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新生活及不願告別的心很矛盾,但我一直都很矛盾,就像我明知我不可能成為他的誰,卻還是在心裡有所期待,除此以外,我一方面認為我不會被人所愛,一方面又渴望有誰能給我愛。
我就是個矛盾綜合體,出於害怕我拒絕所有,內心卻不斷祈禱能被接受,封閉內心的人是不可能得到相對的回報,我對此明明深瞭於心,卻還是依然故我的偽裝感情。
以為會成為快樂回憶的畢業派對,卻成了我的心痛,一想起他所說的話,心底總浮現空蕩蕩的感覺,無法調解心悶的我,悵然若失的過完今日,難得早早收了書包,決定跟朋友一起走回家。
等等會經過他的辦公室,如果我不小心與他對到眼,我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呢?肯定只能笑著吧?因為不能讓他知道呀!我這份因他而起憂傷。
「盧靜曉!」有人叫住我的名字,聲音讓我心漏跳一拍,那個聲音是他。
「來來來,妳們也來。」他的笑容像個天真的大男孩,純真又傻氣,卻具有感染力,我很快便掃除殘留臉上的陰霾,用同樣燦爛的笑容回應他,他向我與朋友們招手,我們聽從他的召喚踏進辦公室,三個人一字排開圍住他辦公桌,意外的氣勢驚人。
「這個飲料給妳們喝,早點回家啊!」他從抽屜拿出三瓶鋁箔包飲料,咚咚咚的排列在桌上,有人請喝飲料,對學生而言是件幸福的事,朋友們喜孜孜地收下後,和他聊了兩三句後就準備回家,我也跟著朋友的腳步打算離開,卻又被他叫住。
「盧靜曉,妳看起來不太好,沒事嗎?」
被發現了嗎?不,不可能,他不會發現我的心情。
我張大雙眼,露出無辜的神情回覆他:「沒有哇?你多心了吧?」他見我否認,也只能摸摸鼻子放我走,臨走前,我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他半伏在桌上,開始認真寫著字,完全沒有多留意我一些。
果然呢……只要我裝作一切皆好,就不會被他發覺,因為他並沒有把我放在心上呀!我只是個學生,一個有點奇怪的學生罷了,明明早已知曉的我,卻還是重複著期待與失落的循環,無法從中解脫。
回到家後,難得見到媽媽煮了晚餐,平時都是爸爸買便當回家,因為媽媽都在加班,爸爸又懶得煮飯,乾脆通通交給外面的小吃店及便當店,他還樂得輕鬆。
但我其實很想吃家裡的飯菜,我知道這只是微小的願望,不過我仍不敢說出口,深怕自己多說句話,就成為爸爸與媽媽吵架的導火線,只要我閉上嘴,爭吵就能少一點,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他們夫妻的裂痕,或許已經大到我無論做或不做任何事,都無法停止他們的紛爭,我不記得是從何事開始引發怒火,但當我見到馬克杯碎在地上時,他們正對彼此咆嘯著,無法達成共識的兩人、無法有效溝通的兩人,就像兩條平行線,誰也不能理解誰。
通常我在這時會回房間,靜靜地打遊戲,等到他們自然而然的結束,可那個馬克杯!馬克杯的碎片散落一地,讓我瞬間溼了眼眶,毫無自制能力的流起淚,我可以忍受一切,因為我知道我沒有能力離開家裡;我也可以接受現在,因為我明白我有大好未來在等我,但我僅存的、擁有的,那一點點的所有物,卻無可挽回的被摔碎於地。
我記得,那天我朋友說:「他跑去跳蚤市場看杯子,問他是要送誰,他只說要送女性友人。」
我記得,那天我見著馬克杯放在我的桌上,他說:「這是上次的聖誕節回禮。」
欣喜若狂的悸動芳心,在那刻以為自己是特別的,這份純粹的喜悅讓我撐過家裡最嚴峻的時刻,我以為我可以靠這馬克杯與他有所連結,所有的所有,都不過只是我的自以為是啊!
碎了的杯子、即將分離的我們、破碎邊緣的家庭,才是我的現實啊!為何妳不能認清現實呢?盧靜曉?妳什麼也不是、什麼也做不到,只能在此流淚。
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我想要的只是普通的生活、普通的父母而已啊!為什麼大家都不能多為對方著想一點?喉中彷彿有火辣的物品哽住了我,我想發聲卻無法好好說出口,只能小心翼翼的撿起碎片,試圖帶走我心愛之物。
「不準撿!」爸爸突然注意到我這邊的動作,轉而向我大吼,我身體一顫,碎片便不小心劃破了手指,只能僵在原地不確定該不該繼續動作。
「我叫妳不準撿!妳們全都一個樣,一個個都不聽我的話!」我明明就停止動作了,為什麼爸爸還是對著我吼叫呢?我明明就是他最聽話的傀儡,他卻對我絲毫不滿意,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嗎?
好委屈。這份無法宣洩的感情,層層疊疊著新的不滿。
我好委屈。理性忍耐著不合理,但情緒衝破最後的枷鎖,從我被哽住的喉頭,發出我第一次的怒喊:「我受夠了!我明明就是最聽你話的人,為什麼你還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你們根本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出於鴕鳥心態,我撒手不管碎片,直接衝回房內,同時也成功把爸爸的怒火轉到我身上,他拋下跟媽媽的吵架,跟著衝到我房前,開始又敲又撞我的房門,我知道他現在開不了門,晚點一定會拿鐵鎚敲壞門鎖進來,但我又能如何呢?
我既無法離開家,也沒有勇氣拋下家人,只能繼續這段痛苦的關係。
「妳跟妳媽一樣自私!沒有一個人為這個家著想!每個人都要頂撞我!惡妻孽子!」隨他去罵吧…….是我太莽撞,明知道只要一回他話,就會被他宛如仇人般咒罵及脅迫,卻忍不住心裡的激動,至少現在忍耐住就好,幾個小時後就會結束了,再忍忍吧。
多希望此時此刻,我所愛的他能陪在我身邊,聽我說說我的家庭、我的痛苦,也許還能給我一個擁抱,輕輕地拍著我,對著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無視即將破門而入的爸爸,我呢喃著咒語般的安慰,麻痺著自己的感受,在離開家之前,我都得是個人偶,但這絕對不是永遠,總有一天,我會擁有光明燦爛的人生,總有一天……。
然而,那天夜裡,媽媽離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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