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極短篇 - 良心

良心

Jul 15,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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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這首歌的人都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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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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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瓜樹，木瓜果，木瓜長得像人頭。

樹下小狗在看守，

不要怕，沒人偷，我們家木瓜多！

木瓜樹，木瓜高，木瓜成熟味道好

弟弟伸手向我要，

手太短，接不到，長竹竿才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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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現在的小朋友應該都沒聽過這首兒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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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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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樣講不精確，其實應該說，我曾經聽過，後來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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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起樹上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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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們……我還小，對一切的黑暗都還帶著原始的恐懼。但這晚，我卻獨自……我卻走到黑暗的庭院，打探為何一片漆黑的園子裡，會有枝葉草莖的踩踏聲。

其實原因早就知道了。

是我弟。

他正一手扶著木瓜樹，一手高舉，低著頭，看準方向，往上跳著、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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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著要去搆掛在樹上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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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頭·的·弟·弟·要·去·把·掛·在·樹·上·的·頭·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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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粒粒碩大的木瓜還真像一顆顆人頭，而弟弟的頭摻雜在其中，竟一點都不違和？

唉，我靠過去，順手拾起了地上的長竹杆，輕拍了弟弟的肩，請他讓開，然後，拿起竹杆捅……捅……捅啊捅地……咚！

弟弟的頭落下，滾了好遠。

我跑過去，撿起，為他捏去滿頭的草屑，與拍下整臉的塵土。然後，跺回去，把頭……唔……安在他身體上？還是抱在懷裡？

弟弟也是一愣，最後，「還是放在原來的地方吧。」他空空的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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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聳肩，不置可否，就只是默默地把頭放在他的脖子上。乾涸的斷面無法提供半分黏性，但至少參差的切口還能讓兩段軀體勉強卡合。就這樣，弟弟的頭被放回原位——只是他得用兩手扶住就是了，但對話時的視線自然了許多，「謝謝你，」他說，然後氣氛凍結了片刻，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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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還要跟爸住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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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搖頭。

「要我幫你嗎？」

我看著總是那麼善良的弟弟，此刻，他卻滿身髒汙，面容毫無血色，雖然一直瘦弱的身體總算看起來有些肉了，但那也是屍·體·腐·爛·腫·脹的關係。「算了吧，連頭都被砍了，哪來的能力去找·他·報仇？」

「也是啦……。」

我幫他把垂頭喪氣時滑開的頭顱覆位，然後，然後……，「然後現在要怎麼辦？」

弟弟想了好久，「到山上，讓野獸把我吃了？」

唔……，「不好，還是跳河吧，讓溪水帶走，離這個家越遠越好。」

「嗯。」他點點頭，差點又把頭弄掉。總之，一陣手忙腳亂之後，「那我先走了。」

「好。」

「再見，哥。」

「不見。」我深吸口氣，壓下哽咽，「走吧，還有，小心頭，別再弄掉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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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小心翼翼地轉身，沒入河邊高高的草叢，然後，這輩子沒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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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大宅裡全是老爸驚慌失措的尖叫聲：「不見了！不見了！頭不見了！身體也不見了？！樹上的頭和樹下的身體怎麼會都不見了！」

這天，他被嚇到一病不起，而短短的餘生中，都在驚懼中渡過，夜夜擔憂那個抱著頭的無頭鬼來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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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人就算再有錢到無法無天，終究還是怕夜半鬼來敲門嘛。或許，這代表了醜事幹盡的老爸還有那一絲絲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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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跟我比起來他簡直是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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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設計讓老爸砍掉弟弟的頭，去掉那將會分走一半家產的心頭大患，還讓他們不會懷疑到我這個接收大富大貴的始作俑者頭上，哼，良心？良心能當飯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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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知為何，我這輩子沒再吃過一口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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