓緊……」冷風的緣故，張君癸的聲音稍微被分散。

幾乎要把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好聽清楚話語的屈可勤，這下名正言順將他的腰圈起來。

畢竟我有戴手套，那樣抓車尾有點危險嘛！

「好，出發！」

出發後不到五分鐘，屈可勤明白兩件事。

一，暖呼呼星人非常了不得，幫忙擋風又供應熱能給他，令他舒服得快打盹。

二，張同學的「車品」不如外表給人的印象。

機車俐落地衝出校園、直直騎上大馬路，轉眼征服冗長的直線段並鑽進偏僻小道，紅綠燈更不是對手。

從旁觀者角度來看，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車有「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感覺……

至於張君癸是拍機車廣告了吧，他覺得抱緊並非為了顛簸的路況而是因對方騎車的方式。

其實沒有飆速，但搭配環境營造出很濃的氣氛。

在兩旁都是水田的小路上，不知潛伏在何處的夜行動物鳴叫，都一併被馳騁風中的暖呼呼星人化解。

不過對方還是很注意交通安全的。

小路關卡（？）也通過後，一剎那來到車水馬龍的要道，再來可感受四周空氣的溫度又下一階，屈可勤趁他們還未上山開口問：「那個……張君癸，你要帶吃的上去嗎？」

「……你想吃什麼？」

又以他為主了，幸好還在屈可勤料想中。他朝右前方超商一指，道：「那邊好了。」

張君癸騎過去，熄火，卻沒有要移動的意思。

嗯，原來如此。「謝謝，等我一下。」屈可勤自己下車，走去超商旁邊的鹽酥雞攤。

而以為要去超商的張君癸一愣，淡瞥那道夾東西的背影，然後把視線移回超商自動門，須臾摘下安全帽進了裡面。

屈可勤夾好東西遞給老闆便看到張同學踏入的瞬間，盯著對方在裡頭的舉止，他的好同學貌似繞了一圈選了什麼結帳，可是出來時兩手空空。

半晌，炸物也好了，快步走回機車旁，張君癸已坐上機車在等。

「抱歉，久等了～」將塑膠袋綁好掛進前座鉤子，發現短時間內自己第二次說這三個字，升起事不過三的強烈冀望。

一上山路，屈可勤內心發出淒厲慘叫，如果說方才在田野間像大賣場的生鮮超市，那麼現在就是放存貨的冷凍庫啊～～

縱使有暖呼呼星人防禦，還是後悔停在超商時沒買暖暖包……也不免擔心張君癸的耐冷度。

「張君癸，你還好吧？」他將下巴抵在對方肩頸處關切，免得山風把僅存的音量給吹滅。

「嗯。」對方點頭，接著敏捷地過彎。

同時黑漆漆的樹叢間有什麼若隱若現，隨後──

山下的燈景豁然開朗，令他的視線立即膠著。

猶如一群螢火蟲相伴，橘色的閃爍是很強的對比，非常吸引人。

好一陣子終於到了山上，張君癸將車停在一處空地，從這已可以欣賞更多夜景，一旁還有附設公廁的小廟。

空地上沒幾台車，附近也無人跡，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抬頭一望，坡上一片烏黑，寒冷變成心理受到影響而生。

「是從那邊上去嗎？」應該不會吧……

張君癸隨著他的目光，頷首：「嗯。」

我是在烏鴉嘴什麼……屈可勤在口罩覆蓋下蠕動嘴巴無聲自我吐嘈，往那個方向走，卻被對方攔住。

「這個可以用看看。」張君癸從薄外套的拉鍊口袋拿出一包東西。

塑膠包裝上一片紅，有著可愛的小動物……不‧就‧是‧暖‧暖‧包‧嗎！！！！

「這難不成是剛剛買的？」

「嗯。因為停在超商才想到。」張君癸的坦言說得像是自首。

不不不，這根本不是他的責任啊，「呃，但我一直都沒想到，我才要說對不起你啊～明明是我的問題。」屈可勤接過暖暖包，直接翻看價格，然後掏出錢給他。

再來迅雷不及掩耳地撕開包裝取了兩個塞到對方手裡。

「我用不太到，會浪費，你還是留著……」

「預防萬一，不然要是你也冷到，就沒人可以救我。」屈可勤笑道，又取了兩個貼到自己衣服裡層。「好了！走吧，不然我的鹽酥雞要涼啦。」

張君癸見獵人不容置喙地提著鹽酥雞往前走，只得收下暖暖包，抿緊嘴唇跟上。

「我不太確定是不是走這條。」屈可勤拿出手機當手電筒使用，照出一片草叢中唯一的一條細長石子梯。

資料他可有仔細看，但「資料僅供參考，一切以實際為準」已經算是普遍情形。

「這條沒錯。」張君癸朝斜上方一指：「走到上面那個涼亭。」

什麼涼亭？屈可勤雙眼微瞠，手機照過去，黑抹抹的啥都沒有。「呃，你要走我前面嗎？我看不到，怕亂走……」

「好。」張君癸立刻踏上階梯，毫不猶豫地行進。

須臾，縮短距離且習慣黑暗的獵人總算看到涼亭的輪廓：是兩層樓高的木造建築，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其他人在。

暖呼呼星人竟然連夜視力也高人一等。他瞅著對方背影、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嗅著飄出來的鹽酥雞味道，覺得氛圍充滿神奇。

涼亭有一定高度，同時以其為中心一定範圍內無其他建物，所以風就像用砸的一樣颳過來。

手機的光終於能深入，裡面有簡單的桌椅，也是木製。

然後，杳無人跡。

一轉頭則是比方才山路上還要放大數倍的夜景，好似螢火蟲田，閃閃發亮映進眼中。

讓屈可勤心裡頓時有好多感謝想對暖暖包以及張同學說。

這裡完全像私房景點了嘛！

「太威了，要是風別這麼大會更好。」他拉下口罩──為了吃鹽酥雞不得不做。

張君癸沒有回應。他偏頭一看，對方手裡忽然多了一台相機，正專心調整設定。

隨後倏地望向他，道：「抱歉，我以為你不是在跟我說話……」

「沒關係。原來你還帶相機來拍。」屈可勤嚼著炸湯圓，暗忖：不會是特地為了報告吧。

「這是我和朋友暫時借來的，如果報告有需要就可以參考。」

他的炸豆腐硬生生停在嘴邊，心虛就此蔓延。「太棒了！謝謝你，那其他有什麼吩咐的話記得跟我說喔！」

「啊，不好意思……」張君癸快門按到一半連忙回頭道。

「不會不會，是我自己罪惡感的關係，很過意不去。」屈可勤示意對方繼續放心拍。「就是只顧著鹽酥雞又不能沒有暖暖包這類的……」

「我才過意不去。而且你這樣剛好適合拍攝──」張君癸將鏡頭對準他，他下意識咬住竹籤比了個YA。「就可以直接用在報告裡了。」

獵人看夥伴秀給他的照片，積在胸口的氣團霎時散去一些。

「哦哦！太好了，謝謝～你拍得好好！」前面幾張純風景也很有水準，都可以參加報紙投稿了。

「所以……你這樣就好。」張君癸以他慣有的語調，說得堅定。

屈可勤一愣，不自覺咧出一個大微笑。還未能理解究竟是為了掩飾忐忑抑或是單純感到窩心，他接著舉起相機向著對方飛速按下快門。

「我看看～這台的夜拍能力好厲害！」立即瀏覽，結果令人吃驚。「不過還是你拍的漂亮。」

張君癸拿回相機，覷著出自獵人之手的照片。頃刻，說：「會嗎？我不這麼覺得。」

「噢～你真的是位好同學～」每每關鍵的嘴甜都能撫慰他的心靈啊～他暖呼呼的組員。

對方回以熟悉的抿嘴。

驀地一強風襲來，把屈可勤的嘴凍到沒辦法好好吃炸物，他忙不迭讓張君癸跟他一起從欄杆坐到裡面的椅子上。

「張君癸，你要不要用暖暖包了啊？」會這麼說是因為風一陣一陣來而好同學實在穿太少，他快不忍卒睹。

「你需要的話那兩個隨時都可以給你。」孰料暖呼呼星人會錯意。

「我不是那個意思。」屈可勤口齒清晰地否認。

張君癸眸帶不解：「嗯？」

「你就用用看嘛！」語畢，他和對方討回那兩個暖暖包，搓熱。

接著把那件薄風衣拉鍊一口氣向下，找地方貼。張君癸看他手伸進去，身體下意識一顫，馬上將相機擱到一邊。

「就算你內建暖爐，又有穿發熱衣──雖然的確……是滿暖和的啦……」屈可勤按捺不住嘟噥，這邊摸摸那邊摸摸尋找適當的位子，不過所觸之處都熱烘烘。

「我剛說過我用不太到……」暖呼呼星人表示困窘，主要因為他摸完之後立刻掀開下襬，好像要確認有幾件。

「不行！要防患未然！」快無法收拾的獵人硬著頭皮把暖暖包貼在風衣內襯，左右各一，最後將拉鍊拉到頂。

對這隨機應變，他相當滿意：「嗯，就是這樣。」

張君癸手伸向已把脖子徹底遮起的外套領子，同時胸口附近有不同於體溫的熾熱，彷彿被暖空氣擒抱，頓時有些恍惚。

少頃，他視線轉去犯人身上。

「呃……對不起。」被看得心虛溢出，屈可勤認錯。

聽見道歉，張君癸稍微動動頸項，令領子更貼合頦部，然後拿起相機。

雙眼所看到的璀璨，衣服上的暖暖包，記憶卡裡的那一枚，在在讓人不由自主一腳踩軟平地，陷進小小的窟窿中。

深呼吸，別忘記能自救，別被絆倒。

他抿抿嘴，回道：「沒關係，這樣的確比較好，畢竟我們等一下還有地方要去。謝謝。」

「哎，不用謝啦～」屈可勤拉拉帽子與圍巾企圖藉此消除懊惱，然後捧著那包鹽酥雞湊近對方。「不介意的話一起吃吧──不如說請幫我吃一點，我怕整個冷掉很浪費。來，新的竹籤在這邊。」

張君癸是接過竹籤了，但神色遲疑。

「看起來是不太吃這種東西的樣子厚……？」獵人見狀，輕聲問。

「我只是……很少吃外面的東西。」

「咦？」怎麼聽起來很不錯。「不過我好像可以理解一點點。」有時琮哥心血來潮也是會做甜點以外的食物給他們吃，或帶工作地方剩下的東西回來。

「這個還滿好吃。」張君癸吃相含蓄，但神情證實了其發言。

屈可勤仔細瞧了瞧，好同學吃的是炸湯圓。「我也喜歡這個！還有芋粿和銀絲卷也不錯喔～」他趁勢推薦其他。

「嗯，謝謝。」

幾乎全黑中，兩個人合力解決一包炸物，涼亭意外被他們包場，眼前是毫無其他觀眾前來瓜分的夢幻景致，山上的嚴寒還有暖暖包負責抵擋，快意快意。

如果連巧克力冷感也沒有就更好了。但不可置否，夜景十分有效地緩和了症狀。

只是那盒尊貴不凡又來路不明的巧克力已剩不到十顆。

屈可勤偷偷地瞄一下張君癸，對方拍足照片了，正安靜品嘗炸物。

他不禁忖度，若接下來全部的報告相關行程都是這樣，也許對於巧克力冷感還能再撐上好一陣子？

獵人在冷冽夜晚的外頭（還是山上，且沒有巧克力）揚起雀躍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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