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洲,一夕間同時發生兩起不明人士的鬥毆事件,一件在井伊奈橋,一件發生在靠近御洲邊界的錦鎮。
引發當地居民一陣惶恐,同時管轄地方的官員們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紛紛把苗頭轉向當地駐紮的將軍府上,要他們設法平定這不明人士相互斬殺的事件。
鬼榆在酒館內跟柏亞鬥毆的事件早已經傳至大街小巷,由稍後出現的霧影,想盡辦法鎮壓這起可能會引起人民不安的事,不讓事件繼續擴大開來。
此時此刻,三個人正待在這個鎮上的一間土地公廟附近,鬼榆早已拿回桃牧手裡的劍,正滿臉不屑的把臉撇到旁邊去。
似乎為了一大清早霧影插手介入他和柏亞的鬥爭而生氣,害的柏亞有機會藉此溜掉,令他心情為之不爽。
霧影面色肅穆的教訓坐在大榕樹下,臉上身上全是繃帶的人:「鬼榆,你找到主花為何沒有馬上帶她返回?」
鬼榆沒說半句話,反倒是在旁的桃牧一臉愧疚的低著頭,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霧影數落鬼榆的不是。
「吶、我有試著跟桃牧講!但是她執意要前往王都……」他含糊不清的隨便應付霧影,講的越來越含糊不清,無法交代清楚,明顯有心虛的傾向。
霧影站在鬼榆所坐的矮石子前方,雙手抱胸,聽鬼榆說的話越來越交代的含糊不清,心想一定有希翹,隨即轉向站在旁邊始終沒有講半句話的桃牧身上。
桃牧把長髮綁了個馬尾,身上穿的還是白色的睡衣有點像是守喪的人,嘴唇抿的頗緊,非常猶豫要不要開口辯解。
霧影不解的看著她,眉頭深鎖面部表情很是嚴肅:「主花大人,您就這麼想要前去王都嗎?」
「……」桃牧沒有講話,頭低的老低的,不敢在霧影面前再次提起諏景的事。
為自己老是替他們這群槐樹捅出一堆麻煩深感過意不去,她不想在鬼榆面前坦承自己其實身懷愧疚之心,令她感到顏面盡失。
「主花大人,鬼榆難道沒跟你說緋泊最後的下場嗎?」霧影依舊以那冷靜的音調開口。
鬼榆見霧影打算開口親自告訴她殘酷的事實,自己咂了嘴後,別過頭去看向遠方的住宅區的景色,很明顯的他不想管這件事。
霧影朝桃牧走過來,雙手突然放在桃牧的肩上,讓桃牧為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一大跳,忍不住抬起頭來看著略微彎著腰,冷目注視著自己的霧影。
「他被槐杉大人給殺了!你難道沒有聽鬼榆說嗎?還是鬼榆不忍心跟你說?」霧影激動的抓著她的肩膀搖晃。
桃牧從來沒看過冷漠的霧影會如此激動,眼神此時此刻漾起一絲絲的不甘和失去同伴因而憤怒的鋒芒。
「……可是……緋泊不是……」桃牧聽了為之愕然,講話有點語無倫次,沒有辦法再講任何一句話。
她從來沒聽說過樹群會將生病的樹給殺掉,更何況槐杉身為這群槐樹的樹領,居然狠的下心來把他殺掉。
「生病的樹一旦化為人形,失控的機率比還是身為樹的時候高!加上主花沒有在宅邸坐鎮,即使是鬼榆和我也沒辦法完全能牽制的了他!」霧影語氣裡此刻充滿指控意味的指責她。
桃牧聽到對方這樣莫名其妙的指控自己,桃牧甩開他的手非常惱火,她憑什麼要為緋泊的死而負責,就算她是主花好了,身為樹領的槐杉不也該負起一部份的責任?
是他親手了結了緋泊!
「……就算我身為主花,緋泊的死,槐杉也有責任,終歸究柢,是你們沒有看管好他,才讓他有今天的下場的不是嗎!」桃牧忍不住大吼,她生起氣來使的綁著的長髮四散開來,似乎隨著她的情緒起伏而高漲。
看到桃牧發飆,讓本來指責她的霧影及坐在旁邊不管事的鬼榆愣了愣,他們似乎沒想到看似軟弱無能的主花大人也有大為光火的一天。
桃牧發起飆,走上前朝霧影逼近,一手指責他:「你們開口閉口的稱我為主花大人,其實心裡面根本就不把我看在眼裡不是嗎?那我何必當你們的主花?既然你們那麼討厭我,我被那群柏樹圍剿時死在他們手上不是更好!」
霧影沒想過看似溫和的桃牧早已無法控制的朝自己逼近,渾身上下全部散落出桃花樹上的花瓣,這到底是什麼情形?
就連在後頭的鬼榆一時間也摸不著任何頭緒,他和霧影想上前攔住失控的主花,卻被一片片如雪般紛飛的桃花給遮蔽視線。
鬼榆比霧影率先拉住她的手,免得被她颳起的花瓣給掩蔽:「桃牧……」
她轉頭看著被花瓣隱沒的鬼榆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但是鬼榆可以看到她的臉和手上早已呈現羽化狀態,頓時大駭,隨後高聲呼叫用兩手掩蔽的霧影。
「霧影!快把桃牧給拉出來!免得她被自身的力量給吞噬。」鬼榆邊說邊試圖阻止桃牧繼續胡來。
霧影聽到鬼榆這樣說,立即放下掩蔽的兩袖,抵抗著桃牧的能力,強行進入那一大片桃花花瓣紛飛的人的中央。
桃牧眼見兩人合力要把她給拉出,抵抗雙方,被迫使用平日不常運用的能力,連地竄出樹根把自己包圍住,外頭充滿著尖銳的樹枝,把他們倆個給彈開。
就這樣桃牧把自己關在由許多樹枝所組成的巨大的籠子裡面,她面無表情的看著兩個男人圍繞在她所築成的欄杆前束手無措的模樣。
霧影抓著欄杆神色早已沒有平常的冷靜,實在萬萬沒想到主花居然把自己關在籠子裡面作鳥困獸。
「桃牧!有話好說,可是你不能在這裡使出這樣的能力!」霧影警告她,同時擔憂主花大人還有多少力量可以支撐著她自身。
她沒有講話,使出樹平常不容易運用的法術後,自身咳了起來,站在籠子外的兩個人可以更加清楚看到她手上和臉上劇烈羽化現象。
這是樹中毒或者生病顯現的徵兆,尤其是在人形的狀態之下更明顯。
鬼榆比霧影還焦躁不已,他扯住旁邊霧影的袖子,硬拽過來:「霧影!快想辦把把籠子給破壞掉!桃牧八成是身體裡的毒素沒有完全退乾淨……」
霧影轉過頭,一副不能理解的神色望著焦急不已的鬼榆,好像聽到什麼駭人的消息般,隨後放下抓著籠子的另外一隻手賞他一拳。
鬼榆被他打倒在地上,摀著臉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會賞他一拳,痛的從地上爬起來。
「你這傢伙是怎樣照顧主花大人!要是主花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槐樹一族該怎麼辦!你這傢伙又不是不知道!」霧影大吼,雙眼顯現出來的殺氣比被打在的上的人來的更加的強烈。
他平常不會對鬼榆發飆的,這次攸關主花大人的性命,如果主花大人死亡,他們槐樹群將會有長達一段時間沒有人可以接續,只剩樹領的槐杉大人不可能一直支撐著他們一族。
槐杉大人的力量有限,他們迫切需要主花,應該說,槐樹族不能沒有主花!
桃牧喘著氣看著籠子外頭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叫囂,蹲下來不想管自己以樹枝所築構的籠子上頭銳利的尖刺有沒有遮住陽光,陷入一種昏昏欲睡的狀態。
她多麼想要擺脫這一切,不要當什麼主花,獨自前往王都,她很感激鬼榆有那份心意想要帶她前去,但是一路上遇到的阻礙比想像中的還要來的大,讓桃牧心生出一股想化為桃花花瓣乘著風前往王都的快速念頭。
桃牧感覺有人扯著她的披散的長髮,自己視線有些模糊的看著對方,眼見對方那看似鬼榆又像是小時候的諏景的臉孔重疊再一起,她越想努力嘗試著去辨識那人的面孔,卻越來越混淆不清。
「桃牧……你還清醒著嗎?」那焦慮不已的聲音既像是鬼榆又像是諏景的音色,她想要回應對方,伸出手來想抓著前方人的手。
鬼榆在籠子外頭看見桃牧一臉貌似見到熟人的神色,首次在他和霧影面前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兩個人頓時非常納悶她究竟是看到誰才這樣雀躍不已,看她伸出手來好像要抓住前方某人的手後,隨即倒在一片桃花花瓣當中。
漆黑一片的世界中,桃牧重回她在鵲橋的家鄉,她獨自站在橋面上,手上拿著傘,漆黑的夜空中沒有落下半滴雨。
桃牧望著沒有月亮也沒有點點繁星的夜空,納悶自己剛剛不是還待在籠子裡面,怎麼下一秒卻自身處在家鄉附近。
而且她看到熟悉的桃樹林前出現一位她自小認識的人,那個人同樣也是出自於桃樹一族的樹。
「杜謙……」她見到那個人很是開心的想跑過去和他說話。
被稱為杜謙的人,是桃牧以前還是樹時看過他幻化成人形姿態的樣子,他擁有俊帥的外貌,給人一種宛如從天上下凡來到人世間,仙人般的縹緲感,眼角跟桃牧一樣帶著易於常人的紅色花瓣的形狀,留著一頭跟諏景和槐杉一樣的黑髮綁著。
他一身黑白相間的華服,伸出修長的手來,示意桃牧跟自己走,桃牧看對方招呼自己,快步走下橋想要追上他。
桃牧越是想要往前,奈何卻永遠走不到他面前,桃牧努力跑著、喊著他的名字想要追上杜謙,卻被一個漆黑的身影給擋在眼前。
迫使桃牧不得不停下腳步,自己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想看看阻礙自己的人是誰,卻同時聽到身後有人在喊她。
那人急迫的喊著她的名字:「桃牧……桃牧……」
那人追在後頭已經有好一陣子,桃牧聽到後頭的人喘著粗氣的聲音,這一看之下,追上來的人居然是跟著自己有一陣子的鬼榆。
同時阻礙自己前往杜謙方向的人影開口:「你就是那顆妖樹……我要斬了你……」
她回過頭卻發現身後站的卻是阻礙自己前去找杜謙的諏景,這下桃牧非常遲疑該聽從誰的指示,因而站在原地躊躇不前,無法抉擇。
站在最後方的杜謙搖了搖頭歎息,嘴中緩緩吐出的句子是桃牧久久未曾再次聽過的話:「千歲啊!你知道人生為何會如此多選擇嗎?」
他說完,周圍不可思議飄落著許多桃花花瓣,就像桃牧從桃花花瓣中出現般,若影若現的,隱身在那些花群當中猶如一縷隨風及逝的煙幕。
桃牧一瞬間意識到,杜謙早已經以人形的姿態離她而逝去有幾十年之久,不可能還會出現在自己面前。
擋在自己前方的諏景卻像一未知的未來,後方的鬼榆則是此刻必須面對的現實。
她被這三個人夾雜在中央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看到杜謙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桃牧不知怎麼的看到他,自己情緒劇烈起伏的產生巨大的波瀾,杜兼是她刻意隱藏在內心深處封存百年的回憶及悲愴的存在,桃牧連想都不願意再回想起來的悲傷記憶。
「千歲,等你了解我為何願以身為人的姿態死去,你才能明白這種感受就叫做愛慕……」杜謙的這句話再次飄盪在夜空當中衝擊著桃牧的心靈,久久未曾散去。
桃牧僵持在那,不顧前方擁有敵意的諏景,盲目的衝向諏景持刀所站的位置,想要越過諏景,奔向後頭站在桃樹下一臉哀悵的杜謙。
她想要告訴杜謙,她已經明白他所說的那句話的涵義,奈何衝過去時,諏景罕見的拿出桃牧他們妖族最害怕的桃心木劍,一臉鎮定的揮劍,毫不猶豫的迅速刺穿她的胸口。
頓時桃牧連叫都沒辦法發出聲響,口中就這樣噴出大量的血,眼前一黑,倒在那些發著微微亮光的桃花花瓣之中。
霧影和鬼榆花一個上午的時間破壞她所構成的木製鳥籠,兩個人在這過程當中還對外設下結界。
其目的就是為了預防毫無關係的人類靠近這座非常突兀的巨大物體,兩個人使出渾身解數將身上的刀械全派上用場,才勉勉強強的破壞一個小洞,可供一人進入。
兩個男人蹲在桃牧身邊,鬼榆手忙腳亂的扶著昏迷不醒的桃牧輕拍著她的臉叫喚她的名字。
霧影在旁將身上和鬼榆剛剛扔給他的皮革製袋子裡的藥全部到出來再重新調製解藥。
桃牧被鬼榆的叫喚聲的聲音給喚醒,稍微動了動身子,她略為睜開眼睛,臉色很是蒼白,腦袋有點渾沌不太清楚,呼吸非常沉重:「我……我不是把你們給阻擋在外了……」
「你這副德性誰都無法放任不管!」霧影在旁邊磨藥一邊不太高興的回答坐在鬼榆懷中的桃牧的問題。
反倒是鬼榆沒有講任何一句話,抱著她的手比上回還要用力,低下頭來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因此沒留意到桃牧盯著他那一邊臉頰被打得紅腫模樣看了許久。
隨後,桃牧被他摟的感到渾身感到不舒服,稍微掙扎的抗議:「鬼榆……放開我……咳咳……咳咳……」
鬼榆慢半拍才意識自己施力過當,這才略為鬆開抱住她的手,臉上的表情有點扭曲。
耳朵好的人可以聽得出來鬼榆的話裡充滿著妒意:「桃牧……諏景也就算了,杜謙是誰?」
背對著他們的霧影聽到鬼榆說出這句話,身子頓了頓,顯然非常在意這件事,忍不住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頭扶著桃牧的鬼榆不作聲,觀望著兩人的互動。
桃牧被鬼榆質問,有點吃驚的看了他一眼,稍後才用力坐起來別開頭嘔氣的很:「不關你的事……」
她甩開他的手,挪到一邊去,在此同時,三人周遭由桃木製成的鳥籠同時散去,可能是桃牧本身力量不夠,這種需要大量能量築成的建築物沒辦法支撐太久。
鬼榆暴躁的想再次逼問挪到旁邊的桃牧,剛剛她陷入昏迷時喊的那個人的名字究竟是誰。
霧影特意從中岔開話,不想讓桃牧和鬼榆兩個人找到機會再次吵架:「我們努力的想將你救活,是因為我們心裡還是無法輕易的,將好不容易找到的主花給殺掉。桃牧,你根本就不知道要找下一任主花不像鬼榆說的,輕輕鬆鬆就能找到。」
桃牧見霧影刻意岔開她和鬼榆的對話,內心非常感謝他不讓鬼榆逮到機會找她麻煩。
要是讓鬼榆知道的話恐怕又要掀起一陣不可收拾的事發生,霧影或許是考慮到了這點,即刻做出判斷,不讓鬼榆干涉這件只有桃牧知道的私人往事。
桃牧垂著頭,沮喪的看著遠方的霧影起身朝自己走來,手上還端著一碗不知道從哪裡生來的碗,碗裡面的東西的味道比鬼榆餵她的還難聞。
在她旁邊的鬼榆一臉怪異模樣,起身朝桃牧和霧影的反方向,也就是後方廟宇的方向前去,讓人搞不清楚他此時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霧影特意岔開話題讓他心生不滿吧?
桃牧猜測著。
聽到自己身後鬼榆離去的腳步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映在大太陽底下的身影,桃牧知道自己越來越對鬼榆感到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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