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飛機與邀請，這一次我完全相信方愛婕所為就是來自這段文字，那麼放學後的音樂呢？儘管沒有那麼相符，兩次的相似點是巧合的機率無疑是下降的，所以在考卷上寫也許不是她最終的目的，想到第三次模擬考出現的內容，我霎時由心口毛向周身。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3vz3DeEqg
不知道鐘樓音樂和紙飛機邀請事件發生在什麼時候？第三次模擬考距今將近一星期，目前還沒有聽說相應的流言，也許她在等待平安夜。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MzdIUw45M
「我必須找到她。」再一次，我在心中對自己這麼說，這次心裡浮現的是愣愣望著黑板的捲髮女孩。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qcQ1Av0w
直到隔天上課，我還在想著該如何對愛婕啟齒，直接在教室說呢？還是請她跟我回辦公室？也許午休時間會比較適合，那三張考卷恐怕不是短短十分鐘能夠解決。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w3ohPocSa
後來我決定單刀直入，跟她說必須談談有關模擬考的事，請她在午休時間來辦公室找我，但等她來了之後該怎麼說，我還是沒有一點頭緒，畢竟除了試卷上的紅字外，我對她近乎一無所知，婉伶姊向我保證愛婕的好性情，但淺藍原子筆在卷紙舞出的思緒對我仍是一片空白，只抱著反正要到星期五才有三年五班的課這樣拖延的想法。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jgLzWqrTQ
星期四的最後一節課，鐘聲解救我一整天的心不在焉，所有的女孩在一瞬間都掛起書包，彷彿在傍晚六點把城市切換為夜晚模式的街燈。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6Eo58ulPL
「好了，不用敬禮，直接下課。」我的聲音徒勞隱沒在課桌椅挪動和少女的吱吱喳喳中，我也收拾起講桌上的課本，塞進背包，心緒飄向學生餐廳的滷排骨，今晚又是個無法離開學校的晚自習輪值日。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lbRVCWtrX
抬頭的時候，董樂山站在講台下，雙鬢從微仰的面頰退潮，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這麼多面積的臉，意外發現她其實有豐潤的蘋果肌。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1TLjjI3tJ
「怎麼了？剛才講的還有什麼疑問嗎？」雖然不認為這個女孩會是想談課業方面的事，我還是如此開場，說真的，她到底是想要說什麼？無視於所有師長的叛逆高三生，竟然會主動站在我面前，毫不躲閃地盯著她的數學老師兼導師看。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8RO990EUw
樂山的視線沒有移動，事實上她連眨眼都幾乎沒有，然後我第一次聽到她高而不尖，像是透明塑膠膜一般的聲音：「你覺得杜鵑值得嗎？」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8h8LMXDIb
第一句話就難倒了我，七八歲的差距就像生命的大水溝，看起來只要好好助跑就能跳過，但往往摔得一身髒泥，這一年半以來，我不抱持能夠被學生們當作平輩好友的期待，只求不被她們視為來自成大人世界的威脅。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gL28ZyEwy
但如果是董樂山，我寧可相信她跟所有其他人都隔著一道海峽。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2BzgqZHgU
「妳是指成本上值不值得種嗎？我不太懂園藝，不過我們學校應該沒有杜鵑？」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eE26ca71d
她細而黑的雙眉下壓，兩隻眼睛緊緊瞅著我，明顯的不信任。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LWJgApWR
「算了。」樂山的聲音糊在嘴巴裡，然後忽道：「你平常看誰的書？」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ToiAQkkc
「誰的書？」這次的問題我不僅每一個字都懂，還知道它們湊起來的意思，但我不能明白她突然問起的用意，稍微思索一下，我回答：「如果是說小說那一類的話，我現在不太看。」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7xah7jx4
「那散文？或詩呢？」樂山隨即追問。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HVPizdvli
雖然不明白，我還是老實回答：「如果中學課本不算的話，我大概從來沒看過。」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KTWrmySXV
那一個瞬間，我似乎見到樂山惡狠狠的眼睛，形如白皙臉龐中的汙點。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0ypKogqs
「那妳呢？常常看妳在看書，很喜歡文學嗎？」似乎是馬上被輕視了，我也只能當作沒發現，隨口般地反問。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KlSR32ll0
樂山垂下眼睛，從這個角度看下去，似乎是看著講桌邊緣的紋路，但我已經不能分辨她瀏海下的眼神。良久，她才開口，聲音如冰冷的針尖：「別再裝了。」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psYuRxcQp
在我還沒有聽懂這句話前，她已經轉身離開教室，我追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窗口走廊，仍然不能明白她指的是什麼，短短四字，卻像莫名奇妙被指著鼻子罵了一頓，比起氣憤，更多的是不解，我想樂山多半一廂情願地誤會了什麼，但對於這個「什麼」，我毫無概念。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Fg3DlbOO4
隔天早上的週考，我在董樂山空白的答案欄中看到一行字：「若你願意綻放的春天不能有遺憾，那麼生在缺憾中的我們唯有凋零。」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wEm88JQ4
我盯著黑色水性筆的字跡，比起溫潤的油性筆，這個黑色的句子飽含直透紙背的勁道，但真要比較筆跡或什麼，即使回宿舍後把照片叫出來放大，在螢幕與紙面來回許久，還是只換到一雙酸痛的眼睛。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4uTKaSRH
到頭來唯一的證據就是第三次模擬考方愛婕與董樂山數學成績上的小數點。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0RUZWnY6
我找來一張單面的廣告紙對折，決定把支持兩種可能性的線索分別列出來，一邊寫一邊覺得簡直像南方明每次在最後五頁會開始做的事，而感到自我厭惡。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ohUCg9nvZ
但我還是很快就列好線索，順便在後面括弧日期和資訊來源。方愛婕那半邊寫著「放學後在通往鐘塔的樓梯放音樂（開學後不久，立俐轉述傳聞）、摺紙飛機並在其中寫下考卷故事中的文字（約一個月前，婉伶姊看到）」在這兩點之下，我又多畫了一個箭頭，後面寫著「重現故事場景？」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COBBtfpUY
董樂山那一邊，我寫下「時常在寫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從入學開始？前任導師、我的觀察）、在週考考卷上寫字（十一月十六日，事實）」後面又拉了一條線把那句話抄上去，原子筆在下面的空白停頓一陣，又加上第三點：「似乎想要對我說什麼，但我不理解（今天，事實）」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RxapXKXYO
我望著紙上整齊的六行字發楞，然後電腦突然響了，閃爍的訊息上，我看到李威丞的名字。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cO2vRlS0U
「晚安！最近很忙啊？」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tjVescta9
看著螢幕，我呆了跟剛才差不多長的時間，然後下面又多了一行訊息。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IOJg0QIJq
「在嗎？有件事想問問你？」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KPzYpzyAl
我終於舉起手回應：「你好，真的好久不見了！抱歉上次不在電腦前。」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dojYu4KJH
「XDDDDD老傑//」另一邊迅速傳回意義不明的符號和我許久沒聽到的綽號，還來不及打好招呼，又出現：「最近小葳也不錯吧？」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BsZ0Kzn9k
打到一半的「你最近……」就停在那裡，然後被「backspace」刪除，阿丞沒道理知道我和小葳的事，隨口問候也可以說是禮貌，但我沒辦法多熱情的回應這種問題應該也情有可原。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ZMWVxiKw
「我這兩個月沒跟她聯絡。」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P3nenaH8
「!!!!!!!!!!你是搬到深山了還是怎麼？」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Vo5gy4E0
「就是怎樣了。」我沒好氣地敲鍵盤，自己都清楚聽到打字聲喀喳作響。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l1TYZymXl
「怎樣了？」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24cHGcxr
「分手了。」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52SwbgjsG
有個瞬間，我真的想要直接把網路線拔下來。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dUmltUfZx
「你知道我們現在打算辦一個推理季刊嗎？」話題若無其事地從新的地方開始，我心裡想著「我怎麼知道？還有你們到底是誰？」一邊打出「這樣啊，加油！」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uYChCTGy
「你想參一咖嗎XD」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A78bkYgr7
四年前他在灌完一瓶啤酒後，突然提議要辦台灣推理發展史的主題成果展時那個笑容，毫無障礙地從螢幕上的表情符號浮現，我暫且拋下隨之而來的回憶，在訊息窗打下：「為什麼找我？」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pnIAI7Yj2
「你可是我們的社長大人呢！……沒有啦，因為你有在寫啊，我們一開始會很缺稿，所以我就跟他們提議你。」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uj0P08Rf
「我不寫小說了。」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T0NyvDNf
「沒有很急啦！你可以先積一點存稿，或者短篇也行。」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eMmJSD6Hz
「我不打算寫推理小說了。」打完這段話，我的雙手離開鍵盤，背靠上椅背，聯合展覽取消之後，我獨自收拾社團辦公室，那天傍晚我看著三年來寫下的所有原稿上垃圾車，那來我就再也沒寫過任何東西。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xQLnMWF6M
「考慮一下吧！」阿丞的回應依然即時，然後他寄了幾個雜誌的企劃檔案說要給我參考，我按下接收檔案，但沒有點開傳輸完成的文件。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LqELE4eyt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世界上大部分的事都不可能發生，今天你花一個下午練習揮棒，也許在流完汗大口灌運動飲料的瞬間，心中會充滿甲子園的夢想，但幾乎所有打棒球的高中生都不是明星球員，更別提台灣根本沒有甲子園，明天的週考、後天的網咖邀約，一個禮拜後你又渾渾噩噩地發現上一次舉起球棒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想著為了聯賽要加把勁，但每天清早起來鍛鍊耐力、放學練球到天黑這種事又從來不可能達成過，因為你是個需要吃飯尿尿和繳成績單給父母的現實高中生，能夠奔向的夕陽永遠在螢幕的另一端。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Iu8WhDa3r
推理小說的世界尤其是個物理模型中的理想狀態，誰能斬釘截鐵地說「兇手就在我們之中」？遺世獨立對外只有一座吊橋的村子到底存不存在？下個大雨就會道路封閉而且手機也不通的別墅怎麼不裝條網路線？一切不合理都只為了限定出這個一對一函數的對應域範圍。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LJ5S2974A
我曾經著迷於設計這樣的函數，畫人物關係圖、排時間流程表、列線索清單，用文字的迷障扭曲單純的邏輯關係，南方明召集關係人解釋案情就像我在一整班的學生前演算數學題，算式與解答間永遠是函數關係。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55kOLEvS
我們──那三年間前前後後出入社團辦公室的我們──都渴望那個凡事都會發生的理型世界。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DmabfJUVr
李威丞尤其是把現實也當作故事那樣活著，創社、社刊、聯合展覽……沒有一項不是他起的頭，當他興高采烈起來時，就算計劃連張紙都沒有，飛揚的闊論也像是他已經站在甲子園的投手丘上，即使是這樣的他，在聯合展覽出狀況的那段時間也是消失了。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kPI92aNBE
我很早就知道這個世界上什麼事都不可能發生。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YXrt7yr2j
對於阿丞和他的雜誌，我只丟下一句「我再仔細看看企劃」就祭出洗澡牌，關上電腦後，我把那張列滿線索的廣告單舉到眼前，瞪著自己的字五秒，我把它對半撕碎。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5Y4jERS3X
不要玩什麼偵探遊戲了，我寫出了南方明，但南方明不存在這個世界上，現實中的刑案是靠警察走訪查證出來的，不管是董樂山或方愛婕，就去問吧！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0xNIEjmrP
我從口袋拿出一個銅板，拇指與中指一扭，便在桌面上轉成球形，我的掌心蓋上旋轉的硬幣，十元是董樂山，人頭是方愛婕，一個呼吸後，我緩緩掀開手掌……
第一章「謎題篇」到這裡結束，接下來的「追查篇」有分作「愛婕路線」與「樂山路線」，網路版的部分是「愛婕路線」，實體書則兩者皆有收錄，不過最後都會邁向相同的終章。4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9B9ScQe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