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牧陷入冗長的黑暗當中,久久未能醒來,待到她再度清醒時,才驚覺自己待在一處廂房裡。
她看著床端米白色的簾幕,虛弱的坐起來,身上的白色衣裳早已換掉,換成如桃花般顏色的衣裳,披著一頭漆黑的長髮,纖細的手緊緊篡著被單。
看著比酒樓還要如此簡易的廂房,桃牧一瞬間不能適應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勉強的挪動身子試圖下床。
憑藉著自己的意志迫使自己的雙腳著落地面,讓她花費極大的力氣,待到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簡易木桌椅時差點驚聲尖叫。
門上的窗格映著晴天的陽光,藉著這陽光的光線透下來的木製桌椅上坐著一個人,那個人她看過一兩次,那就是三番兩次前來找他們槐樹群麻煩的柏亞。
他還是一樣戴著斗笠,手上拿著葫蘆糖的木製稻草稈,眼神像是在看好戲般的望著她。
「你……你……你怎在這裡!」她虛弱不已的質問對方。
柏亞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身上穿著還是跟那天在酒樓時類似的衣裳,非常的悠哉。
「我當然是來看看槐樹們賴以為生的主花大人到底死了沒啦!不過,我想我的藥效好像還是放太少,這種程度的藥效恐怕對槐杉來說可能刺激不了他前來跟我族戰鬥。」柏亞說完還放聲大笑。
桃牧害怕了起來,手忍不住發抖,柏亞如此惡毒到這種地步也在所不惜,為了就是要逼迫槐杉出來和他們決鬥。
即使毒死主花他也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看來這群柏樹早已打從心底不全族殲滅也不肯罷手。
在這個寧靜的大白天中,室內乎如期來的,一把尖銳長利刃伸出來底著柏亞的後腦勺:「原來就是你這傢伙毒害桃牧的,虧我還在想到底柏樹一族到底哪個有那個膽量向我族挑釁。」
這下反倒是柏亞大吃一驚,隨後改為雙手抱胸一副輕鬆愉快的口氣:「你倒是很會躲在暗處趁機窺伺別人嘛!」
從桃牧的位置上看到茶水桌後方的米白色簾幕處舉著劍走出來的人是誰,用刀底著柏亞後腦杓的人正是槐杉。
他敵意頗深的瞪著前方戴著斗笠的男人,臉上的紋路清晰可見,站在光線不足的室內裡像鬼一樣飄忽不定,這是桃牧第一次看到槐杉真正發火的樣子。
「我跟你們的恩怨竟然連無辜的人都扯下水,不可饒恕!」槐杉怒氣衝天的對著柏亞咆哮。
柏亞挑釁似的回過頭,那細長的眼睛瞧不起人,冷酷的說:「我是不會放過你們這群槐樹的,我們要死也要拖你們的主花大人一起死。」
「囉哩巴唆的廢話一大堆!你們不就是想要我們的地盤罷了!你給我去死!」槐杉說完手上的刀舉起,也不管桃牧在自己眼前,直直的朝柏亞劈下去。
桃牧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槐杉臉上那頗深的印記如復仇般的火焰般燃燒著他的臉,幾乎失控般朝柏亞的腦袋直劈下去。
他劈下去的同時,桌椅頓時截成兩半,應聲倒在地上散了架,讓人驚呼不已,而柏亞人早已經不知道消失到哪去,只能聽到刺耳的笑聲迴盪在房間內。
槐杉舉著刀的姿勢動也不動,身上不斷冒著白色的煙霧,警戒的東張西望好一陣子,確定柏亞人跑掉後才收起手上的刀,一臉非常不甘心的樣子。
看著凌亂的室內,桃牧愣在那看著這一切,剛剛她還在想如何逃跑,卻親眼看著槐杉跟鬼榆一樣砍人不手軟的戰鬥姿態,更加肯定槐杉鐵定一樣是用這種表情對待緋泊。
槐杉臉上表情並未放鬆警戒,他朝桃牧走過來,桃牧眼看槐杉朝自己走來頓時對他提高警戒。
「你好些了嗎?」他語氣有著前所未見的冷淡詢問對方。
她仍然對槐杉殺掉緋泊的事還耿耿於懷,回應他也就不怎麼客氣:「還不到死掉的地步……人還好的很!」
槐杉點了點頭,走上前從懷裡面拿出一瓶藥瓶塞到桃牧的手裡,讓被迫接過的人感到不解的望著自己手中木製的藥瓶。
「那是鬼榆稍早前弄的,你就安心的喝下吧!」他說完後不住嘆口氣,顯然拿在氣頭上的桃牧沒轍。
桃牧沒有說話,她的手緊緊的握著那個瓶子,心理焦躁不安,她的病已經逐漸在惡化當中,鬼榆的藥效恐怕趕不上她身體裡的毒素蔓延的症狀,即使是現在喝了也不見得能有所好轉。
槐杉原本雙手抱胸的站在她面前正準備盯著這個不怎麼聽話的主花喝藥,卻發現桃牧的手在發抖。
槐杉露出不解的表情看著桃牧:「你怎麼不打開來喝?還是說你怕吃藥?」
桃牧猶豫很久才抬起頭來看著槐杉,她吃力的站起來,讓站在她面前的槐杉差點就伸出手扶助她。
她站直身子後,露出堅毅的態度面對他:「先撇開緋泊不說。槐杉,你就讓我去找諏景吧!」
槐杉看桃牧比前幾日還要來的憔悴,但那病容並沒有搶走她本身的風采,映照在窗外光線的桃牧就像春天的樹般盛開綻放,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死也要找到諏景,這幅情景讓人看了炫目不已。
但是槐杉可不理會桃牧所散發出來的堅定意志。
「我不會讓你去的,你就死心吧!」槐杉斬釘截鐵打斷她的請求。
「槐杉!我可不是你們任其擺佈的玩偶!你沒有資格限制我!」桃牧使盡力氣吼他。
槐杉不理會桃牧那勢氣逼人的模樣,以武斷的口氣開口:「桃牧!你最好適可而止!我不可能在繼續當作沒看到主花般繼續過著無所謂的日子!你是主花!最好有主花的樣子!」
桃牧聽到他這樣說,憤怒不已的擲起手上的藥往地上扔去,槐杉眼見桃牧不肯乖乖就範,氣的握拳發抖。
他面色陰沉的以命令式的口氣說話:「你再繼續胡鬧,休怪我們把你監禁起來,不讓你有任何的自由!」
槐杉說完這句話,門剛好被推開來,來的人正好是前來探視桃牧的鬼榆和霧影,他們倆個剛巧聽見槐杉說完的最後一句話,不解的看著正在爭吵的兩個人。
鬼榆和霧影收回有說有笑的笑容,一臉凝重的來回看著槐杉和桃牧,猜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槐杉見站在門口外的兩個人不由分說,即刻當場下令:「你們兩個從今天開始起,在我們回去的途中看好她。別讓桃牧有機會逃走!誰要是讓她跑了,我就抓那個傢伙來懲處。」
桃牧眼看對方不可理喻,上前扯住槐杉的衣袖叫著:「你不能……」
她抓住槐杉衣袖的同時,感覺到自己被往後拉扯,轉過頭卻看見霧影對她搖了搖頭,示意桃牧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
而鬼榆則是雙手抱胸的站在旁邊,臉色非常凝重的不說一句話,兩個人對槐杉的命令不敢多加違抗,顯然他們全部一致同意槐杉大人的決策。
槐杉看也不看身後的桃牧一眼,自己瞥過頭朝大門口的方向離去,不管桃牧怎麼的大呼小叫,尖聲咒罵他,槐杉選擇不聽不看,完全不理會她,就這樣離開廂房。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扇木門硬生生的在自己面前闔上,一瞬間她對尋找諏景的路途感到黑暗,不住當場癱軟在地上,還是靠霧影和鬼榆幫忙攙扶著才能勉強站起來。
「不許叫我離開這裡!」桃牧尖聲抗議,完全不顧自己眼前有兩個男人站在自己的廂房裡面有多麼不成體統。
鬼榆一臉不屑樣子,仍然維持那個姿勢。不是很高興的對坐在眼前的人說:「吶、你叫我們不要動你。我們也很為難啊!」
霧影試圖安撫氣憤不已的桃牧,露出擔憂的神色:「主花大人,您都已經這樣了,槐杉大人也是為了你好,你就死心跟隨大人回府吧!」
桃牧坐在床榻上原本就在生氣,聽到這兩個人更加不重聽的話,當場拿起枕頭朝那兩個人的方向丟去。
霧影和鬼榆兩個萬萬沒想到桃牧突如其來的扔東西,兩個人一個左閃一個右躲的躲避枕頭的攻擊,似乎太小看女孩子生氣這件事。
她怒火中燒的用手指著霧影和鬼榆兩人:「你們兩個都給我滾!」
霧影和鬼榆聽到桃牧這莫名其妙的發言,紛紛對看一眼,似乎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出自於桃牧的口中。
霧影試圖上前好言相勸:「主花大人……您消消氣啊!」
鬼榆轉過頭不屑的哼了聲,逕自對站在旁邊勸桃牧的霧影開口:「霧影,你現在跟她講什麼也沒有用,桃牧現在任何人的話也聽不進去,就由她去吧!」
霧影轉頭看一眼站在旁邊對的鬼榆,見鬼榆的臉上雖然一副從容的模樣,卻看得出來他心裡還是挺擔心桃牧,只是刻意表現的一點都不在乎般從容不迫。
桃牧繼續在他們兩個面前叫囂:「你們這群槐樹也馮問我會選你們當中的誰!我一個都不會選的!」
她這句話宛如炸彈,這次真正炸到兩個人心坎處,霧影和鬼榆兩個不約而同的看著氣的滿臉通紅的桃牧。
桃牧感受到那兩個人渾身上下冒出來的氣場不同以往,雖然是隱隱約約的,但是她知道兩個人似乎在暗中較勁,只是沒有表現得太過於明顯。
她仍然保持著鎮定的神色,即使是在氣頭上她也不允許自己心軟下來,她要貫徹自己的初衷,找到諏景。
「全部都給我出去!」她費盡力氣大吼,假裝自己還在發火。
兩個人只好束手無策,碰了一鼻子灰的走出桃牧的廂房,只留下氣早已消了大半的桃牧。
她悲痛的摀住臉,自己的身子早已不能夠再任意走動,她要如何前去找人,桃牧就這樣一個人孤伶伶的待在這個顯得亂七八糟的廂房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陪伴她的只有凌亂散架的桌椅以及外面白天的微弱光線的照射,桃牧就這樣把自己關在廂房裡面一整天不出來,這一關便是長達一個月之久。
城申老先生前來拜訪生病中的桃牧,他老人家坐在由廟方重新搬運進來的新桌椅上,看著坐在桌椅前面病情日益加重的桃牧。
直到現在除了霧影和鬼榆三餐過來之外,再也沒有看到槐杉前來此處,桃牧雖然納悶,也不願就此開口詢問槐杉到底在何處。
「我說千歲啊!你真的要讓自己的病好的話,一定要好好的吃藥啊!」城申一手順著鬍子,一臉擔憂的看著面色慘白的桃牧。
城申之所以知道桃牧的本名全拜霧影所賜。
看來霧影非常信任城申老先生才願意告知他,不然以個性謹慎的霧影是不會輕易告訴他人的。
唯一會叫桃牧本名的只有城申和霧影兩個人以外,其他人一概稱呼她為主花大人或者是桃牧。
「咳……咳……他們一日不讓我前去……呼……休想讓我乖乖的服藥!」桃牧摀著嘴邊咳邊把藥再次扔到地上去。
她已經不下數回這麼做,無論霧影和鬼於兩個在怎麼威逼利誘她,她照扔不誤,桃牧鐵了心,即使自己死在這,她也要找諏景。
城申皺起眉頭,那白花花眉毛忍不住皺起眉來:「千歲,姓韶的是什麼來頭你知道嗎?」
桃牧早已經咳到上氣不接下氣,扶著桌子面色憔悴看著眼前的老人:「……不就是地方……地方望族的……少爺嗎?」
對方搖了搖頭,一臉嚴肅的告知她:「他是除妖人的後裔,千歲啊!即使這樣你還是要前去尋找嗎?」
桃牧摀著絲捐吐血,聽到老先生這樣說,頓時身體僵硬直在那動也不動,許久才轉回頭看著面色凝重的城申。
城申背對著外面的光線,周身散發出微微的亮光,就像天上來的仙人般有點縹緲,讓桃牧一瞬間誤以為自己眼前坐著一位神仙。
她久久才放下摀住嘴的絲捐,看著漆黑的桌面突如其來的笑了起來,笑的是那樣的痛苦和悲傷。
桃牧笑得如此悲涼,就連坐在她面前的城申都感到擔憂,擔心桃牧是不是受不了這場打擊而崩潰。
「呵……呵……到頭來我還是走上跟杜謙一樣的路……這到底算什麼……」桃牧笑到後來哭了起來,感到痛不欲生。
她到後來還是跟杜謙一樣,喜歡上一個不該喜歡的人,這份心情真是讓人感到五味雜陳,想叫她放棄難如登天。
桃牧頓時感到一陣茫然,她如果放棄找諏景的話,那她該以什麼為生活目標繼續生活下去。
是該回去自己的家鄉嗎?
還是就此低頭向槐杉認錯,回到那群極度需要主花的槐樹群中,以主花的身分領導他們整個樹族?
「千歲啊!趁你現在知道對方的真實身分前你就在此放手吧!這樣你還有回頭的機會。」城申好言勸她。
「可是……我……」桃牧欲言又止的想繼續講下去,卻被一陣狂咳給取代。
他們倆個眼前的大門再次開啟,讓桃牧和城申兩個人紛紛同時望向門前,看來者是何人。
眼見來的人依舊是霧影,他看也不看桃牧每天朝地上亂扔的藥袋,神色匆忙的走來兩人面前。
城申和桃牧不解的看著霧影,他很少會像鬼榆那樣突如其來不敲門直接闖進來。
他先是向坐在椅上的城申點頭,爾後才對桃牧開口:「千歲大人,我們要撤退,柏樹他們已經攻進我們在御洲的駐紮地,恐怕沒有時間讓你待在這。」
桃牧喘著氣抬頭看著霧影,這兩件事同時衝擊著她,讓早已經虛弱不已的桃牧不知道該怎麼辦。
城申聽到霧影如此發言不住感慨:「那群好鬥的柏樹群還是一樣狂暴啊!都幾百年了,還是堅持待在御洲,他們的樹領真是頑固。」
霧影點點頭認同城申所說的話,似乎對他們的侵擾一樣感到非常困擾不已,現下不管這些,重點是他們槐樹一定要把桃牧帶離錦鎮,畢竟這裡是御洲的邊界,容易發生突發狀況。
外邊長廊上此刻傳來鬼榆的聲音:「桃牧!我們要撤退了……不管你多麼喜歡待這……」
鬼榆人未到聲卻先到,讓在室內的桃牧和霧影及城申紛紛把注意力放在第二個前來通知的人身上。
等到鬼榆前來時,發現這室內裡面不知道何時聚集了一大堆人,忍不住抱怨:「什麼嘛!既然霧影前來通知,早知道我就別來。」
桃牧眼見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出現在自己的房間內,還相互為了通知這件事而互相爭執,令她不自覺露出莞爾的微笑。
待霧影和城申離去,剩下留在桃牧房間裡面的鬼榆也正打算離開時,桃牧忍不住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
鬼榆對於桃牧許久不見的動作略感到詫異,轉回頭看坐在椅子上的桃牧一眼。
桃牧露出多日未見的平靜神色看著他:「鬼榆,你們早就知道韶諏景是除妖人這件事了對不對?」
「很早就知道了,只是桃牧你一直不肯讓我們有機會說。」鬼榆繞過桌子,再次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桃牧看著前方的屏風上面繪著的潑墨山水畫,表情有點茫然:「那槐杉他現在人在哪裡?」
鬼榆對於她沒頭沒腦的問話感到疑惑,看在桃牧生病的份上也就沒再捉弄她,一本正經的回答:「他早就先趕回去府邸準備要對抗柏樹一族的侵犯了。」
「嗯……這樣啊!」她面無表情的回應他。
門外進入夏天的天氣非常炎熱,蟬聲不絕於耳的鳴響著,桃牧依稀可以看到那棵老榕樹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隨著夏天的風發出沙沙的聲響。
城申老先生大概回到原本的姿態,下次要見到他恐怕要等一段時間了,畢竟要一棵高達百歲的樹幻化成人形在廟這附近走動也不容易。
「桃牧,你是不是有話想說?」鬼榆看桃牧那種若有所思的神色,頓時提高警覺心,小心翼翼的留意她。
桃牧那早已毫無血色的臉上頓時露出如花朵般的笑容,讓人摸不著頭緒:「我是想說,錦鎮不是有廟會嗎?」
「吶、是這樣沒錯……」鬼榆內心感到一股不知名的不安襲上擊心頭,講話有點遲疑。
「我想去逛逛,至少在離開這裡之前我可以去吧?」桃牧忽然很期待的說道。
鬼榆不作聲,仔細觀察桃牧的表情,像是再三確認什麼般,小心的用字遣詞的說著:「你該不會想要趁這機會逃走吧?」
只見桃牧笑了起來,好像聽到一件很好笑的事,邊笑邊咳:「……咳……呵……呵……依我這樣早已腐朽的身體還能跑哪去?鬼榆你想太多了!」
「這麼說來也是啦!」他點了點頭同意桃牧說的話,仍然不放心桃牧這樣的身體狀況,還能不能去逛夜間的廟會。
「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嗎?」桃牧難得有這個好心情問鬼榆。
鬼榆不自在的抓了抓頭髮,聳了聳肩,彷彿他都可以似的,內心非常的忐忑不安,不知道桃牧這次在打什麼主意。
「那我就當作你同意啦!」桃牧點點頭,難得伸出手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鬼榆就這樣摸不著頭緒的離開桃牧的廂房,邊走還不斷思考桃牧下午跟他講的話代表什麼意思。
ns 15.158.61.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