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小唯在新住所的地板上醒來。
從隔音良好的氣密窗往外看,今日的氣候不像昨日那般艷陽高照,而是有著清涼微風的陰天,濕度也略為提升。她將米色的天鵝絨薄毯披在身上,起身將風扇關閉,並且開啟窗扉,讓自然風進到室內。
在這秋老虎出沒,日夜溫差大的時節,此時正是一天當中氣溫最低的時段。或許是在山上的緣故,悶熱感消失了,平靜而舒爽的觸感取而代之。
小唯深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睡意全消,感覺胸腔中的肺泡全都伸展開來。她神采奕奕,一大早便出門前往幾個路口之外的傳統市集,半路上,用昨日在車上「撿到」的提款卡在便利商店內的ATM領了一些錢。沒錯,她真的動用了這個帳戶的錢,就算這一切真的超級無敵可疑!
別說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存摺與字條很可疑,從翁修女士出現之後,至今的每一件事根本全部都可疑至極……因此,她決定省略這些詭譎的旁枝末節,專注在接手餐廳的業務上。
況且,真要說的話,存摺很有可能是昨天那名少年留下的。真相或許比想像中更加普通也不一定。總覺得若真是如此,她還一直糾結在這件事上說不定其實很蠢?
正因如此,小唯決定以「平常心」使用這個帳戶裡的「公款」。
市場早已人聲鼎沸。她感覺全身的肌肉有些僵硬。時間明明還那麼早,市場裡居然擠滿了買菜的婆婆媽媽……她開始猶豫是否要走入人群。現在還來得及撤退,在呼吸開始急促之前……內心的怯懦與購入新鮮食材,開始美好的第一天的慾望在腦袋裡天人交戰。
正當身為廚師的本能即將戰敗的時候……
「哎呀,是生面孔。好可愛的妹妹!」
左手邊第一間蔬果店的老奶奶站在店前,慈祥的笑著對她打招呼。
「來、來,第一次買菜嗎?我們今天進了新鮮的芥藍喔!要是想找肉品,奶奶推薦下個路口的綠色鋪子,那裡我也常去,老闆是個像熊一樣的傢伙,但挑肉的眼光一流呢!」
小唯在熱情的攤商奶奶招呼之下,不知不覺朝市場踏出了第一步。在蔬菜鋪奶奶店裡採購了一些當令蔬果之後,就像是身為廚師的開關被打開了一樣,專注於評估食材並採購。由於這座城鎮的地理位置離海並不遠,連夜送達的魚蝦都還是活跳跳的。另外,剛宰的豬肉與雞肉也忍不住購入了一些。要是想要買昂貴一點的牛肉,在市場周遭的商店街有一家專賣牛羊肉品的肉店……這裡比她所想的還要便利,物料價格也比都市更加划算。
小唯身處異地的不安感稍微緩解,或許是身處鄉村的人們多了一份親切,抑或是兒時記憶的既視感作祟。溫暖的人情味使她對於適應一個新的居所難得懷有樂觀的想法。
採購完畢後,她提著大包小包步行前往食之堂。遠遠便望見位於食之堂上方的懸崖頂部,那棵巨大的樹木。
像是地標一樣,那棵樹聳立於這座城鎮的高處。樹上盛開的白花幾乎掩蓋了蒼翠的枝葉,因為太過雪白,陽光反射的光線有些刺眼。那棵樹已是接近神木那般壯麗的存在。那種分量,要說那處懸崖的土壤都靠那棵樹的樹根穩固土質的話,小唯認為完全很有說服力。
抵達通往餐廳的小道巷口時,她接到拖吊業者打來的電話。通常拖吊車與修車廠的業務是分開的,但在這裡似乎並沒有分得那麼細。這是昨日晚間,小唯接到同一位拖吊業者致電的電話得知的。這座鎮上的車廠大多有兼做拖吊服務,附近的城鎮似乎也是如此。
對方表示已經將車子的輪胎換新,並且即將開往宿舍。小唯考慮了一下,還是請對方將車子開到餐廳來。
餐廳一帶入夜後真的相當黑。她擔心會遇到比幽靈更加可怕的東西。比如說,心懷惡意的人類。
掛上電話,小唯心情愉悅地步向餐廳的方向。一旁的稻田內,結果的稻穀謙卑地彎下腰,隨風搖曳。灌溉的水溝內水質澄澈,在晨光下粼粼閃耀。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美景了?
就算這一切都是騙局也無妨。她心想。
來自人倫與大自然的感動在胸口一帶搔撓。不是什麼強烈的情緒感受,但對內心早已冰凍三尺的她而言,足矣。
小唯放慢腳步,泥土地的觸感柔軟而踏實。右手邊的山壁上長了許多青苔,再往上幾乎是分不清水泥與泥土的斜坡分界。樹林的蒼鬱阻擋了日照,讓樹根穩固的土壤濕濡,多餘的水分便灌溉著佈滿整面水泥的苔蘚。秋季接近中午的悶熱微風一到這裡估計也會被這樹蔭過濾,變得涼爽吧!
位於小路末端的食之堂在朝陽照耀下顯得莊嚴。這樣與大自然合為一體的建築著實少見,她從遠處望見盛開在屋頂上的牽牛花,花瓣上尚未蒸發的朝露反射出耀眼瑩亮的光芒。
一朵朵潔白從高處飄落,小唯這才發現那油桐花瓣來自更高的地方,抬頭張望,卻因朝陽的照射看不清懸崖上方。這幅光景宛如那花瓣是從散發純潔之光的天國飄落一般。
這樣看來懸崖上的神木也是油桐樹。花卉的陣陣清香隨風而來。一排野薑花盛開在食之堂外圍,與後方的農田作出自然的區隔,連圍籬都僅是細竹交叉,再用細麻繩固定的簡單構造。
小唯在靠近大門時看到了那個孩子。
實際上遠遠就能發現靠在食之堂大門對側的鮮紅色小型腳踏車。昨晚還沒有這台車。但她忙著欣賞新工作地點的美景,一台腳踏車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關注。
那孩子是個男孩,目測大約五、六歲,穿著天藍色的羽絨外套與單寧長褲。他肩上斜背著一個用來裝便當的藍色束口袋,踮著腳尖,隔著木門上的毛玻璃,朝餐廳裡面探頭探腦。
「我們還沒有營業喔。」小唯說。
那孩子著實嚇了一大跳,整個人跳了起來。他滿臉通紅地僵在原地,看起來不知所措。小唯有些罪惡感,畢竟她沒想到對方會嚇那麼大一跳。
「啊……抱歉!我沒有要嚇你的意思。不過,本餐廳這兩天會試著營業。雖然味道與菜單會與之前不太一樣,但歡迎你帶家人一起來吃看看喔!」
基於對方還是孩子,她不太熟練地將說話的用詞變換得容易理解。雖然不知道這樣究竟行不行得通,還是反射性這樣做了。
「我……我不是來吃飯的!」那孩子扭捏地揪著衣襬。
「我……是來許願的。」
……啊?
那孩子從便當袋裡取出一個日本動畫人物印刷的橘色便當盒。雙手捧著便當,高舉過額頭,像是朝貢一樣遞向小唯。
「我聽說只要帶著吃的東西來這裡,就可以實現願望。所以,我想要許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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