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在升降機門正要關上的時候,走廊突然傳來一道洪亮的叫喊。
這個男人為此按鍵讓門再度打開,一個金髮的年輕男人匆匆地走了進來。他留意到了我,便隨即以淫穢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來回掃視。
整輩子沒見過精靈的男性人類總是這副德性,見怪不怪了。
「你好,這位是我的妻子。以後請多多關照。」我身邊的這個男人也注意到了,便開始向對方介紹我,算是柔性驅趕、宣示所有權吧。所謂打狗也要看主人,好歹是名義上的妻子,當然不能容許其他人類隨意視姦。
「啥?」對方頓時滿臉詫異,被難以置信的宣言嚇得目瞪口呆。
「早安。請多多關照。」於是,我也一起打招呼,藉此確認剛才關於我的介紹、躲進那個男人的保護傘下。
「這是你老婆?真的?這是精靈族!」對方終於反應了過來,同時露骨地展開反擊:「我們從來沒見過你帶女人回來,還以為你是同性戀!」
他的聲音本來就相當刺耳了,升降機的密閉環境更使其程度倍增。但刺耳並非重點,最令我在意的是附近的人類原來早已懷疑這個男人是同性戀,難怪他要急著找對象結婚啊。6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xE3MLdSxD
然而,人類與精靈結婚終究不合常理,由此引起了對方的連番質問:「怎麼突然就結婚?而且是跟精靈族結婚?你們甚麼時候結婚的?」
「我們比較低調。最近註冊的,昨天正式搬進來一起住。」這個男人在氣勢上已經完全輸了,縱然面有難色亦不敢回嘴,只能被動挨打。
「只有註冊而已?沒有辦婚禮和擺喜酒?」
「沒、沒有,因為……她是精靈族。」
「哦……對!精靈族!」
淪落得要向國家申請精靈妻子,當然沒有顏面去舉辦婚禮嘛。
「先走!趕著打工!」升降機到達地面後,對方輕快地笑著道別離去,我身旁的這個男人則是重重地呼了一口烏氣。真是可笑啊,沒能徹底洗清同性戀的嫌疑,反而多添了一個話柄。
「嗨!這位漂亮的小姐是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個穿著警衛制服的人類過來搭話。我的掛名丈夫便又開始介紹我,又繼續散佈自己已經結婚的消息,為了盡量減輕同性戀的嫌疑,不惜淪為其他人類茶餘飯後的笑話。
「那麼……我們出去吃飯,有機會再聊。」
「好,我也該去巡邏。呃,那朵藍玫瑰跟你老婆很合襯!」
這趟對話的火藥味比剛才的輕微許多,這個男人跟警衛的關係也許尚算不錯嗎?
但在離開的同時,警衛語調輕快地拋下了一句讚美……這真的是讚美嗎?跟虛構的妖花合襯,說不定是反諷或有其他含意吧?
這麼說來,這個男人剛才曾經說過,可以只在房子裡才戴起這個髮夾。難道戴著出門會惹來麻煩?招搖過頭會被其他人惡意檢舉之類?趁現在還沒有被太多人類看見,趕緊拆下來會比較好嗎?
「剛才不是被稱讚。」他突然神色凝重地向我說。果然,警衛剛才的那句話並非單純的讚美。
「沒理由非要把它卸下來,繼續戴著不也挺好的。」這前半句有點難懂。沒理由做某件事,應該是否定。「非」也是否定。雙重否定,只剩下「有理由要把它卸下來」。還有繼續戴著「不」也挺「好」的,就是戴著不好。
我舉起雙手準備要把髮夾拆下來,但在正式動手之前,避免聽錯或誤會了他的指示,便再次發聲查問:「拆下來?」
這個男人隨即擺出一副結屎臉,懊惱了好一陣子,才有氣無力地回答說:「我當然希望你能戴著。但是,真沒想到讓你戴上這個髮夾會是這麼辛苦,我實在看不下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你就按自己的想法決定。」
這個男人簡直就是語無倫次啊!剛剛要我拆下來,接著又說希望我戴著,最後竟然叫我自己決定?他能不能先想清楚再講話啊?
而且,他的考量也是莫名奇妙。這個髮夾雖然比較大顆但仍然非常輕巧啊,戴起來怎麼可能會辛苦呢?而且再怎麼重也是我的脖子受難,跟他根本毫無關係吧?
看不下去這點倒是比較容易理解,因為他患有頗為嚴重的恐女症,花朵髮夾通常是女性才會配戴的,說不定會讓他感到難受……所以他並不是關心我的脖子會不會辛苦,而是說這個髮夾太礙眼、讓他感到很辛苦啊。
所以說,戴與不戴應該都有一定的理據,很難判斷哪一邊比較好。但這個男人實在太討厭這個髮夾了,私心過重而無法作出理性的判斷,所以乾脆把球拋給我,就像擲骰子一樣……那我當然會選繼續戴著吧?畢竟戴著髮夾對我沒甚麼壞處,對他而言卻是一種折磨——我當然是選擇折磨他吧。
唯一的問題是,這樣會不會惹他生氣呢?就算戴不戴髮夾真的交給我來決定,他也可以在其他場合秋後算帳啊。其實,他甚至不需要任何藉口或理由,打從簽下那份所謂結婚證書之後,我就是他的專用出氣袋……
哎!對啊!反正戴不戴髮夾我也就是個出氣袋嘛!難得抓到了這麼一個大好機會,當然是要盡情噁心他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垂下一度高舉起來的手臂。故意放慢了動作算是給我自己一點思考和轉彎的餘地,同時也給他一個反悔的機會。假如真的忍受不了,請不要忍耐到日後才另行報復,請現在馬上反悔吧。
最終,雙手平安無事地回到了胸前,我再次抬頭仰望,戰戰顫顫地觀察這個男人反應。
「不用看我,我……我不重要……」這個男人神態疲憊,不斷重重地喘息,彷彿下一秒就要斷氣了,卻仍然堅持繼續講話,像是正在講遺言一樣:「你……你記住一點,就是……你的所有權……強……部的決定,我一定……一定全力支持……」
因為他喘個不斷、聲音又小,害我聽漏了不少字詞,但關鍵的都有聽到了。
總而言之,即使這個男人確確實實地佔有著我,卻仍然必須全力支持某個強力部門的決定,再怎麼難受亦絕不違抗。果然這個髮夾是國家配發下來的高科技監控器材,而非他自費添購的路邊貨,畢竟,假如讓他自行挑選的話,絕對不可能挑選這種花朵造型虐待自己吧。
髮夾的問題總算暫告一段落。
這個男人帶領著我離開了這棟宿舍,因為我不知道要往哪一個方向走,便安份地跟隨在他的身後。但他的恐女症狀尚未平復,恐懼促使他不斷以轉頭過來確認我的行動,因而時走時停、彆扭彆扭的,害跟隨著他的我也走得非常為難。
好不容易才終於抵達商場,明明是頗短的距離卻讓我感到異常疲累,但我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而頂撞他,一口烏氣只能默默吞下。
正好這個男人又開始站著不動了,我便趁機四處看看,轉換心情。這個商場還真是挺大的,比自治區裡的任何一個商場都還要大,監控鏡頭的數量亦遠比自治區裡的更多更密集。
畢竟自治區外面的人類實在太多,不可能縱容所有人類一起胡作非為,為了壓制他們的劣根性,這種程度的監控錄影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在心情正要逐漸好轉之際,左側迎來了一陣突如其來的衝擊和痛楚,嚇得我心跳幾乎停頓。是這個男人冷不防地伸出了魔爪,牢牢抓住了我的左手。
因為我心裡正在說人類的壞話?但他不可能知道啊!難道是表情露餡了嗎?
我隨即轉頭過去,卻看見了一副茫然呆滯的白痴臉。他根本沒有在生氣啊,那為甚麼突然抓住我了?神經病?
「我、我想說……這裡人多混亂,容、容易走丟。這樣握著……應該……比較好?」這個男人的恐女症狀尚未緩和過來,又突然勉強自己進行身體接觸,以致說話整個結巴了起來。
幸好我的通用語學得不錯,勉強能聽明白,還順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搞清楚了。
這個男人除了恐女症發作之外,還害怕我會被其他人類拐走啊。所以從剛才開始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距離,避免我離開太遠被其他人趁虛而入。如今在商場裡面實在有太多的人類了,風險大幅提升,不得不直接抓住才能確保我的安全。
果然,人類最大的威脅就是人類自身,所謂敵人啊。
「嗯。」
為了報復這個男人剛才把我嚇個半死,我格外使勁地緊緊回握他的這隻罪魁禍手。他的心跳隨即猛烈加速,程度之大彷彿是要活生生把肋骨撞斷。怎麼會有如此可悲的人類啊?害我也稍微有點內疚了呢。
這個男人隨後轉身過去奔跑了起來,粗暴地拉著我衝進人群。看來他也有點自合之名,知道這樣子撐不了多久,故此決定速戰速決。
「走、走走走!去去去吃吃、吃午飯!」嘿,就連結巴也變得更加誇張啦,發作得這麼嚴重到底能不能撐到餐廳去呢?
歡愉的心情足以掩蓋肉體的痛楚,即使手臂被猛力拉扯著亦只是小事一樁。當下我最在意的反而是另外的一個問題——剛開始不是說出來吃早餐?怎麼突然變成吃午餐,難道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剛才那段路竟然花掉了這麼多時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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