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到,停筆。」監考老師洪亮的聲線如同平地一聲雷,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檢查答案的游雁清嚇了一跳。她一個哆嗦,手上的原子筆就握不住,像幾個小響雷趕在一起似的,「劈啪砰」的跌落在地上,然後翻滾數圈,停在了任思遠的椅子下。
這種小動靜在鴉雀無聲的情況下就像一個大喇叭,引得班裡的人都往游雁清那邊看去。雖然考試期間大家都是隔開坐,但坐在游雁清身旁的女同學還是目睹了整個過程。她抿實嘴巴,努力讓自己不笑出聲,因為游雁清那刻驚慌失措的樣子實在太滑稽了。
游雁清無奈地向大家笑笑,然後努力踮著腳尖往前伸,嘗試自力更生,看看能不能把筆勾回來。結果那筆還沒碰到呢,就先碰到了任思遠的椅腳。
「安靜!試卷都還沒開始收呢!再有人發出聲響就扣分!」監考老師望著游雁清那邊說。
游雁清隨即坐得板直,默默地收回了右腿,不敢再亂動。倒是她前面的任思遠,彎低身子,把椅子下的原子筆拾了起來,又撥了撥筆上的灰塵。最後他趁著收卷可以回頭望時,才把筆輕輕地放在游雁清的桌上。
游雁清見狀,雙手合十,向他一拜,以示謝意。
還是傻傻的,沒甚麼特別,任思遠心想。
等到監考老師一走,先前針落有聲的班房即刻吵鬧了起來,話題都離不開剛剛那份試卷,例如「你會不會做最後一大題?」、「選擇題選了甚麼?」還有「我這次肯定不合格了!」。
陸淼考完數學卷就面如死灰,但這並不妨礙他和前面的李佩芝對答案。對了沒幾題,他就已經放棄了。
別人說的「不合格」是真還是假,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就算他不說,他的不合格也肯定是真的。
他常年一支筆走天下,連筆袋都沒有個,把筆直接扔進書包裡就已經收拾好全部家當了。他沒等上正和別人相談相歡的李佩芝,背著書包就往任思遠那邊走去。
見任思遠的筆袋還放在桌上,按耐不住手癢,便拿起來看看,一窺別人家當。
「這是甚麼⋯⋯」陸淼嘀咕,然後從筆袋裡拿了一塊手指頭般大小的白色物體出來,「擦膠?」
一邊在收拾東西,一邊在和游雁清、女同學對答案的任思遠這時才察覺到陸淼的存在,轉過頭來看向他,「嗯?」
陸淼拿起桌上另外一塊套有紙殼的橡皮擦問:「你一個人帶兩塊擦膠幹嘛?還不如帶兩個塗改帶。」
「在哪裏找到的?」 有紙殼的橡皮擦任思遠認得那是他的,至於那塊小的⋯⋯他一直以為不見了。
說起來,當初還是因為它而定下了那個有點幼稚的遊戲名稱。
「就你筆袋裏面的暗袋啊,你不知道?」若不是手背突然間傳來拉鏈的冰涼感,陸淼也不知道袋內暗藏玄機。
暗袋跟筆袋內裡都是深黑色的,就連暗袋的深黑色拉鏈頭,也是精緻小巧得很,整個暗袋隱蔽得令人難以察覺,簡直天衣無縫。
任思遠知道自己的筆袋是有暗袋的,但因為暗袋的拉鏈不順滑,經常卡住,所以暗袋他也沒用多少次。
「而且我現在才知道你有撕擦膠的癖好啊,」陸淼的指尖撫過橡皮擦上唯一的粗糙面,「但你撕得還挺整齊的,我以前都撕得坑坑窪窪的⋯⋯」
「那是之前游——」
「咦?!」陸淼陡然變大的聲線蓋過了任思遠的話,他像是發現了甚麼驚天大秘密,眯起眼睛細看橡皮擦——在靠近粗糙面的一角,有著像是用鉛筆輕輕寫下且不顯眼的字跡。陸淼看著上面的字,遲疑不決地讀了出來:「⋯⋯Y⋯⋯N?」
YN?
任思遠也不知道橡皮擦上原來有字,還以為自己想錯了橡皮擦的身世,怔了一下,但很快又想通了。
「甚麼YN?」李佩芝不知何時竄了過來,看了眼橡皮擦,八卦地問:「誰的?哪裏找到的?」
「任思遠橡皮擦上的字,暗袋裡面找到的。」陸淼把橡皮擦交給李佩芝看,說:「這是他名字吧⋯⋯」
「你傻啊?任思遠的名字怎麼可能是YN?YSY才對吧?」李佩芝饒有趣味地看著橡皮擦,還不忘叫上游雁清:「還收在暗袋裡面珍藏,哎呀,雁啊——來聽八卦啦!」
游雁清依依不捨地跟女同學結束了「第33題選擇題的答案是A還是C」的辯論,對李佩芝的這邊八卦小組說:「啊?甚麼八卦?不是說放學趕著去看貓嗎?我早就收拾好東西等你們啦,要不然邊走邊說?」
任思遠一開始還想多謝游雁清轉移話題,但是聽到最後一句時他覺得還是算了。為免得話題繼續發酵,越描越黑,任思遠眼明手快地從陸淼手中搶回筆袋,收進了書包,然後單手勾著陸淼的肩,催促道:「快走快走。」
「任思遠的八卦啊,他橡皮擦上寫了YN,還藏得那麼深,我猜那字母肯定是代表他暗戀的人。」李佩芝說。
游雁清在心裡偷笑,一來想不到任思遠也有喜歡的人,二來也想不到他也會做這麼幼稚的事,把暗戀的人的代號寫在橡皮擦上。
說「也」是因為自己都不成熟得哪裡去。若是有人翻開她中英數以及其他科目的任意一本筆記,說不定都能看到「陳日文」三個大字或是代表陳日文「CYM」的字母。
「但我們班除了陸淼,沒有人的名字是兩個字的吧?」游雁清想了想。
「是啊,說不定是別班的。」李佩芝伸手拉停正要走出班門的游雁清,說:「話說回來,不叫上陳日文一起去嗎?」
「啊?叫他一起去看貓?為甚麼?」
「還問為甚麼?」李佩芝隨即反問。
「他⋯⋯」游雁清頓了頓,目光迅速掃過班房裡的每一個身影,不到三秒就找到了陳日文。她見陳日文正和其他人聊天,便說:「他會來嗎⋯⋯平時他都是跟李毅朗他們一起玩的。」
「試試才知道有沒有嘛,反正早上的時候他也聽到這件事。」李佩芝見游雁清神色有些動搖,便再推一把,「又不是讓你們兩個單獨相處,我們一群人幫你掩護呢,不用怕尷尬。難道你就不想跟陳日文一起放學嗎?」
「⋯⋯我想⋯⋯但是,要不要先跟陸淼他們說一聲?」
「哎呀不用管他們啦。」李佩芝樂於做紅娘,興致勃勃地拉著游雁清就往陳日文那邊走。走到陳日文跟前時,她用眼神示意游雁清主動開口。
「陳日文,」游雁清鼓起勇氣邀請,「你要不要一起去看貓?」
此話一出,陳日文周圍的男生都在起哄,其中之一的李毅朗湊過去,說:「為甚麼只問陳日文,不問問我們?」
「對嘛,我也想看貓。」
「長這麼大沒見過貓,請問甚麼是貓?」
「哈哈哈哈!」
李佩芝眼帶殺意,默默地向他們舉起了拳頭,那群男生才收斂些許,因為他們都知道李佩芝表面看上去可愛乖巧,實則是個有跆拳道黑帶的狠角色——傳聞李佩芝在小學畢業典禮時曾以一己之力制服劫匪。
游雁清感覺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
「她只對我說,關你們什麼事?」陳日文把前句的每個字都咬得清楚,生怕別人聽不懂;然後又對游雁清說:「你特意來叫我,我當然會去。」
不知道消防員救不救臉上的火?游雁清心想。
「喔唷——」李毅朗背上自己的書包,跟身旁的人說:「各位沒貓看的孤家寡人,散了散了,還是回家看書溫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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