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思考放棄，時序進入十二月中，高中學科能力測驗的準備已經到達緊鑼密鼓階段，就連下個星期要登場的聖夜儀典都無法搶據三年級生們心中的一角，識時務的幽靈就應該在此時退場，不是嗎？如果說突然讓愛婕決定寫下那些故事的思緒稱為「幽靈」，也是時候她把心緒抓回課業上了。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Nob3oE66J
如果我能以大人的天真相信方愛婕突然決定全心全意準備考試，就可以從此忘懷這三個月來的事嗎？這個問題我不知道答案，而且我一點都不相信她在短短一星期內就驅散了幽靈。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24nF6oLb
星期五的週考，我在愛婕的考卷上看到一行字：「掃地時間，後門見。」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fuEKgCBa
下午的第二節和第三節課之間，有二十分鐘的打掃時間，這個時間導師通常會回到自己的班級，看看她們並處理總是會有的雜事，或者只是聊聊。我衡量著今天該做的事，週記等下中午可以拿回去，幾樣調查表在星期三前都已經解決了，我想一個掃地時間的消失並不會造成什麼困擾。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YzLYXW2dv
往後門的路上，我往大榕樹看了一眼，樹下沒有傳說中的青茶，也許這個月以來終於冷到讓人失去對飲料的渴望。我倚著拉上的鐵閘門旁邊，等待的時間中突然覺得好笑，已經是第三次讓她決定時間與地點，她的目的對我而言還是像和羊的幽靈一樣飄渺。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15pSp8tDX
我大概是在第六、七分鐘左右失去耐心的，不過才短短二十分鐘空檔就空耗了百分之三十的時間，不過我沉下氣，暗暗祈禱愛婕打算說的最好不要再是有關幽靈的鬼話。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8BoeOYCxG
進入第十分鐘後，我終於承認不是她臨時遇上什麼，就是她根本忘了這件事，至少現在還來得及讓我回二班看看，我盡量不去想愛婕可能在我離開的下一秒來到這裡的可能性，快步往三年級教室走去。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mrfQKJuy
還沒走到三年二班就感覺到那種不尋常的喧鬧，並不是說平常的打掃時間不吵，而是今天的吵鬧有種騷動的氛圍，我聽到她們低聲交換「老師來了！」一邊小心翼翼抬頭看我。在窗邊，我看到兩個女孩相對而立，面對我的高個子短髮少女一臉不耐，頻頻別開頭，我認出那是我們班的董樂山，背對我的那個嬌小一些，蓬鬆的栗色捲髮輕攏白襯衫肩頭，我心底一緊，知道那是原本跟我在後門相約的女孩。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U6KN3EBi
兩人似乎已經僵持，因為我沒有聽到任何一方說話，然後樂山彎身大概是從書包找出一大張紙，塞進愛婕手中。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PkJuGtrh3
「我並沒有特別想留著這種東西。」跨進教室的同時，我聽到樂山咬牙切齒的聲音。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e4M9i0vaO
愛婕匆匆把紙摺小，塞進制服裙口袋，這時樂山已經坐下、翻開桌上的書，愛婕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當她看到我時，遲了一秒，才堆上悽慘的笑容，在課桌椅間狹窄的走道上小心穿過我的身側。我只用餘光一瞥樂山看書的背影，隨即踏出教室，緊追愛婕漸遠的身形。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5QdmeJLbC
雖然她走得飛快，以我的步幅還是大可在下樓前追上她，但我始終與她維持三五步的距離，直到我們走進中庭，才快步趕上。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rI2dJIxjv
「愛婕，發生什麼事？」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Cv8DcKtQ
她放緩腳步，轉身面對我，雖然圓亮的雙眼一點也不遲疑地迎上來，但嘴巴吸氣時細微的顫動還是洩露了她的不安。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tx0gh4yds
「真的很抱歉！我沒有準時赴約。」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g15nHcQeo
「不要緊，我相信妳有更重要的事。」我搖頭表示不介意，「但我希望妳能告訴我是什麼，畢竟看起來顯然和我班上的學生有關。」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KgmZg6Qv
愛婕垂下頭，默默走到噴水池邊坐下，我跟了過去，站在她面前。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3BQc10GV4
「我聽說她也遇過幽靈。」愛婕望著汨汨向池緣擴散的水波，悠悠開口，「但她是假的，她只是一個模仿犯。」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U1xmzuiqT
我想「她」指的是樂山，但我完全不懂方愛婕想要指控的是什麼？若說對她而言幽靈就是讓她在考卷寫下故事的衝動，這次的考卷上根本沒有任何一篇故事。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8xbYenrtp
「妳說董樂山模仿了什麼？」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GTQgnufi
愛婕猛然轉向我，然後又緩緩望回水面。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CkAvQNuI
「她失敗了，沒有人能假冒幽靈的故事，所以她毀了真正的故事，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也許某個老師沒有鎖好櫃子。」愛婕說完話，目光移到她交疊膝上的手，但在睫毛之下，我可以感覺到閃爍的視線向上飄動。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BLpzFCSF
她在說謊，雖然我讀不懂少女的表情，但打從一開始她所謂「真正的故事」就不存在，因為我是直接從監考老師手中拿到三年五班的考卷，除非監考老師也在這個陰謀中，不然就是這個故事根本不是三年五班的任何一個學生寫的。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Y0lSFkt1k
中庭樹蔭遮擋大半冬日虛弱的陽光，陰影中愛婕垂頭的樣子看起來更加灰暗，瑟縮的肩膀被蓬鬆長髮襯得嬌小，灰毛長襪包著的雙腿在暗影中幾乎看不見。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編造故事？在明白之前，或許不該急著戳破？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lTz5dIg75
「那麼我可以知道被毀掉的故事原本應該要是什麼嗎？」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23BZdUxaF
愛婕抬頭，笑容又漸漸爬上她的嘴角，她瞇起眼睛，輕聲說：「不行，消失了就消失了，不可能再回來。」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rw4A3d8z7
「但那是妳寫下的吧？就算是幽靈的意思，妳總是還記得故事大綱？」我溫和但拗直地追問。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7IDrQeydI
愛婕搖頭，她的唇角還是彎的，但眉頭稍微緊了。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bSZkuHLtg
「老師這麼想知道故事的後續嗎？」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tnZguCvoi
我不理會她的反問，繼續說：「妳一定記得吧？鐘樓、噴水池，然後是聖夜儀典，接著呢？殺了心愛的女孩後，他到底該怎麼辦？」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oN6OAo89i
愛婕抿著唇，樣子可以解釋為思考或猶豫，也許是用力、也許是接近傍晚的天冷，她的唇色已經與嘴角相差無幾。說真的，有點於心不忍，看她總是帶笑微瞇的眉眼此刻凝滯在內壓的角度，但我不想在這個關頭放鬆，索性直問。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Nx9CUqVm
「真的不記得嗎？還是……打從一開始考卷上就什麼都沒有？」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05CTpDCgR
那句話問出來後，愛婕慘白的雙唇霎時顫開，她飄動的眼睛根本沒看著我了，手指爬在百摺裙與灰石池邊之間，緊……鬆……鬆……緊……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hqhERTktM
「真的，真的有幽靈。」說完這句話，她抬頭，看著我的眼睛已經不再游移，十隻指頭也平放在墨藍裙面上，向來清亮的聲音沉下，「不只在考卷上，也在和羊的一切，在每個人之中。」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TTkpLxsL
少女離開噴水池畔，遠比我矮小的身形聳立，在她頭也不回之前，留下最後一句話。44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KeacJV3yN
「等著吧！聖夜儀典那天晚上，你會看到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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