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阿誠又出現了。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8QcoKraC3
「社長大人，你的存稿準備好了嗎XD」螢幕上一行九號字無聲地搶盡視線。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rbUIc1UoZ
我花了三秒鐘回想起不知道多久前他給我的推理季刊企劃書還躺在「下載」資料夾中，但我連打開資料夾右鍵刪除都不想做，打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這本雜誌真的做得出來，至少不是生活在真實中的我們能夠辦到的，因為貪圖生活的幸福的我們沒辦法把僅有的生命拿來換取夢。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4p5e4MC8B
我關掉電腦螢幕，拉開抽屜尋找指甲刀，但在那之前摸到一把鑰匙，鑰匙開的是小葳家的門，我以為已經不見了，但沒有東西會無緣無故從抽屜中消失。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DmtaD8XNd
我曾經以為我們可以共享生活的幸福，但她拒絕了那個未來，轉而面朝我不明白的方向；曾經以相同熱情共享喜好的推理研究社，卻是我先背離了阿誠，訣別那個還有幻想的世界；現在，方愛婕在我眼前，她所看到的那個有著幽靈的世界，又是什麼？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s8FPACj3t
不久前在小葳樓下佔據我腦海的疑問又回到心中，這一次不只是為了她與我，還有執著在我所拋棄的那個世界的所有人。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ZGqdugnov
電話撥出去了，依然留在快捷鍵的那個號碼，對面響起溫柔的鋼琴輕音樂，在轉接語音信箱的女聲前，我聽到一字淡淡的「喂？」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9xhau2cTQ
「是我……林邵傑。」比想像中自然地開始說話，雖然硬生生加上一句名字。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bO9oo166z
「嗯，我知道。」阮葳的聲音像文火燉湯，平波中暗暗冒出細泡。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WaHjaaZO5
「我只想問一個問題，問完就掛斷。」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K05dNBop
「問吧！」阮葳柔柔地說，如同她一如既往的說話方式。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BNr1VZEzL
我還是很慢地吸了一口氣，一邊注意不要傳到電話另一端，然後開口：「妳所想像過的，如果我們一起走下去的未來，是什麼樣子？」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1Ctu2tNH
電話兩頭陷入長長的沉默，指甲刀在我空著的手中一開一闔，奇怪的是我並不急著得到答案，只是靜靜感受兩個人之間的寧靜，有種十分懷念的錯覺。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pAdCOZBB
「你也想過吧？差不多什麼時候該結婚？最好有兩個小孩，一男一女之類的。」她終於開口的時候十分平靜，「你總是把一切都想好了，什麼事都按部就班來。」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4odJOmhK
「但還是會失敗。」我壓住自己聲音的震動，不想顯得比她還要不能鎮定。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jffJ4oT6
「我不介意你失敗……」她忽然低聲，「記得我們開始在一起的那時候嗎？就算你們的成果展沒有成功，我還是……」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4U8NRsRKj
她總是只把話說一半，但已經把我帶回專注在她一言一語的過去。在籌備成果展期間我已經注意到這個總是默默努力女孩子，但在眾人之間沒有多少機會讓我們混熟，反而是在我宣布活動取消的那一天，其他人轉身離開後，收拾到最後一個才走的她卻在跨過門框前回眸一望，就是在那個瞬間我開口問她想不想吃宵夜？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04kIsJY2r
「我知道自己是個既膽小又無趣的女人，所以很自私地期待一隻能牽著我走向不同方向的手。」她的聲音又低又急，但速率平穩，「看著那時滿心要前進的你，我卻不敢靠近，直到你停下，我才有勇氣追上。」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vgDQVrgaR
我無法回應，就算是我們最親密的時候，這也是她不曾提起過的話。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7aFW3Ms7M
「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很愉快，但是已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果我還夢想別的生活……」她原本就低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停頓了半晌，「對不起，我真的不應該這樣仰賴你。」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g6SKVuAF
電話掛斷了，手機還停留在我耳邊，終於得到這個答案，但沒有恍然大悟的感覺，也許我在更早之前就明白了。真正意外的或許是小葳眼中的我，我以為丟掉妄想才能抓住屬於我們的幸福，但她自始至終都看著被拋棄的那個我。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oco8k0ztu
我看不到她們熱切注視的東西，所以只能在床上閉起眼睛。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UIIXZhStO
十二月二十四日，睽別週末的和羊已經被儀典委員會結上滿滿蒼綠冬青綵飾，間以紅果點綴，禮堂前小廣場憑空立起與鐘樓相望的巨大杉樹，粉銀亮金的緞彩顯然在搬出倉庫後經過一番整頓，一、二年級校舍面向操場的那一面分別掛上一幅大型掛軸，龐大的天使六翼上寫滿了每個參賽班級的自選曲目。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vaSa0jQOn
放學鐘聲響起，鬧哄哄的校門口擠的不是背書包離校的人群，而是搬便當的一、二年級生和出外用餐的三年級生，要比賽的學妹們多半緊張得吃不下一年一度的合法外訂便當，把握最後一個半小時加練，學姊們倒是悠悠哉哉享受比平時趕晚自習多半小時的充裕。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OcgTl3dIc
六點半，一、二年級生已經坐滿禮堂前三分之二，最後的三年級生帶著課本、講義或準備睡覺的心情列隊入座，導師的位置就在班級最右邊，十二個班級從右邊那一行排起的結果，三年五班正好在我們班的左前方，而方愛婕在觀眾席陰暗中依然顯眼的淡色捲髮就在三年五班的最後一排。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oqEImi9W
一年級的聖詩朗誦先開場，拉開的紅幕之後是璀璨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的繁星之夜，高高懸在金字之上的是巨大的伯利恆之星，在這霸道佈置最初的視覺攻擊過後，我硬生生把視線拉回台下的少女，確認她依然如同所有人一般目不轉睛望著台上表演。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qOphRdnf
如果她要讓幽靈事蹟再次實現，時間就會是在後半場二年級的聖歌大賽開始之後，場景則是在禮堂後台，但我無法放鬆緊纏的視線，持續在舞台與觀眾席間往返，甚至連五班的導師婉伶姊都幾次回頭看我。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JrZfirXjQ
我身邊的學生只在一年二班與二年二班的學妹們上台時短暫歡呼了一陣，闐暗席間只有垂頭瞌睡的人和一個個發亮的手機螢幕，在二年二班表演結束的那陣鼓掌加尖叫過後，我又看了一眼愛婕的方向，她還在，望著光耀的舞台，沒有低頭。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5ihhZUN1w
和音攀著高聳的管風琴越過二樓座席的漆黑，共鳴著空蕩蕩的屋頂，靜泉慢湧般的節奏讓人昏昏欲睡，猛然回神時，發現台上班牌已經是一個花體的阿拉伯數字「4」，這時再把視線移到五班，後排出現一個空位。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R6tqZq5Hq
她走了，我確認這個方向所能看到的所有五班座位，沒有相同的蓬鬆捲髮，會是正好去洗手間嗎？為了這個理由在比賽進行中去問五班導師可能不只有點奇怪，再說我也沒看到婉伶姊在她的位置上。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yRYXYA96u
我悄悄站起來，沿著二樓看台下的陰影走向舞台側邊，台上歌聲正好結束，我默默等待七十幾個女孩互換位置的嗡嗡喧囂寂靜，然後推開往後台的邊門，管風琴在門軸旋轉同時開始震動。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XOQu12hQ
昏黃燈泡只照亮狹長後台的中段，最耀眼的地方是愛婕迎向我的笑臉。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qISdApDU
「老師，你來了！」少女微顫的尖聲如同這個燈光下不連續的動作，百褶裙擺散攤在她所坐的淡綠站台，不著地的雙腿在新漆的綠木板前晃著，半掩長髮卻沒有遮住笑顏的是旁邊凌亂的譜架。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6VP7WGVPh
層層疊疊的和聲在我耳朵裡震得發昏，我踉蹌越過地上塑膠繩、紙板和其他不好分辨的雜物，來到全心笑著的少女面前，愛婕仰首看我，瞇眼漸睜。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9aD17RbIV
「妳……在這裡做什麼？」我幾乎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就算聽到了，大概也認不出來。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l0H2yYnD
少女的嘴角越來越彎，眼睛卻睜的圓亮，平穩吐出字句：「那你呢？老師。」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lpiJ6e4t
當下拂過腦中的畫面是重擊心儀對象的發狂少女，我一時說不出話，愛婕一如既往拾起掉落的話頭，笑語閒話：「不過老師來了，我真的很高興！我知道你會來的，你必須來的！」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9yPF1einG
漸次增急的語音與台前旋律巧妙結合，爬過後頸的戰慄逼出我口中的話：「別再辦家家酒了！不管考卷上的故事來自哪裡，妳沒有必要把它們實現。」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orwlOUR5a
緩緩地，愛婕搖頭，笑容依舊──不，是益發盛放。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kV6t6DPLy
「我已經被附身了……不只是我……」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PAnolRPFD
我幾乎想要移開視線，避開她拗直的眼睛，我勉強自己迎向她，但試圖在幽靈的氣息中掙扎的詞語只出現喃喃的：「別鬧了……」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5sOurJ0T6
「老師，你為什麼從來沒有收回改好的考卷？」愛婕話鋒一轉，她的眼睛還帶著笑，嘴角還微微上揚，但瞳中的光芒在這個陰黃的後台上宛若針尖。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seDz63WCr
「我為什麼……成績都已經登記好了，沒有理由再收一次考卷。」我想我知道自己結巴的原因，但我不想去想。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F7nxfKIFA
「沒有理由嗎？」愛婕笑瞇了眼，「隨便一個藉口都好，只要老師一聲令下，我們都得把考卷交回去，然後你就可以驅散幽靈，找到你的代罪羔羊。」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plVO2pbsy
我一直都知道，有絕對的方法可以找到寫下故事的人，原子筆寫下的一筆一劃不會不著痕跡地消失，但這就像是監視錄影機、基因鑑定或任何推理小說中的犯規存在。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jax7AVUp
「你也希望幽靈存在吧？」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9pOycALJ
「住……」我沒能喊出來就硬生生停下，少女無暇的笑顏絲毫沒有因為橫亙其上的我擋住燈光而蒙上陰影。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pm8aajMkZ
「老師……」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zOeCRFDwk
柔聲輕語進入耳朵時，滿身燥熱霎時冰冷，我發現自己手中緊握著譜架。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p9wwM3136
「……你感覺到幽靈附身了嗎？」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83oTrKx4Q
管風琴不知何時停了，後台一片沉靜，只有她游絲般的細語：「第三個故事也實現了，我是『她』，你是『你』，故事中從未現身的視點這一回也看著我們。」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gtfsP9U7m
我數著自己的呼吸聲，四下之後，才能放下譜架。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qjmvkwed1
「她就在看台上，最初的幽靈。」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iLIMNTnD2
暴雨般的掌聲延掃整個禮堂，指定曲結束了，下一個上場的班級即將進入後台準備，我站直身子，退後兩步。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ONNKbLsvg
「什麼都沒有實現，妳還活著，明天還是要來上學，一個月後還是要學測。」儘管全速轉身，仍還來得及看到愛婕瞬間崩敗的臉，而我頭也不回地推開邊門，同時丟下最後一句：「幽靈從來就沒有存在。」5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OPWdaxM0
在二年五班的自選曲響起時，看台陰影之下的我急急走向禮堂後方，通往二樓的階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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