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老婆已經有過獨自出門的經驗了,但活動範圍只有延伸到同樓層的垃圾房而已,甚至還沒有自己去乘過電梯。
雖然已經有在進步了,但仔細回想起來,自送完便當的那天開始老婆就變得有點怪怪的。經常神不守舍、欲言又止,像是在煩惱著甚麼重大的問題,卻又不敢拿出來與我討論。
是對我有甚麼不滿嗎?是想要買很貴的奢侈品嗎?還是正如局長所說的,警局的環境對精靈族帶來了不好的影響嗎……也有可能只是我被那句話影響了,把正常的也看成不正常。
我心存僥倖地默默觀察了一段時間,但情況並沒有好轉反而是不斷惡化,直至星期五早上送我出門的時候,她才終於把憋著的那句話說了出來:「老公,今天的晚飯會不會準時回來吃?」
還以為是準備說甚麼大事,竟然只有這樣?
「會啊。」
「會不會突然放假?」
「……應該不會。」
「嗯。今晚我會多做一些好吃的菜式,希望你能準時回來。」
我被這連串的問答弄得一頭霧水,但看見老婆久違數天地展出笑容,便不以為意地出門去了。
在上班期間,每當我稍微空閒下來,就會思考老婆原本是在煩惱甚麼,今早的那段問答又是甚麼意思。加菜當然是為了慶祝吧,但要慶祝甚麼?節日嗎,是精靈族的傳統節日嗎?但慶祝節日的話可以光明正大地直接說出來吧,現在好像有點神神秘秘的,應該是要搞驚喜吧?
但今天不是我生日,只能是某種紀念日了吧。但我跟她才結婚不到半個月,是能有甚麼紀念日?啊……相識兼結婚的兩週紀念?一週、十天、一個月的紀念倒是可以理解,兩週這個數字有點不上不下啊,這就是所謂的文化差異嗎?
但無論老婆打算慶祝甚麼,已經確定今晚要加菜了,那我也跟上節奏買個蛋糕回去吧?多加一份甜點總沒錯,能夠假裝我也有慶祝的意思。即使我只是自作多情,根本沒有任何慶祝活動,偶然吃個蛋糕也不壞啊。
所以,我在下班回家的途中轉入了附近的商場,從蛋糕店裡買下一個小小的水果蛋糕。相比起芝士和巧克力,老婆應該會比較喜歡水果的吧?
我買了一個小蛋糕,那老婆又準備了甚麼呢?畢竟是煩惱了好幾天才準備好的驚喜,絕對不會只是單純的加菜吧。越是接近家門,想像出來的畫面就越是仔細、越是清晰,在我踏出電梯的瞬間,隨即聞到一陣淡淡的香味,還彷彿聽到了老婆叫喚我的聲音。
懷著前所未有的期待在走廊上快步前進,遠遠地看見隔壁和我家的大門都打開來了,難道老婆有邀請鄰居過來幫忙製造驚喜?沒想到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跟附近的主婦打好關係了,但時間掌控方面好像稍微有點失敗呢?現在已經是我下班回家的時間了,怎麼還沒有準備好啊?
為了反過來嚇她們一跳,我隨即放輕腳步,明明是要回自己的家卻活像小偷般鬼鬼祟祟,緩慢而安靜地走到門外悄悄探頭窺看。裝滿咖哩的鍋子打翻了,我柔弱的老婆倒卧在地板上,被一個金髮男人壓著肢體、堵著嘴巴。
在回神過來的時候,蛋糕盒已經砸在那個男人的頭上,所以我又往他的臉補上一腳。在他連爬帶滾地離開了老婆之後,我便騎到他的身上,抓緊他的頭顱朝著地板不斷敲擊。
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失去平衡的我趴倒在地上,被那傢伙掙脫掉了。尚餘幾滴咖哩的鍋子在地上滾動,銳利的邊緣沾著鮮血,有一種很適合當武器的感覺。所以我把它撿了起來,準備用它敲破那傢伙的頭殼。
「不要追!你正在流血!」此時,老婆走過來扶著我的肩膀。掛在她臉上的憂慮、紅腫以及淚痕使我清醒了不少,得先站穩腳步,才能追上那傢伙啊。
「不要追!你傷得很重!」半跪在地上的老婆牢牢地環抱著我的腰、拖住了我的步伐,爭取到足夠的時間讓我的大腦恢復運作。
我認得那張臉和那頭金髮,就是隔壁的那個廢物大學生。
對,不追也行,他跑不掉的。
「……你等一下,我去拿急救箱。」老婆確認了我已經放棄追擊之後,隨即狼狽地轉身往櫃子的方向爬去。
我頓時慚愧得無地自容,本能地把老婆拉回自己的懷裡,把她好好保護起來。明明才剛經歷過那般駭人的體驗,雙腿發軟得甚至無法站立起來,卻還為了我這微不足道的傷勢而奔波,為何?為何如此善良的她不得不承受那樣的屈辱和痛苦?
「……對不起。」
是我的責任,是我害她受到了傷害。假如我沒有在走廊放慢腳步、沒有繞路去買蛋糕、沒有浪費精力去思考加菜的意義,就能更早一秒阻止那個人渣。
如此猖狂的暴行不可能是初犯,想必已經有過言語和行為上的騷擾。對啊,這個才是老婆在最近幾天變得失魂落魄的原因!是我忽略了,是我沒有重視她的求救訊息,未能在滅頂之前抓緊那雙救助的小手。
實在太遲了,來自人類的惡意已經深深地刻印在她的身上、刻印在她的心底。
「對不起。這次我絕對不會放手了。」
抱擁因為遲來而更為緊密。我不敢奢望自己的溫度能夠覆蓋陰影,只盼望老婆能確實地感受到我的存在,以及我的懊惱和內疚,盼望她能明白到即使所有其他人類都可能對她圖謀不詭,但我永遠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守護者。
生生世世,永不離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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