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乘往堅尼地城的137號死亡電車 - 第27話：《茹霜》

20:59。最呆滯的目光擱在黑色冒牌手錶上，無法移離。

那麼，現在是「181 Left」了嗎……

「到咗12點，到底我地會點……」千琳的手顫抖不斷，並且不斷拉扯著灰裙子，明顯地緊張非常。

到時候，我們會被傳送回現實世界了嗎……抑或──

「會……死？」小穎右手擱在嘴唇上，這句話使我一臉駭然。

當數字歸零的時候，可能我們的下場就是如此地絕望。

「如果係死……」千琳忽爾伸手入口袋，「即係我地一定要係12點前搵到逃出異世界既辦法，如果唔係……」

「喪失存在，」我吞一口口水，「困係異空間，現實世界既人遺忘我地既存在。」

「永遠走唔出去？嗚嗚……」小穎左顧右盼，似乎試圖尋覓半點安全感，可電筒所照都是蒼白的洗衣機，還有染血的牆壁。

我將目光擱在芊琴身上。她縮在牆角，肩膀微微顫抖，似乎是因為怕冷了。

坦白說，她脖子和右手的傷痕，真的難以不令人起疑。

可是，看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雙眸注滿真實的情感……我以前曾目睹過這樣的她……她怎可能不是芊琴？

當初決定乘搭137號電車回到異世界，不是為了拯救她嗎？此刻怎麼卻不懂珍惜？

「嗯……嗯？」芊琴抬頭，看著我將冷衫披往她的肩上。

「……小心凍親啊。」這句話不知耗費了多少氣力。

芊琴先是一愣，臉色隨即注滿紅暈，左手掩蓋著嘴巴。

「嗯。」她終究鼓起小酒窩，豁然開朗似的，「Sorry啊，我唔應該病埋一邊咁消極……我只係接受唔到發生咩事……」

正所謂女生真的無法捉摸，我猜不到芊琴心態轉變如此誇張。但我真的很喜歡她的甜笑……

「我地都一頭霧水架，但只要同心協力，一定搵到個真相出黎既！」小穎對芊琴燦爛一笑，「係啦，我叫夏舒穎啊，你叫我──」

「叫佢矮妹得架喇。」我豁然一笑，小穎隨即不忿的戳我一下。

或許，我唯一尚可慶幸的，是即使在絕境之中，仍有值得我守護的同伴在身邊。

「等等……我地之前未話……個白髮女仔可能同創造呢個世界有關既……」千琳適當地將我們拉回正題，「如果翔仔攞翻黎既係佢既日記一部分，會唔會入面有線索……」

我聽罷恍然大悟，隨即拿起了地上從馬桶拿回來的「日記」，不斷的翻閱著。如千琳所說，這裏總共有6張，每張底面都寫上了頁數，6張日記並非連貫而是斷斷續續的。

「呢度只係得……第1、2頁，第15、16頁，第33、34頁，第49、50頁，第51、52頁同埋第69、70頁……」我不耐煩的數著。

「天翔，上面寫咗D咩？」芊琴穿起了黑色冷衫。

我太久沒聽過她叫我的名字，不禁一愣，然後注視著第1頁：

關天翔

412 left，時間無多了

「咁我順住落去讀出黎喇。」我翻到背頁，目睹一段難看不已的文字，那簡直是潦草之中的潦草，比起我的字體還要醜上千萬倍。有人說，寫字越醜的人越聰明，那麼這女孩絕對是當愛因斯坦的材料。

我不禁費了九十牛二百虎之力方看清楚那些字：

14/7/2013

茹霜，請勿忘記，我就是你，患有失憶症的女孩，每天醒來都很容易忘記昨天的事情細節。但是，請不要懼怕，只要每天都堅持將重要事情記在這本簿子就可以了。只要永遠攜帶簿子在身邊，便會有很安全踏實的感覺。

我將日記所寫的第一段讀出來，只管愕然：「呢個白髮女仔原來叫茹霜……佢有失憶症？」

「翔仔不如你讀曬出黎先……唔好斷斷續續，哈哈。」千琳害羞一笑，我立即摸頭吐舌頭，準備繼續朗讀：「Sorry for 1999。」

19/7/2013

暑假開始了，可茹霜還是要被困在白色病房裏。慶幸的是兩個月後便可在一所很近家的中學上課，從晨福大廈步行5分鐘就到了！爸爸說那是一所很好的學校，我真的很期待初中的生活！

「等等。」千琳瞪大雙眸看著我，臉色很難看。

「你唔係話讀曬先咩。」我無奈苦笑，難道是大作家章小姐受不了那累贅的用字句法？

「點解咁岩……我都係住晨福大廈……」千琳的回答讓我掉了眼鏡，可小穎竟然隨即補上：「我都係啊……原來我同琳姐姐住同一棟樓架……點解會咁？」

「韻初……都係住晨福大廈……」芊琴臉色煞白。

嗯？怎麼可能？這不是只比文杰考試及格的機率稍高嗎？

「會唔會……係筲箕灣晨福大廈既居民先會被拖進異世界……但係奇怪喇……我住上環，芊琴住堅尼地城……呢個理論唔成立……」我思慮片刻，卻見眾人一聲不吭，於是唯有繼續讀下去。

22/7/2013

護士姐姐和醫生哥哥說我生病，其實我並不確定。今天，爸爸又到醫院探望我了，叫我不用擔心很快會康復出院。我跟爸爸說，有時候會在腦海聽到另一個自己在說話，可爸爸就是不相信。

今天我再次提起另一個自己的事時，爸爸發脾氣了，強調那是心理作用，只要不去想就沒事了。茹霜很害怕，於是不再提起了。

27/7/2013

茹霜最喜歡爸爸了，爸爸待茹霜最好，不介意我有失憶症、貧血，亦包容我有白化症。其他鄰居都經常說我很醜，唯獨爸爸不會笑我的蒼白皮膚，蒼白頭髮。爸爸還說叫我改茹霜這名字是想我如霜雪般純潔無暇，做一個有愛心的女孩。

我答應爸爸，一定會做愛人如己的天使，爸爸笑了。

3/8/2013

今天爸爸來了醫院接送我，帶我乘搭電車看風景。

我最喜歡乘搭電車了，因為可以在車上觀察路人的行為，想像路上每個人的精彩生活。康復後，我也會像這些人一樣自由自在。

我想，一定很快樂呢。

「原來呢個叫茹霜既女仔……係有白化症，唔怪得皮膚咁白……」我詫異地擱下日記紙張，思緒混亂到極致，無法整理成完整的圖像。

「唔只呢樣……」千琳倏然從口袋裏掏出一個迷你扭計骰，而且是5x5的，並且肆無忌憚的把玩起來，我第一時間錯愕地問：「你幾時……袋住咗個扭計骰？」

「嗯？啊Sorry啊，我平時寫小說一冇Idea就會攞扭計骰玩，玩到諗到為止。」千琳尷尬地傻笑著。我以前從沒目睹過千琳玩扭計骰，或許因為我沒看過她寫小說罷了。

「你地覺唔覺得好奇怪……日記話個女仔住過醫院，然後又鍾意搭電車……好似……」芊琴欲言又止的，可我立刻明白了她的話，渾身注滿了悚然。

「醫院」和「電車」這兩個元素，不是正好跟我們所在的地獄空間相符嗎？這是巧合，抑或有著什麼啟示？

「我有個天馬行空既猜測……唔知會唔會比你地話痴線……」千琳含羞答答地掃視著我們，再次揭露了她缺乏自信的一面。

其實，以千琳不遜的外表，加上她寫作塑造的氣質，何必如此自卑呢？

「其實，依家呢個情況，發生咩事都唔出奇。」我苦笑，小穎笑道：「何況翔哥哥本身都係痴線佬，唔會介意既。」

「嗯……我係話如果……呢個世界係由呢個叫茹霜既白化症女仔，透過精神念力建構架呢……」千琳集中精神盯著手上的扭計骰。

眾人迎來半分鐘的死靜，的確那是很誇張的論述。

「但係，根據日記內容而言，茹霜似乎係正常人一個，又點會有咁既……超自然力量做到呢樣野？」我相信自己道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之前我相信，Creator應該是超逾正常人的存在，才能建立這空間。

「嗯，所以我有一個好大膽既假設，」千琳咬著下唇，臉色略顯蒼白，「茹霜……係現實世界已經死咗。」

我屏住氣息，接著聽到芊琴和小穎的驚呼聲。

「我唔係憑空咁講……《嗜血異度》作者垂澤明日哉其實有一套1999年既成名作叫《怨之駅》，係日本靈異漫畫界數一數二，佢講既就係一個人死後因為怨念太深，殘存既靈魂創建咗一個回憶空間，空間入面所有野都同埋佢既創傷回憶有關……」千琳停止把玩扭計骰。

「茹霜係現實死咗，而我地身處既……係佢既精神世界？」我不敢相信自己會說出如此荒唐的話。

「其實……我聽媽媽講，人死後若果積怨深，死魂係會透過某種方式繼續存在……有好多日本故事都有講……」小穎面青口唇白的道，我這才憶起她的母親是日本人。

突然，感覺我們離真相近了一點……

千琳勉強擠出笑容，「不過，假設真係咁，我地似乎要繼續瞭解呢個白髮女妖既背景……先可以知道點離開呢個世界……」

「呢度只係佢本日記一小部分，」我皺起眉頭，「可能佢日記其他部分會有更多有用資料……」

「至少我地目標明確翻。」芊琴莞爾一笑，「你地好犀利啊。」

「嗯……」千琳緩緩站起來，明顯地雙腿痲痹了，「不過我地搵翻Jame仔佢地先……佢地應該都搵緊我地……」

我恍然驚覺，連忙察看手錶：21:19。

我們已經和James、文杰及韻初失散超過一小時了……怎麼他們沒有到西翼找我們呢……他們現在怎樣了？

「咁我地依家出發去東翼果邊搵佢地三個啦……」我一邊說，一邊自慚不已，怎麼這數十分鐘並沒有思慮到其他同伴的安危──抑或，他們同樣沒有想到我們？

「希望搵到Jame仔啦……」千琳皺起眉頭，將迷你扭計骰及6張日記一併塞進了口袋。

眾人大概收拾行裝後，便準備出發了。千琳提議給她的鞋子予小穎穿，可她堅持說赤腳走便可以了。

最有趣的是，她仍然手提著那袋生活麵包。

「你攞住袋麵包做咩姐，當流星鎚？」我輕輕調侃道，小穎卻如初嘗戀愛般甜笑，「我好鍾意食白麵包架，尤其係搽埋抵買牌紅莓醬食，好幸福架！」

我本來還想諷刺她說「抵買牌」是最不「抵買」的牌子，可我最終還是道：「嗯，我地一齊逃出呢度，之後食白麵包放題。」

「白痴。」小穎鼓著臉笑了，「好啦，不過你請啊。」

諷刺的是，在絕境當前，自欺反而最具建設性。

一聲不吭的我們迅速來到了中翼走廊的對開門前。我打開對開門一瞧，走廊內是一片的死寂，之前追殺我們的瘋子都銷聲匿跡了。

我們進入走廊範圍內，死寂之中隱約聽到外面的雨聲。這所安和醫院，仍然被霧雨所濃罩……

超乎意料之外，我們順利的穿越了中翼走廊，來到了樓梯的位置，卻仍然不見James等人，同時並無任何異樣。

「我地……向上走定向下走？」我道，千琳卻立即提議道，「不如我地向上走……Jame仔講過話去10樓，佢地好可能上咗去……」

在沒有任何異議之下，我們沿著後樓梯往上走。後樓梯地上滿是頭髮和血液，卻不見任何屍體抑或怪異的東西。

窗外的雨聲在後樓梯成為詭異的旋律，為我們累積著不安。

我們懷著戰競，好不容易走到2樓的位置，卻不見任何人──

「翔哥哥……你聽唔聽到有D聲係2樓走廊傳黎……」小穎從後拉著我的衣衫，這時候千琳已經闖進2樓中翼走廊。

奇怪，千琳怎會如此衝動？而且我聽不到什麼啊……

我領著芊琴和小穎，同樣走進2樓的中翼走廊。那跟1樓的中翼走廊一樣，兩側是病房，配以灰白的骯髒地磚──

「翔仔……」

我來到了千琳所在位置，她站在最近對開門的左側病房，病房敞開著，門上寫著「203」。

我用電筒往裏頭一照，目睹203號病房裏的畫面，聽到那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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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話：《茹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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