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雁清單手托著下巴,望向車外後退的街景,腦海的記憶也同步回放到今晚所發生的一切。
那時剛好趕上飯點,餐廳裏座無虛席,甚至還有人站在了餐廳外排隊等叫號。游雁清在一樓忙著點單上菜擦桌子,根本也顧不上去想什麼陳日文黃希美了,心裏只是想著這麼多人是要忙到什麼時候。
未幾,她看見有位女客人的外套掉在了地上,她便走過去半蹲下來,把衣服撿起歸還給那位客人。眼看外套快要遞到客人手上了,對方的叫聲和杯子敲擊硬物的沉悶聲瞬間響遍了餐廳。
杯子最後以幾下清脆的聲響完結了它與地面的碰撞,滿杯的凍檸茶不止灑滿在米白色的地磚上,也打濕了游雁清整個後背和發尾。
她捂著後腦回頭一看,發現身後的人正是黃希美。
黃希美佯裝愧疚地說:「哎呀,不小心碰倒了。」
游雁清覺得黃希美的戲實在太爛,她猛地一個急起身想要問黃希美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但不知道是因為被杯子砸到後腦還是因為急起身的緣故,導致她兩眼一黑,整個人站不穩之餘還向前栽去。旁邊的女客人見狀再次高呼,幸好經理早已聞聲而來,穩穩地把游雁清接著,問游雁清怎樣了。
這一下倒是把黃希美嚇到了,她就是想整蠱游雁清,頂多是要她濕透罷了,哪還想過會有這樣的情況?她向陳日文瞧去,反是發現他緊張的目光完全放在游雁清身上,一眼也沒有看過自己。
她用腳尖踢一踢陳日文,讓陳日文回過神來,說:「你這麼緊張做什麼?不就是弄濕了,嘖,也不知道是要裝給誰看。」
黃希美本意是指游雁清這是裝給陳日文看的,但偏偏這時任思遠一臉著急地從二樓下來了。陳日文當下隨即瞭然,眼裏為數不多的在意通通化作了一聲悶哼。
游雁清用力地眯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再睜開眼時終於看得清明,而黃希美的陰陽怪氣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得罪了這兩人什麼,明明自他們談戀愛之後,她就跟兩人再無瓜葛,更不用說主動去招惹他們。現在被他們搞得如此狼狽,除了懷疑他們腦子有病,游雁清想不到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這樣的狀況,她扶著桌子,站直身子,冷冷地說:「你們有病?」
此話一出,周圍嗅到有大戲看的食客開始拿起電話拍攝。
經理完全不知這三人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光聽對話也察覺到三人有些恩恩怨怨。趁著事態還沒走向無可挽回之際,她趕忙把游雁清拉走,遠離戰場。
雖然游雁清再三強調自己並無大礙,但經理還是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讓她把身上的水漬擦乾。任思遠沒能控制自己的手,他握起了游雁清的手腕,輕輕地擦拭她手上的污漬。
游雁清看著自己被溫柔觸碰的手腕一怔。
然後任思遠按著她的肩膊,把飛濺在她頭頂上的幾滴檸茶抹去,又問傷到哪裡,痛不痛。
本來游雁清只是覺得很生氣,但經任思遠這麼一問,她反而覺得有點委屈,眼眶忽地發熱,甚至連鼻子都在發酸。
突然間很想哭,也很想說痛。
忍住快要掉下的眼淚,按住了想被呵護的衝動,游雁清低著頭,也不敢看任思遠,極力克制想要哽咽的聲線,說:「我沒事,你快去忙吧。」
「我頂不住啦!快讓阿遠上來!」曾樂平也剛好在對講機裡鬼哭狼嚎。
經理覺得游雁清始終是傷了頭,之後要是出了什麼事她可負責不起,便提早讓游雁清下班回家休息。在游雁清換衣服的那段時間,陳日文和黃希美受不了餐廳內各人的目光和竊竊私語,迅速地結帳離開。但誰知剛出了三重味門口,任思遠就把他們攔在白柱後。
所以當游雁清踏出門口時,她就看見陳日文舉著拳頭扯著任思遠的衣領不放,奇怪的是不見黃希美。
游雁清快步把任思遠拖回三重味,問他怎麼回事。
「清算一下私人恩怨。」任思遠淡淡地說。
「啊?」在她印象中,任思遠和陳日文在初中都一直有來有往,但不知道因為什麼,初中過後關係似乎就不如以往般緊密,有些不鹹不淡了。她那時候還以為是分班的關係,但現在聽起上來似乎另有故事。
「沒什麼,你現在要回去了嗎?」任思遠問。
「⋯⋯嗯,經理提早放我走。你也快點回去幫忙吧,要是扣你工資那就虧了。」
任思遠心想剛剛餐點全都出了,大家都在埋頭吃飯各吃各的,還能忙到哪兒去。
他決定把什麼「溫水煮雁」的理論全部拋諸腦後了,伸手將游雁清臉上的幾縷碎髮撥整齊,說:「這次輪到你報平安了⋯⋯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
是啊,該想通了。任思遠已經不想再默默忍耐,不想再做朋友了。剛剛他握起游雁清的手時,他甚至想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對不起」——只是他又有什麼身分,又憑什麼可以作出如此親呢的動作,甚至說游雁清受傷責任是出於他沒有保護好她?
他又不是游雁清的某位家人,某位至親。直至現在,他也只不過是游雁清長長人生中的某個朋友,某個網友罷了。
雖然任思遠今晚沒有坐在身旁,但回想起任思遠替她整理頭髮的一幕,彷彿還能感受到任思遠指尖擦過額頭時留下的餘溫。游雁清不是傻子,握手還能勉強說是當時太過擔心的朋友行為,但幫異性整理頭髮就很明顯超過了朋友行為——她自己也有手,任思遠提醒她便可以,沒有必要自己動手。
然而當時的她只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愣住,什麼也說不出,什麼也想不通。
直到此刻嗅到了些不對勁時,想問任思遠為什麼時,她才意識到過去數晚都坐在她對面的任思遠,如今還在三重味打工。
任思遠以前沒有這樣的行為舉止吧?若是有的話,她早就離得遠遠的了。
習以為常真是可怕,習慣一個人在身旁的感覺也很可怕,當那個人不在的時候,就會覺得自己的周圍是空蕩蕩的,心裏也是空落落的。
游雁清回到家後,思索了一會兒,終是沒有撥出電話給任思遠,只是發了則短訊給他。看著這幾晚任思遠發給她那些「到家了」「早點休息」「晚安」的訊息,游雁清不知不覺間竟看得出神,直到游母催她去洗澡,才混混沌沌地放下手機,拿起浴巾洗澡去。
殘留在身上的檸檬茶氣味是被游雁清洗去了,可那酸酸澀澀的滋味卻尚未能盡除,如絲亦如縷,靜悄悄的,入了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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