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y choco late - [9]

週一整天屈可勤像個被狗仔包圍的緋聞當事人，週二早八則準備被經紀公司老闆興師問罪。

到教室時，張君癸已經入座，在和猛讀講話。

立馬發現他的眼鏡青年彎起銳利的嘴角，笑裡藏刀。屈可勤旋即露出陽光笑靨，道：「早安安啊二位～」

張君癸回頭，替他拉開椅子。「早安。」

猛讀持續笑而不應，屈可勤趕緊乖乖坐好。

「你們在聊什麼？」他太好奇，湊到張君癸耳邊細語。

「就是……」對方才說了兩字便自動消音，表情猶疑。

此時天外射來一句：「恭喜有人爆紅囉！」

「……猛哥！人家才沒有炒作呢！」別人怎麼捕風捉影都無所謂，但真不喜歡被自己人誤會啊啊啊還會死得很慘。

「哦？我有說你炒作嗎？不打自招最是如此。」

兩人就這麼隔著張君癸展開攻防。

「我一片真心，不是炒作～嗚嗚～」屈可勤一臉苦瓜，覺得委屈。

「早知道你封箱是把同學拖下水，那天我就應該把那個塑膠袋直接套你頭上！」猛讀痛心疾首，咬牙切齒。

「……猛讀，不用擔心。」張君癸向眼鏡青年道。

鬥嘴的兩人同時一愣。

青年率先露出得意的神情，屈可勤眼睛隨即瞪得渾圓，打擊甚大。

「屈可勤，來討論昨天修改的內容吧。」張君癸朝向獵人，拿出書面資料。「屈可勤？」

獵人覺得有口難言，最後不服輸地給了猛讀一個齜牙咧嘴才罷休。

過了會兒，手機跳出提示。

猛讀：中午圖書館211室見。

他才又感到心虛。

「……那報告大概就這樣。」張君癸拿自動鉛筆在紙張做完記號，道。

「嗯，麻煩你了。」屈可勤也把注意事項紀錄到手機，然後問：「這週六要去看藝文園區的展覽嗎？」

週六？展覽？張君癸怔忡。「現在的地點已經夠用了，展覽是……？我好像有漏掉，請再跟我說一次。」

「新聞攝影展，不過不是報告。」屈可勤微笑：「請當作約會。」

張君癸以為幻聽。

「不行的話就看你哪天有空，反正展覽時間很長。」

「……我有空。」

「太好了，週六先去吃午餐再看展。」獵人喜形於色，結果對上猛讀陰騺的眼神，嘴立刻蚌殼化。

須臾，下課鐘聲響起，大家魚貫走出教室，先收好東西的張君癸站著，等對方也背上包包才開口：「中午……一起吃？」

屈可勤頓時覺得心軟軟的──雖然本來就是軟的──就要一口答應，但想起猛哥哥的訊息。

「呃，今天中午有點……」

「嗯，沒關係。」

結果眼鏡青年火辣辣的目光噴來。「事情可以吃完飯再辦的吧？」

是的，哥哥，小的懂您的暗示了。屈可勤立即改口：「可以！到時在前棟入口見吧～」

張君癸頷首，然後回頭望向青年。

猛讀只道：「下次見。」接著輕拍他肩膀便走了。

屈可勤確認人走遠，立刻把男朋友拉到外面角落。

「我不曉得你跟猛讀聊了什麼，不過他沒有惡意，我、我也沒有惡意……」他擔心刀子口的青年和疑似遭到毀謗的自己。

「嗯，我知道。」張君癸嘴角微微上揚。「屈可勤，不用擔心。」

獵人霎時出現在人來人往走廊中對他抱緊處理的衝動。

欸……也不到要抱緊的程度，不過倍感窩心就是，覺得有了待會兒去圖書館面對拷問的勇氣。

「話說……你還在叫我屈可勤，我還在叫你張君癸。」

「嗯。」

「我想想要怎麼叫……也不能一下子就喊你『君癸』吧？」

屈可勤斟酌稱呼，沒注意對方被直呼其名後神情顯得侷促。

「那個，照舊就好。」

「可是你剛剛叫了猛讀。」屈可勤即道，還沉浸在思考中，不知道這隨口一說帶給對方多大混亂。

未能理解他為何糾結這個，張君癸先說：「那是因為我不知道他的本名……」

一語驚醒夢中人，屈可勤豁然開朗：「是這樣！啊～原來如此，啊～」

張君癸瞅著他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獵人精神飽滿，「張君癸，中午見。」

「中午見。」張君癸應，雖然不明所以。

或許會不明所以是在於自己預先屏除了「那個」的可能性。

和許多人擦肩而過，上樓又下樓，前往下節課教室，他愈理愈亂。

……不用擔心。

張君癸，不用擔心。

※

屈可勤把臉貼在門板嵌合的玻璃上，就看見眼鏡青年放下教科書，氣定神閒地靠上椅背，對他勾勾食指。

「打擾了～」他彎腰開門進入，再恭敬關門，乖巧地站在一邊。

「這邊坐。」猛讀道，儼然大老闆在施令。

屈可勤迅即坐到青年對面的位子上。

「吃過飯了？」

「報告長官，吃過了！」背打直，附加舉手禮。

猛讀直接切入重點：「為什麼要跟好同學交往。」寒冽的目光經過鏡片更加懾人。

打得屈可勤回復原形。「說得好像是我答應了一樣，怪怪的喔……」

「你果然接受人家的告白！要不是你接受，還會交往嗎！」猛讀像是抓到他的小辮子大甩數圈。

屈可勤頭暈目眩。「好同學、好同學沒說要交往，是我提的……」

猛讀剎那解開封印，變成窮凶極惡的猛神。「你提的？！」

「呃，我有說過，如果原本就是朋友，又覺得不錯，當然可以交往。」

「是，是。」邪佞猛神笑得很有魅力，卻讓人看了顫抖。「那你是喜歡人家嗎？不然異性戀的你主動對男性愛慕者提交往，又是PO照片又是改感情狀態，搞得真有那麼一回事，你很得意是吧？有病就要看醫生。」

被如來神掌轟到好幾次，覺得五臟六腑彷彿絞碎的豆腐，屈可勤嘴巴微張，只差吐血了。

「誤會啊誤會，我還沒跟你說，之前那個巧克力，就是張君癸做的！」

笑意從猛讀臉上消失。「嗯，我懂了。你是喜歡他的巧克力，獵人名不虛傳。」

慢一拍才知挖坑自害的屈可勤慘叫：「你不是說命中注定！」

「在你出家的前提下。」

「……我不能跟他交往嗎？」什麼時候猛哥哥變成岳父了，他都不曉得。「你問我喜不喜歡他，哎，聽你剛這樣以為，我才覺得自己作法有點瑕疵。」

「所以我說你啊──」

「我想跟他交往，想變得更喜歡他，如果能成為愛情的喜歡，也很好。」屈可勤道，在不明白之間提出堅定的看法。

猛讀正色，然後再度彎起嘴角。「你確定？」

「欸～你怎麼跟張君癸一樣？我可信度有這麼低嗎？」他陷入苦思，覺得挫敗。

「因為你很奇怪。」青年即答。「你摸不清自己，老是靠本能、靠直覺，也不是笨，但不像正常人。或者你其實很清楚，只是掩飾習慣了，試圖像個正常人。」

「猛哥。」

「所以我說你啊，有時讓我很火大。」

「嗯……？」

「你明明就和我一樣。」猛讀斷定。「不然當初我們也不會同組。」

我要是跟你一樣我還會被叫來這裡嗎？屈可勤內心委屈。「葛格，你言過了～」

「嗯哼，我也覺得。」

猛哥──？！

「反正你要搞清楚，免得傷了自己又對不起張君癸。」眼鏡青年下結論，不再睨著獵人，垂首將書翻頁。

屈可勤傻了片刻總算意會。「猛讀葛格，對不起啊，謝謝你。」

「原來你真的有覺得對不起我。」

「葛格！」

※

週六　藝文園區

和遊樂園那時一樣的好天氣，在市區的園區更適合民眾攜家帶眷看展兼踏青，三月底的風還是帶著涼意，屈可勤沿用上次的穿法，長袖上衣加吉祥物短袖T恤。

張君癸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他沒想到對方還會穿來。

兩人的下半身不約而同是海軍藍的牛仔褲。

進入展場，屈可勤直接掏出兩張票交給櫃檯人員，張君癸一驚，趕緊把拿在手上預備的票錢遞出去。

「被發現啦？」屈可勤做了個鬼臉，但沒有收下錢。

……當然。「請先跟我說票買好了。」

「我約你的嘛～而且跟報告無關，你還是馬上答應了，所以當作是我對你的感謝～」

「這沒什麼好感謝的……」張君癸並沒因此就把錢收回去。

「讓你給了這麼棒的巧克力，還兩次，換我請張門票很奇怪嗎？」屈可勤噘嘴，一個認真的苦悶表情。

「巧克力並不是要什麼回報才給你的。」

獵人燦笑，令人炫目。「我知道，我也是不求回報地想出門票錢，拜託～」

張君癸恍神，像受到致命一擊。

「收回去，收回去。」對方維持那個迷人的笑容，邊包住他的手，抽走鈔票，然後塞回皮夾裡。

他心情錯綜複雜。因為親口說過很喜歡對方外表，所以有被抓住弱點的感覺。

最後還是讓對方出錢了。

新聞攝影展有很多故事，藉由照片能立刻進入拍攝者保存的時間中，人們大多沉默觀賞，細細品味，帶著小孩入場的父母會小聲解說照片的意思。

「張君癸你看，這張是一部電影參考的原型。」屈可勤介紹。

這部電影張君癸有看過，正是照片這幕最令他印象深刻。

對方續道：「看電影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畫面了。」

「我也是。」他不假思索。

「你也有看過這部片啊？」獵人喜出望外，眉開眼笑。「這幕看起來很平常，也沒有台詞，但是我覺得好感人。」

「嗯，很感人。」

「猛讀也有看過，居然對這幕沒印象，真是沒血沒淚！」

張君癸抿嘴，按捺笑意。

不走馬看花的話，整個展可以看一個小時以上，十分超值，場地還隔了一間放映室，循環播著展覽的緣由及歷年精華介紹。

兩人專心地從頭看到尾，等到踏出展場已經快下午一點了。

「你今天沒帶午餐來吧？」屈可勤問。

「沒有。」昨天對方傳訊息告知吃飯的事已安排好，他也就不早起做菜。

屈可勤滿意地點頭。「那我們走吧！」

張君癸騎車跟在後頭，大概一分鐘後便發現是來時路，果不其然他們漸漸回到學校附近，屈可勤在一條商家林立的熱鬧大街轉彎，一棵茂盛榕樹迎接他們的到來，四周忽然變成有點年代的住宅區。

機車在一塊空地上停好後，「跟我來。」屈可勤抓著安全帽走進一棟公寓。

上了三樓，張君癸看對方熟稔地開門，雙腳在外面遲疑了。「屈可勤，這是你家嗎？」

習慣被動，連對方也一再耳提面命、還在遊樂園任由自己去玩那些刺激設施的張君癸，遭突如其來的諸多顧慮綑綁，不得不提問。

「嚴格來說不是我家，是我跟人合租的家庭式套房～」屈可勤道，把兩個人的安全帽放在玄關的架子上，再打開鞋櫃遞上一雙室內拖。

「就這樣進去沒關係嗎……」張君癸緩慢地接過拖鞋，其實心中更想說對方竟然沒有預告就把自己帶到住處。

屈可勤穿好拖鞋，伸長手臂經過男友肩膀上方，將門關上。

張君癸剎那心跳慢半拍，產生差點被壁咚的錯覺。在深入反省時，不知不覺跟著進了客廳。

廚房有動靜，只見屈可勤過去道：「琮哥，我回來了！」

然後似是得到回應，他轉而向張君癸說：「先去我房間吧～」

房門一開，一床大被子首先佔據了張君癸的視線。被子上躺著針織外套與家居服，床頭櫃有些模型、玩偶與公仔；書桌擺了桌上型電腦、課本、他之前給的報告副本，以及一排的DVD，巧克力也不免俗地彰顯了存在感。

這其中並沒有自己314送的那盒。

屈可勤的房間以大學男生而言不亂，更沒有奇怪的味道，硬要說的話真的太怕冷了，衣櫃是打開的，禦寒配件多到要用另一個收納櫃裝。

「那個關不起來了～」獵人心虛道。「可以直接坐床上，包包也放床上就好。」

張君癸猶豫兩秒，稍微挪開暖和的被子坐下，因為知道自己為何猶豫，所以只能沉默地把包包擱在床腳，一直看門外。

好想到客廳去！

「不好意思，過來飯桌這邊吧～」出去拿回兩杯飲料的屈可勤適時探頭進來，拯救了如坐針氈的他。

「請坐～」屈可勤拉開椅子。

「請喝～」把一杯飲料放在他面前。

接著一溜煙竄進廚房。

張君癸如釋重負，喝口飲料，伯爵紅茶特有的風味在口腔散開，立即消解他的緊張。

廚房飄來食物的香氣，還有兩個人的對話聲，雖然大多都是屈可勤的獨角戲。

「張君癸，你喜歡吃飯還是麵？」屈可勤走出來問。「還是都喜歡？」

「……麵。」

「收到！琮哥～麵兩份，飯一份～」得到答覆立馬對裡頭嚷嚷。

驀地一抹身影掠過張君癸邁向廚房，以帶睏意的聲音說：「我要吃飯，謝謝。」然後轉過來朝他頷首，便進去浴室。

目測是位比他大幾歲的男性。

「來囉來囉！」

屈可勤端著一個托盤，裝著三碗飯與兩碗麵，身後一名男子神色沉著地抓著一只鍋子走出廚房。

「小心燙。」男子放下鍋子道：「好了，要吃多少自己盛。」

「哇～～謝謝琮哥謝謝琮哥。」屈可勤手舞足蹈，跟對方鞠躬道謝。

「反正我正好要試做。」男子看向張君癸：「吃完如實告訴我感想就好。」

「沒問題～！」結果是獵人在回答。

張君癸連忙道：「你好，抱歉打擾了……」

「不會，小屈有提前跟我們說，而且多一個不認識的人來試吃有助於突破現狀。」

「琮哥說話就是這樣，完全～沒有惡意的！」屈可勤趕緊湊去男友耳邊窸窣。

張君癸完全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耳邊溫熱的吐息。

「真對不起喔，家裡只有兩個兩光的。」另一名男子梳洗完畢，沒好氣地道，然後和張君癸打招呼：「你好，我是沈恒斌，小屈的室友。」

「我是張君癸，屈可勤的同學。」張君癸正襟危坐。

沈恒斌若有所思。「我第一次看你帶同學回來。」又道：「連女朋友都沒見過。」

「因為沒有，所以當然不會帶回來啊～」屈可勤心思不在話題上，對著鍋子裡的東西垂涎三尺。

所以現在帶回來的這位是……沈恒斌本能地打了個冷顫，與林禹琮面面相覷。

「我是淋雨中。」壓軸的林禹琮做了一個小努力。

「你今天煮了什麼？味道很特別。」沈恒斌直接幫大家快轉，把注意移到料理上。

「泰式咖哩，顏色跟日式的不同，裡面放雞肉跟一些蔬菜，還有我自己弄的香料。很辣喔。」

除林禹琮以外的人都僵直了，已經讓勺子裝滿咖哩的屈可勤聽到最後關鍵字，雙眼圓睜。

「很辣是多辣？」沈恒斌瞅著面前那碗飯，開始在想冰箱還有沒有材料可以把它做成炒飯。

「有吃辣就可以接受的程度。」

「吃辣嗎？」屈可勤先不管自己了，和張君癸做確認。

「嗯。」

於是獵人讓那勺咖哩進入男友的碗裡，再挖了半勺給自己。

沈恒斌則是打算看這兩位弟弟的反應再說。

張君癸吃進一匙，清晰的酸甜辣從嘴裡迸開，蔬菜不爛而雞肉依然軟嫩，搭配有彈性的麵條，又形成一種和諧。

無敵的美味已經徹底掩蓋辛辣的事實。

「怎麼樣？」沈恒斌問。

「……好辣！」熱騰騰的咖哩與飯讓屈可勤邊咀嚼邊張嘴哈氣。「可是好好吃喔喔喔喔～」

他錯了，小屈是這樣的人他還不知道嗎？

「是很舒服的辣。」張君癸道。

不知怎地這位同學的發言含有信服力，沈恒斌挖一小口咖哩，先酸再甜最後辣，漸進式的，後勁不小。

但真的好吃，辣也沒關係的好吃。

林禹琮看大家埋頭苦嚼，露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也坐進飯桌一起開動。

屈可勤從頭到尾就是一直挖飯一直喊辣然後一直配冰紅茶，所有人都吃了兩碗，忍不住拿衛生紙抹汗。

在還帶著寒意的時節嚐上一碗泰式咖哩，十分合宜。

「來，泰式奶茶。」林禹琮不知何時已經倒好飯後飲品準備分發。

「哇！琮哥你還藏了一招！」看著玻璃茶壺中那濃郁的橘色，屈可勤手已經伸出去要接了，結果落得一場空。

「要解任務才有獎勵～」男子微笑。

獵人馬上舉手：「我我我！咖哩好好吃，雖然有一點點點點濃，可以跟奶茶一起當套餐賣！」

「好的，下一個。」他把奶茶倒在第一個杯子裡。

張君癸躊躇了會兒，說：「麵很好吃，像現做。」

林禹琮雙眸一亮，立刻倒了第二杯：「你也有在做菜嗎？」

「偶爾會做。」

「他做的三明治跟飯糰很好吃喔～」獵人插話。

「可以幫我吃一下飯的味道嗎？」

……什麼啊我被無視了嗎？而且琮哥這親切的語氣？屈可勤嘴喝著奶茶，眼睛牢牢盯著忽然變親近的兩人。

張君癸點頭，林禹琮隨即到廚房弄些白飯給他。

他先是仔細嗅嗅飯香，接著嚐了一口，最後嘴角不小心向上彎，神情變得與上秒截然不同。

「……好棒的台灣米。」

林禹琮顯得更高興，也不問後面的沈恒斌了，直接倒完奶茶便開始和他討論起來。

「是不打算問我了吧。」沈恒斌支頤，反而慶幸不用交心得就能喝到飲料。

屈可勤扁嘴，站到沈哥旁邊。「對我帶來的人出手了哼，現在在兩人世界哼。」

「小屈，謝謝你啊，第一次帶回來的就是個能分辨飯跟麵的高手。」林禹琮道。

這是要讓人崩潰的節奏！原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心好痛啊！

「我也能分辨飯跟麵的不同，我還知道琮哥在廚房揉麵糰！」頂著綠帽的正宮做最後的掙扎。

結果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王（？）與男友聊得盡興才放人。

回到房間，張君癸真心道：「屈可勤，謝謝你帶我來吃這麼棒的午餐，還能從林大哥身上學到這麼多東西。」

後面那個不是我的本意……「不客氣！琮哥常常讓我們試吃新菜，但我們總共才三個人，所以我提議一下，他馬上就答應了。」

「不好意思，沒先說就直接帶你過來了，我才要謝謝你。」屈可勤坐在椅子上，面對坐在床沿的男友一臉認真。

「看到是你家，的確有嚇一跳……」

「要看DVD嗎？還是睡午覺？」屈可勤說著便開始從桌上挑DVD。

聽到睡午覺的張君癸啞口無言。只是坐著就渾身不自在了，更遑論躺。

「這部。」獵人把盒子拿給他。「之前住的地方沒有第四台，我就直接買整套了，結果到現在都還沒開始看。」

這是美國影集，共三季，已經完結。當時非常紅，屬於科幻推理類型，不單只是燒錢搞好特效而已，整個團隊都非常專業，難得不拖泥帶水。

聽說結局收得不錯，一直出現出特別篇或新一季的呼聲，人氣至今居高不下。

「好，我也很想看。」

屈可勤馬上播放，調整好螢幕的角度，接著一屁股坐到張君癸旁邊。

張君癸寒毛直豎，沒料到這個選項帶來的壓力和午覺一樣大。

在些許分心的情形下，他仍是被引人入勝的劇情拉進去，後來兩個人居然一口氣看了快十集，時間已黃昏。

「要留下來吃晚餐嗎？順便把第一季看完？雖然只有中午的咖哩，不過附近也有很多吃的可以買。」屈可勤問。

「不想打擾你太久……」老實說，起初知道對方幾乎沒帶過人回住處的時候很開心，但反過來講可能是注重個人空間。

「我懂了，你想回家。」屈可勤佯裝淚汪汪。「包包記得拿，掰掰。」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上鉤啦！獵人笑咪咪：「咖哩跟外食，都擠？」

「咖哩就可以了。」

「欸～？可是我想跟你逛夜市怎麼辦？」屈可勤無恥地加碼。

「……那就去夜市吧。」

成功！屈可勤迅速彈起，拿好鑰匙與錢包。「走走走，趁你還沒反悔前趕快出發～」

張君癸被推著離開房間，對方緊跟在他後面，這樣彷彿擔心折返的行為令人莞爾。

結果走到一樓門口，屈可勤忽道：「啊，忘記跟他們說了。抱歉等我一下。」飛速跑回三樓。

「好。」

他是回去和兩位室友說一聲，順便問問有什麼想吃的可以幫忙買。

原定晚餐還是吃林禹琮煮的咖哩，但他特別想跟張君癸去逛夜市，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決定親自告知。

二度下樓時，張君癸背對他，靠著樓梯扶手，似乎在察看手機。

就著轉角處那盞白冷的燈光，屈可勤興起一個念頭。於是躡手躡腳但速度又不至於太慢地靠近張君癸。

總算只剩幾階，五公分的距離，他屏住氣，彎下腰將自己的頭靠在男友肩窩。

「看手機啊？」屈可勤低聲道，感受到對方身軀一震，差點笑出來。

天啊好有趣！張君癸果然是暖呼呼星人，有夏天的清爽與冬天的溫熱，之前夜衝時靠著睡著那份安心感，現在好像回想起來了。

還少了什麼的樣子……屈可勤思忖，伸出雙臂環抱。

他聽見對方倒抽口氣，看見一手握住手機，一手不曉得要放在哪裡。

也想看看張君癸此時的表情。

不過這樣的肢體接觸好像在一點點除去方才戴綠帽（？）的鬱悶，他不是很想放開。

好奇妙，分明首次與同性交往。

「……屈可勤。」半晌，張君癸投降。

「嗯？」

「……我們走吧？」

屈可勤憋笑。「那你頭轉過來一下。」

張君癸陷入恐慌，這麼近的距離，轉過去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理智告訴他轉了就完蛋，可是人家都叫他轉了……

在心中推卸完責任，他轉了。

屈可勤的五官放大，在本來就是自己喜歡的臉上，很快又搜尋到幾處不完美的迷人細節。

唇瓣此時的形狀真是太可惡，總之──預料的結果並未發生。

倒是罪魁禍首成功一窺表情後，整個人充滿自食惡果的感覺。

他怕對方帶著不耐或冷淡，但結果更糟，那張素淨面孔上的雙眸滿是傾訴，以及彷彿怪罪他過火的含情脈脈。

斜斜看過來的角度完全超越可愛，不，不應該說可愛，是撩人。

屈可勤產生此生最大的動搖。

男人如他當然知道撩人是啥，但親眼目睹它合理地在另一個男人身上而且並不女性化，根本震撼教育來著。

張君癸嘴一抿，撇過頭，道：「我們走吧。」

本應在前面帶路的屈可勤揣著無比心虛，注視對方背影，吞了口口水，終究還是一步併兩步跟上去。

「你生氣了嗎？對不起，不要生氣嘛～張君癸、君癸、小葵～」糟了。他迅即摀住自己的嘴巴。

張君癸聞言倏地煞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開玩笑。」隔著手掌，屈可勤聲音模糊。

「我沒有生氣。」……正確地說，張君癸氣的是自己。「走吧。」

屈可勤定格數秒，因甜蜜地被掐住的心臟轉為痠痛，驀地一個箭步加回身面對男友。

他伸出雙手貼緊對方雙頦，半強迫四目相對。

「我們正在交往，對不對？」

「……嗯。」

「所以生氣的話就生氣，我有做不對的地方、冒犯到你的地方，請你一定要跟我說，像猛讀那樣，好嗎？」

張君癸心猿意馬，獵人的拇指劃過他耳朵，再加上正經的態度，差一點雙腳又要踩不到底。

「嗯，你也是。」

實情是──屈可勤可以說，但他打死也不會說。雖然心中決定過對方想要的他都會給，但這個不行。

因為他們在交往。

而且一般人也很難做到「像猛讀那樣」的……忽然有點想笑。

「所以沒生氣？」獵人睜大眼睛瞧仔細有無變化。

張君癸抿嘴，出現平時的君子氣質。「我沒生氣。」

「那以後就叫小葵？」屈可勤有時覺得自己真不怕死。

「……小屈。」

太可愛──獵人被反將一軍了。

夜市在公寓的另一邊，攤販不多，乍看冷清，但客人還是有的，一整排不吵雜，路口的燒烤攤像無聲電影，一群人默默欣賞著老闆翻面上醬料。

「想吃什麼？有牛排、羹麵、臭臭鍋……」

「先邊走邊看可以嗎？」

「遵命！」屈可勤立正。

兩人並排靠路邊走，不時碰到對方手臂的張君癸稍微拉開點距離，但對方馬上又湊過來。

幾次後他不禁道：「抱歉一直撞到你。」

「不會啊，一起走嘛～」屈可勤露齒一笑，張君癸頓悟了。

「……我不想一直撞到你。」語氣不嚴肅，但實在。

「……是。」

夜市就這麼一小塊區域，不消多時便走完，張君癸在回頭時暗自總結了屈可勤的反應，選擇吃臭臭鍋。

看對方樂呵呵地盛飯裝紅茶又加火鍋料，他安心了。兩個人面對面，在露天環境下坐著小椅凳，別有滋味。

吃進煮透的冬粉，再一口完整吸收湯汁的凍豆腐，張君癸立刻明白為何它讓屈可勤心儀。

夜晚的風不大，不過有些刺骨，點一份臭臭鍋便相當快意。

很快食物全被兩個男生掃空。

「好飽，身體暖和之後就想睡覺了，哈哈～」張著嘴不知是打嗝還是呵欠的屈可勤站起來，似乎要走去結帳，結果張君癸早一步掏錢給老闆，他來不及阻止。

「趁人之危啊啊啊啊……」步履蹣跚，抵達時男友已將皮夾收好。

張君癸訂正：「這是禮尚往來。」

「那我也要！」

說著有點幼稚的言論，屈可勤把飯後點心紅茶牛奶與番薯球的錢都付了。可是魔高一丈，張君癸代墊林禹琮與沈恒斌託買的食物錢，最後直接當作請客。

回到公寓，在兩人繼續衝影集之前，沈恒斌趁屈可勤去廁所把他叫過來。

「小屈。」覺得不能平白被請的他並未將錢強硬歸還，而是交給室友。

「你拿去收好，當作張同學專用基金。」

嗯？哦哦哦哦是個高招！屈可勤點頭如搗蒜：「好的！」

第一季約有二十集，兩個大男生硬是拚完，精神力與眼力已達臨界點，螢幕留下意猶未盡的伏筆，開始跑幕後人員表，屈可勤馬上倒在床上。

「看完了！好好看，好累～」不在乎頭上日光燈的亮度，已是能就地入睡的模式。

張君癸蹲下，將包包揹起來。「今天謝謝你，不打擾你休息，我先回去了。」

屈可勤像一尾活魚從床上彈起。「現在快三點了耶！乾脆就住一晚啦～你也累了不是嗎？」

住？！穿男友的衣服、睡同張床？不行。張君癸在心中立決。「騎車的力氣還是有的。」

「但我沒有～這樣沒辦法帶路。」屈可勤迅速倒下打滾。

「沒關係，我知道怎麼走，晚安。」走為上策。

「等等等等等──」屈可勤一個翻身下床。「盥洗用品都可以隨你用，我還有新牙刷，衣服內褲也有新的！」

「新的」。張君癸腳步一頓，對方翻箱倒櫃，證實所言不假。

「啊，但是如果你明天有事或是覺得不便，我就不勉強了～」屈可勤忙不迭補充，晚餐前才說了那番話，不能重蹈覆轍。

張君癸也想到晚餐前的對話，他低下頭，道：「我明天沒事，也沒覺得不便，只是怕影響到你。」同時握緊男友遞給他的衣物。

「什麼影響？！沒有影響！嘻嘻嘻浴室在外面那邊你知道的～」屈可勤就這麼把人家推去沐浴。

而張君癸面對浴缸、蓮蓬頭、以及鏡中的自己，才驚覺又走錯一步。

為什麼要收下衣服呢……連牙刷都是新的……快精神分裂了。

直到一小時過去，真的躺在男友床上，也已經熄燈，他內心仍有後悔導致的七上八下。

「小葵，你大一有去迎新宿營嗎？」屈可勤在黑暗中問。「總覺得現在有點像那時候。」

張君癸一聽，瞬間冷靜下來。是呢，對方是這樣的，宛如露營第一天晚上的新生。

他當時沒去，趁機和網路認識的男性約會了。

屈可勤的聲音顯得有重量：「很高興可以跟你處得愈來愈近。」

「……我也是。」

渾身都被男友的氣味包圍也沒那麼緊張了，既來之則安之，在有限的時間與程度中好好體會這一切便足矣。

「晚安。」屈可勤打了個呵欠。

「……晚安。」

心像是浸泡在甜甜的碳酸飲料中，又幸福又刺痛，這次有男友的床依靠，張君癸慢慢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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