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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四十歲的女人如果在黎明的遊樂園裡,抬頭凝視摩天輪,還衣衫不整,誰都猜不到她的過往。她的金髮在太陽的照耀下更顯明亮,那是個諷刺,但她不怪父母家族,只會責備自己過去太固執,一次又一次的選擇,每一次都是不可逆的,生命也是。
「我以為妳要自殺。」
園區內廣場上的大時鐘還是如十六年前正常運轉著,鄭郁轉過頭,涼冰跟薔薇在身後。
「小楓死的第七天,火化的那晚,我吞了一整罐安眠藥。」此話出口,薔薇很驚嚇,涼冰倒是不意外,因為她曾經也想過這種事。
鄭郁此刻的樣子很平靜,跟方才戒斷症狀的狀態相差甚遠,看透紅塵人生的眼神,散發著她們不曾經歷也無法體會的悲涼,尤其鄭郁望著涼冰的時候更是。憐風很快也來了,身為她的上司,她了解鄭郁不會再自殺,只是害怕她會做些難以理解的事,不過現在,她也捨不得鄭郁這些年的自虐與犧牲,決定給她一個放過自己的機會。憐風刻意支開薔薇,叫薔薇過去說要討論之後事務所的事,臨走前憐風把鄭郁的紅色旗袍給了涼冰,涼冰不懂她的用意,但還是走過去把旗袍還給鄭郁。
「小楓送我的二十四歲生日禮物,也是唯一的一次。」鄭郁接過旗袍。
「眼光不錯。」涼冰笑道,因為她也穿旗袍的。2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CmLHQm6W4
雖然搭配鄭郁略帶西方的臉孔,旗袍有點突兀,但看久了,這異國風也是充滿生命力。
「改良式婚紗晚禮服旗袍,小楓去香港買的,純手工。其實我只穿過一次,二十四歲生日那晚,再來就是今天。」鄭郁眼神溫柔,撫摸旗袍上金色的鳳。
「她該不會有跟妳成對的另一件旗袍吧,然後上面還繡著龍。」涼冰開玩笑。
「怎麼,女人就不可以當龍跟鳳了嗎?」居然還真的有,涼冰苦笑。
「桀驁不馴的龍,是挺符合路小楓的做事風格。」
「桀驁不馴的龍?所以這就是這個世界對她的評價嗎?」2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89VmpBBmi4
聽涼冰的評斷,鄭郁反問她,涼冰哀傷起來。
「對不起。」涼冰忽然道歉。
「不用對不起,路小楓本來就……」
「是我誤會她了。雖然路小楓做了不少壞事,但她沒有殺楓,我不該誣賴她。」涼冰正色道。
鄭郁無奈,又抬頭望向摩天輪。
「其實妳不用真的拿自己……」
「拿自己的身體去當武器?讓華燁真的碰我?這作法太噁心?」
涼冰說不出話,她只是覺得應該有更好的辦法。
「涼冰,妳知道嗎,只要我閉上眼睛,不管誰碰我,我都可以想像成是小楓。」
這話說的悲哀,顯然鄭郁根本沒走出那一段感情。涼冰目光糾結,心情難以言喻,自己差點也要變成那副模樣到生命的盡頭,幸好薔薇出現深愛她,幸好鄭郁出現提醒她。相較之下,鄭郁的遭遇簡直悽慘,難道就要看她這樣的好女人孤獨舔傷口直到踏進墳墓?
「妳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26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jcjz3zrZH
涼冰語重心長,鄭郁在聽,但依舊盯著摩天輪的頂端。
「我曾經愛過一個男人,我們是高中同學,他曾經在這裡的科學園區工作,我們相愛了好幾年,但後來我們不得已分手,因為我們所想像的未來不一樣。他真是世間難得的好男人,我為他傷心好久,失去他真的很可惜,我會永遠記得他。」
涼冰奇怪鄭郁忽然說這些話,跟剛剛的話題完全接不上。
「那天晚上,是我跟小楓最後一次坐摩天輪,在最頂端的時候,我跟她說的話。我不知道那是我們最後的約會,我故意提前男友,我知道她一定會非常難過,我那時就要她難過,要她生不如死、後悔莫及,她當初殘忍的拋下我,去另一個女人的身邊,那五天狠狠傷害我虐待我不管我痛不痛,所以我要報仇,要她嚐到跟我相同的痛苦,至死方休。」
鄭郁哽咽,涼冰難以想像她們那時的感受,原來真有相愛相殺。
「沒多久小楓死了,就死在那個漁村的街上,在一間婚紗店前面,被她的堂弟-路皓用刀朝臉部猛砍,小楓無法反抗,因為她當時左臂被砍下一大塊,腹部中彈非常虛弱,還毒癮發作。路皓殺了小楓之後,也當場自殺了。之後驗屍結果出來我才知道小楓身上至少有三種以上的癌症,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早就時日不多。」涼冰不忍直視鄭郁的眼淚。
「我在警察學院的時候就非常相信惡有惡報,這是惡人的結局,一個國際販毒集團首腦該有的結局,誰不拍手叫好,活該,路小楓做的事跟華燁一模一樣,罪該萬死。」
「所以後來妳就專門處理這種案件。」到此,涼冰完全明白鄭郁的心態。
「不……也不一樣,陳昱依說路小楓從來不會用她的毒品去對那些向她示好的女人,唯獨我。」
陳昱依,涼冰知道這個人,她是路小楓的私人醫生兼青梅竹馬,也是為「路天」研發新式毒品的製毒師。路小楓死後,某一天她的屍體被打撈上岸,研判溺水身亡,落水原因不明。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但我覺得路小楓根本配不上妳,對自己的女朋友用毒品,這不是愛。」
「那什麼是愛呢?」鄭郁慢慢走向涼冰。
「小楓給我一個機會,一個殺她的機會,她拿著我的警槍抵在她的胸口,她的左胸上刺著我的名字;小楓求我,只要我說我愛她,她就放我走,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小楓不告而別,因為她知道我們沒有未來,不想我面對那個良心泯滅的她;小楓從不承諾未來的事,但是她向我保證永恆的事,她說她愛我就是永恆的事;小楓每晚抱我在懷裡唱歌給我聽,彈鋼琴給社區的小孩聽,她說她只當我一個人的明星;小楓哭著說不會毀了我,她要把我的自由還給我,她也不要我是非不分的嫁給她,所以她去送死……小楓,不要死、不要死……」鄭郁哭到不能自已抱住涼冰,涼冰面無表情,但一眼一道淚。
「妳說妳愛我,因為我來自光明……對不起,小楓,妳父親從小教妳殺人販毒,妳母親鄙視、痛恨妳是同性戀,妳還是小女孩時就被那群女人污辱欺負……對不起,小楓,我從來都沒有真的了解過妳……我到底有什麼資格說愛妳……」
每一句話都是椎心刺骨、撕心裂肺,涼冰找不出任何一個詞彙形容自己,或形容鄭郁,只能跟著抱緊她。什麼時候光明竟變得如此自以為是,令人髮指。
「郁,妳愛我嗎?妳愛我路小楓嗎?」
此聲呼喚震碎所有情緒,鄭郁明明知道是涼冰演戲給自己,但她怎能控制。就像當年小楓在這裡吻她,那一分鐘的時間全都靜止,伴隨那一聲聲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好愛好愛妳,外人聽來膚淺混亂,卻釋放了鄭郁被綑綁十幾年的靈魂與愛情,雖然再也來不及,但妳始終都在我心裡。
「小楓,再唱歌給我聽,好不好?」
「我不會唱歌。」
「那我唱給妳聽,妳每次都唱歌哄我睡覺,現在換我哄妳睡覺,睡吧,小楓,睡吧……是緣是情是童真,還是意外。有淚有罪有付出,還有忍耐。是人是牆是寒冬,藏在眼內。有日有夜有幻想,無法等待……」
「謝謝妳,涼冰。去找薔薇吧,我也要回家了,回我跟小楓的家。」
擦去涼冰臉上的淚,鄭郁最後拿著小楓送給她的旗袍,從口袋裡拿出戒指,戴上她左手的無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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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如果在黎明的游乐园裡,抬头凝视摩天轮,还衣衫不整,谁都猜不到她的过往。她的金发在太阳的照耀下更显明亮,那是个讽刺,但她不怪父母家族,只会责备自己过去太固执,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每一次都是不可逆的,生命也是。
「我以为妳要自杀。」
园区内广场上的大时钟还是如十六年前正常运转着,郑郁转过头,凉冰跟蔷薇在身后。
「小枫死的第七天,火化的那晚,我吞了一整罐安眠药。」此话出口,蔷薇很惊吓,凉冰倒是不意外,因为她曾经也想过这种事。
郑郁此刻的样子很平静,跟方才戒断症状的状态相差甚远,看透红尘人生的眼神,散发着她们不曾经历也无法体会的悲凉,尤其郑郁望着凉冰的时候更是。怜风很快也来了,身为她的上司,她了解郑郁不会再自杀,只是害怕她会做些难以理解的事,不过现在,她也捨不得郑郁这些年的自虐与牺牲,决定给她一个放过自己的机会。怜风刻意支开蔷薇,叫蔷薇过去说要讨论之后事务所的事,临走前怜风把郑郁的红色旗袍给了凉冰,凉冰不懂她的用意,但还是走过去把旗袍还给郑郁。
「小枫送我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也是唯一的一次。」郑郁接过旗袍。
「眼光不错。」凉冰笑道,因为她也穿旗袍的。
虽然搭配郑郁略带西方的脸孔,旗袍有点突兀,但看久了,这异国风也是充满生命力。
「改良式婚纱晚礼服旗袍,小枫去香港买的,纯手工。其实我只穿过一次,二十四岁生日那晚,再来就是今天。」郑郁眼神温柔,抚摸旗袍上金色的凤。
「她该不会有跟妳成对的另一件旗袍吧,然后上面还绣着龙。」凉冰开玩笑。
「怎麽,女人就不可以当龙跟凤了吗?」居然还真的有,凉冰苦笑。
「桀骜不驯的龙,是挺符合路小枫的做事风格。」
「桀骜不驯的龙?所以这就是这个世界对她的评价吗?」
听凉冰的评断,郑郁反问她,凉冰哀伤起来。
「对不起。」凉冰忽然道歉。
「不用对不起,路小枫本来就……」
「是我误会她了。虽然路小枫做了不少坏事,但她没有杀枫,我不该诬赖她。」凉冰正色道。
郑郁无奈,又抬头望向摩天轮。
「其实妳不用真的拿自己……」
「拿自己的身体去当武器?让华烨真的碰我?这作法太噁心?」
凉冰说不出话,她只是觉得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凉冰,妳知道吗,只要我闭上眼睛,不管谁碰我,我都可以想像成是小枫。」
这话说的悲哀,显然郑郁根本没走出那一段感情。凉冰目光纠结,心情难以言喻,自己差点也要变成那副模样到生命的尽头,幸好蔷薇出现深爱她,幸好郑郁出现提醒她。相较之下,郑郁的遭遇简直悽惨,难道就要看她这样的好女人孤独舔伤口直到踏进坟墓?
「妳应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凉冰语重心长,郑郁在听,但依旧盯着摩天轮的顶端。
「我曾经爱过一个男人,我们是高中同学,他曾经在这裡的科学园区工作,我们相爱了好几年,但后来我们不得已分手,因为我们所想像的未来不一样。他真是世间难得的好男人,我为他伤心好久,失去他真的很可惜,我会永远记得他。」
凉冰奇怪郑郁忽然说这些话,跟刚刚的话题完全接不上。
「那天晚上,是我跟小枫最后一次坐摩天轮,在最顶端的时候,我跟她说的话。我不知道那是我们最后的约会,我故意提前男友,我知道她一定会非常难过,我那时就要她难过,要她生不如死、后悔莫及,她当初残忍的抛下我,去另一个女人的身边,那五天狠狠伤害我虐待我不管我痛不痛,所以我要报仇,要她嚐到跟我相同的痛苦,至死方休。」
郑郁哽咽,凉冰难以想像她们那时的感受,原来真有相爱相杀。
「没多久小枫死了,就死在那个渔村的街上,在一间婚纱店前面,被她的堂弟-路皓用刀朝脸部猛砍,小枫无法反抗,因为她当时左臂被砍下一大块,腹部中弹非常虚弱,还毒瘾发作。路皓杀了小枫之后,也当场自杀了。之后验尸结果出来我才知道小枫身上至少有三种以上的癌症,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早就时日不多。」凉冰不忍直视郑郁的眼泪。
「我在警察学院的时候就非常相信恶有恶报,这是恶人的结局,一个国际贩毒集团首脑该有的结局,谁不拍手叫好,活该,路小枫做的事跟华烨一模一样,罪该万死。」
「所以后来妳就专门处理这种案件。」到此,凉冰完全明白郑郁的心态。
「不……也不一样,陈昱依说路小枫从来不会用她的毒品去对那些向她示好的女人,唯独我。」
陈昱依,凉冰知道这个人,她是路小枫的私人医生兼青梅竹马,也是为「路天」研发新式毒品的製毒师。路小枫死后,某一天她的尸体被打捞上岸,研判溺水身亡,落水原因不明。
「虽然这麽说不太好,但我觉得路小枫根本配不上妳,对自己的女朋友用毒品,这不是爱。」
「那什麽是爱呢?」郑郁慢慢走向凉冰。
「小枫给我一个机会,一个杀她的机会,她拿着我的警枪抵在她的胸口,她的左胸上刺着我的名字;小枫求我,只要我说我爱她,她就放我走,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小枫不告而别,因为她知道我们没有未来,不想我面对那个良心泯灭的她;小枫从不承诺未来的事,但是她向我保证永恆的事,她说她爱我就是永恆的事;小枫每晚抱我在怀裡唱歌给我听,弹钢琴给社区的小孩听,她说她只当我一个人的明星;小枫哭着说不会毁了我,她要把我的自由还给我,她也不要我是非不分的嫁给她,所以她去送死……小枫,不要死、不要死……」郑郁哭到不能自已抱住凉冰,凉冰面无表情,但一眼一道泪。
「妳说妳爱我,因为我来自光明……对不起,小枫,妳父亲从小教妳杀人贩毒,妳母亲鄙视、痛恨妳是同性恋,妳还是小女孩时就被那群女人汙辱欺负……对不起,小枫,我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过妳……我到底有什麽资格说爱妳……」
每一句话都是椎心刺骨、撕心裂肺,凉冰找不出任何一个词彙形容自己,或形容郑郁,只能跟着抱紧她。什麽时候光明竟变得如此自以为是,令人发指。
「郁,妳爱我吗?妳爱我路小枫吗?」
此声呼唤震碎所有情绪,郑郁明明知道是凉冰演戏给自己,但她怎能控制。就像当年小枫在这裡吻她,那一分钟的时间全都静止,伴随那一声声我爱妳我爱妳我爱妳我好爱好爱妳,外人听来肤浅混乱,却释放了郑郁被綑绑十几年的灵魂与爱情,虽然再也来不及,但妳始终都在我心裡。
「小枫,再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我不会唱歌。」
「那我唱给妳听,妳每次都唱歌哄我睡觉,现在换我哄妳睡觉,睡吧,小枫,睡吧……是缘是情是童真,还是意外。有泪有罪有付出,还有忍耐。是人是牆是寒冬,藏在眼内。有日有夜有幻想,无法等待……」
「谢谢妳,凉冰。去找蔷薇吧,我也要回家了,回我跟小枫的家。」
擦去凉冰脸上的泪,郑郁最后拿着小枫送给她的旗袍,从口袋裡拿出戒指,戴上她左手的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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