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牧一整天待在這處廟宇的陰涼角落暗處歇息,鬼榆和霧影兩個不知道跑到哪去,讓她有些擔心。
這座廟小歸小,裡面供奉著土地公外還供奉著城隍爺的神像,桃牧時不時可以見到附近村落裡的人前來參拜。
她們樹族被歸類為神的一種,但是,比起神,他們更接近於神與妖的模糊界線之間,要遇到神明的機率比雷擊中還低。
就在桃牧凝視著廟裡面的陳設,眼前突然出現一位看都沒看過的七老八十多歲的老人。
那老人一身簡潔乾淨的土黃色衣裳,手上拿著拐杖,略微駝背,臉上滿臉白花花的山羊鬍子,帶著簡易的軟帽,看似非常的慈祥。
「呵、呵、呵,我說大白天的,想說怎麼會有個小姑娘坐在這。」老人如此說道。
「啊……抱歉……擋到你的去路了。」桃牧打算挪動身子,挪到另外一邊的紅色廊柱下讓那位老先生過。
那位老先生只是伸出一只手擺了擺,示意她不用為自己讓路:「不用了,以我這種神格較低的神,能在城隍爺的走廊上散步就是一種榮幸。」
桃牧聽對方這樣敘述,看得更加仔細,只見老先生的後方,那棵稍早前還在遠處的大榕樹不知道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而老先生站的位置剛好就是那棵消失的大榕樹下的位置。
「您……您難道是那棵大榕樹?」她驚訝的看著老先生。
老先生只是笑笑沒有回答桃牧的問題,看了看天邊春天的陽光,順了順自己的山羊鬍,貌似非常的愜意。
桃牧從來沒見過比鬼榆他們還要老的樹,以往百來歲的樹,甚少願意親近年輕的樹,他們是帶頭領導整個樹的生活規範的長老樹。
但是這個老先生非但不是長老樹,也沒有看見類似孫子輩之類的樹跟著他,想必他是跟神明有往來的樹。
「老生名叫城申,是跟著城隍爺身邊的臣子。」城申坐在廟裡的門檻上,兩手拄著拐杖看似非常享受這個春天難得一見的午後。
桃牧看著老先生幻化成人形的姿態接近自己,不解的看著老先生有什麼要事前來找她。
「不知道老先生您是否常常在這個走廊徘徊呢?」桃牧好奇的詢問對方。
城申聽到桃牧這樣說,那滿臉的皺紋上露出笑容,他略為睜開眼睛看著一臉困惑不已的桃牧:「是啊!老生確實常常會這樣在這附近走動,不過老生最近三、四十年沒看過任何的樹經過這,難免會想接近樹好好的跟同類聊個天。」
桃牧聽他這麼說,不難理解祖師爺級的樹心情為何,她想開口準備跟城申打算好好的聊聊時被一聲驚嘆聲給打斷。
打斷他們的正好是前來找桃牧的鬼榆和霧影,他們一臉詫異的模樣看著悠哉不已的老爺爺樹,似乎沒料到有一天會遇到長輩級的樹。
尤其是霧影的表情充滿著尊敬的意味,表情有點拘謹,可能跟他以前跟著樹族時有很大的關係。
反觀鬼榆雖然也是滿臉驚訝的表情,卻缺少謹慎和遵從的態度,依然我行我素的把手枕在腦後。
城申看到兩位年輕的樹,笑得更是開心,好像同伴越多他老人家越快樂似的,招手示意兩個人來自己的附近坐下。
四個人在城隍廟右邊走廊上的角落坐下來,城申還親自泡茶給三個年輕人喝,桃牧和鬼榆及霧影一臉拘泥不安,各自手拿著茶杯喝著。
城申樂呵呵的看著三個年輕人喝茶,一手順了順鬍子:「老生剛剛聽到這位姑娘在昏迷當下叫的名字,令老生感到好奇為何姑娘知道杜謙這位男子。」
鬼榆和霧影聽眼前坐在石頭製桌椅前的老先生毫無預警的冒出這句話,兩個人一個把茶給吐出來,另外一個被嗆得頻頻咳嗽。
桃牧的反應也好不到哪去,她差一點把拿在手中的杯子給摔在桌面,城申只是樂呵呵的看著三個人奇特的反應,眼睛露出些許遺憾的光芒。
「那個……」桃牧開口講到一半,被旁邊的鬼榆伸手制止桃牧發話。
鬼榆搶在霧影阻止他前, 自己拍著桌子對城申說:「老先生!你知道杜謙是誰?難道你認識他?」
他那快的令人傻眼的舉動,讓霧影和桃牧非常詫異鬼榆居然還在芥懷剛剛的事,看來他不打破砂鍋問到底,是不會死了這條心的。
城申不理會鬼榆異常激動的反應,笑的很是爽朗:「怎麼會不認識?那小子,幾十年前還跟韶府關係很好呢!」
「既然您是樹神,您願意透漏給我們槐樹知道那傢伙跟韶府究竟有什麼關係?」霧影直接硬生生插進鬼榆和城申的對話,顯然跟鬼榆一樣也非常在意杜謙的事。
桃牧這下子完全插不進那三個人的對話,只能看著拍著桌子的鬼榆瞪著霧影,顯然被他搶先問話非常不爽。
霧影不甘示弱的睜開一隻眼瞪他,好像在警告鬼榆最好不要過於輕舉妄動,一切由他來主導,鬼榆這才不甘願的收回手來一臉非常的不甘願。
城申點了點頭,好像找到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話題可聊似的,非常願意分享他的老人家多年在這廟裡面聽來的八卦。
城隍廟外頭的天氣突然變的陰晴不定,這是春天即將進入夏天特有的梅雨季節,開始出現斷斷續續的打雷現象,迫使坐在霧影旁邊的桃牧皺起眉頭,手深深的抓著自己的裙襬。
她沒有注意到在旁邊的霧影早已睜開雙眼,眼睛雖然看著前方的城申,其實早已經將桃牧……不……應該要稱呼為千歲大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城申搖頭晃腦的點了點頭,讓在場三個人相當緊張,不知道眼前這位年紀高達百來歲的老人會講出什麼奇聞軼事。
「咳、杜謙這小子是桃樹一族的人,就像那位姑娘一樣,眼角帶著紅色的花瓣,像畫上去似的,普通凡夫俗子一看到他就認為這傢伙是唱戲的,不可有所交集也。」城申如此娓娓道出這簡短的敘述。
桃牧不管鬼榆和霧影兩個人聽得異常認真,突然站起來,讓在場另外三個人錯愕的抬頭看了她一眼。
「那個……我想去附近晃晃,你們三個人慢慢聊吧!」桃牧勉強露出微笑對他們說,一臉事不關緊的樣子。
在旁的鬼榆皺起眉頭看著站在桌子另一端的桃牧,不悅的別過頭去哼了一聲不理會她,只有霧影點頭同意她離席而去。
城申不做聲,默默的看著眼前的三個年輕人,像過來人般理解他們三人的關係,頻頻點了點頭後揮了揮手示意桃牧不用太在意自己。
桃牧獲得兩個人首肯後,內心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才轉身朝著長廊的另外一端離去。
留下鬼榆和霧影目送她離去的背影,映襯在陰暗的天色中,顯得相當的落寞,不知怎的,還帶有一點點哀傷的色彩,令人不解桃牧此刻為何那麼惆悵不已。
「好啦!該回到話題上啦!」城申拍了拍手,示意兩位年輕人注意自己。
鬼榆和霧影這才將視線從離去的桃牧身上轉移到老人這,專注的聆聽城申敘述這個從桃牧口中迸出來的神秘人士的過往。
杜謙如城申說的,跟桃牧擁有一模一樣的妝容,再加上有一股如仙人般飄渺,走在路上沒事還會無緣無故惹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城申認識杜謙時,杜謙剛好從遙遠的玄鎮返鄉回來,瞧見坐在大榕樹下的城申,感到有趣的接近這位老人家跟他閒話家常。
杜謙來自御洲鵲橋附近的桃樹林一帶,此刻正要返鄉跟自己的青梅竹馬說一件好消息。
老人家沒事就是喜歡聽一些五四三,城申好奇詢問這位年輕桃樹,是什麼好消息可供他老人家分享這份喜悅。
樂天的杜謙不疑有他的告訴這位將近百來歲的老榕樹說自己喜歡上一位姓韶的人類姑娘。
他在一次的廟會活動上剛好遇到前往進香的韶姑娘,兩個人一見鍾情,雙方在閒聊下才發現他們兩個同樣來自御洲。
杜謙告訴那位姑娘,下次他會同自己的友人登門前往拜訪她,實際上杜謙的目的是想要親自上門提親。
城申聽到年輕的樹如此膽大包天的莽撞行事,感到非常震撼,對杜謙百般警告要他別再上門找這位姓韶的姑娘。
要是讓人類知道他們是非人存在的話,其下場通常悽慘無比,要他萬萬不可前去尋找這位姑娘。
當時杜謙只是笑笑的拍拍他老人家的背,要他不用太過於擔心自己,只要照顧好自己年邁的身子就好。
城申眼看勸不了這位年輕的樹,只能莫可奈何的目送這位猶如仙人般的人離去。
後來聽到的風聲是這位名叫杜謙的桃樹,在某一年的秋天被人發現屍體綁在錦鎮附近的火刑場附近,以烙鐵等刑具處以極刑。
城申後來聽到其他的樹告訴他的內容是,由於姓韶的姑娘早已訂親,親家還是母親那邊的旁系血親,同樣也是姓韶的族人。
那邊的人聽說有個糾纏不休的小子時常出沒在那位姑娘家附近,因此暗自跟蹤他一段時間,似乎想要趁月黑風高的夜晚下,將來路不明的杜謙給殺人滅口。
鬼榆和霧影聽完城申敘述的故事後,陷入冗長的沉默當中,外頭的雨無情的下了起來,雨勢又急又快,讓原本寧靜的走廊上頓時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氛圍,伴隨著白天高溫被雨水澆下後窒息的悶熱感,讓人備感壓抑。
城申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拿起桌上早已涼了一半的茶水啜飲幾口,似乎非常惋惜年輕的桃樹就此喪命於那些人類的手裡。
霧影放在桌上的手略為握緊拳頭來,非常感慨:「桃牧和杜謙,同樣都是愛上姓韶的族人,這到底是命中註定的還是老天要捉弄人。」
鬼榆一手重敲桌子語氣非常堅決:「我們槐樹一族絕對不能讓桃牧走向跟杜謙同樣的命運,她可是主花大人吶!」
在旁邊聽鬼榆和霧影講話的城申點點頭,原本慈祥的臉上露出一股嚴厲的神色囑咐兩位:「既然她貴為主花,千萬不能讓她接近姓韶的,不能在步上杜謙的後塵。」
剛巧雷打下來,霧影壟罩在陰影裡面的臉絲毫沒有笑容,他眼睛直直的盯著在旁邊跟著自己有些年頭的鬼榆:「鬼榆,我想槐杉大人大概沒有跟你說過。那就是韶家的人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降妖除魔的人。」
在旁的鬼榆本來還在為桃牧的事感到憂心,一聽到霧影這樣說,眼睛頓時睜的老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他看了看坐在另外一端的城申似乎在向他確認這件事的可信度。
城申嚴肅的點了點頭,他頓時氣憤難耐的拳頭握得更緊,鬼榆不喜歡人類已經有多時,現今在聽到那名叫韶諏景的居然是除妖人的後裔,更加的加深對人類的仇恨。
原來槐杉大人忌諱的是除妖人,也就是那個姓韶的一族。
也可以理解為什麼當時聽霧影說過桃牧出現的那天,槐杉大人為何會氣的摔出手中的杯子,不惜也要跟桃牧翻臉的原因為何了。
槐杉大人或許對鬼榆有所顧忌,為了就是怕鬼榆擅自將對人類的憎恨的新舊仇恨加上,進而找韶諏景報復,但是槐杉大人大錯特錯。
鬼榆現在不管這些,他比較在意的是……
桃牧知不知道這回事?
他們的主花到底對那位叫做韶諏景的男人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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