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影隨著桃牧的方向看過去,冷靜自持的說:「不用對他特別感到抱歉,鬼榆一旦對認定的事物有很強烈的執著。有時候讓他去自行深思一下自己做的事恰不恰當也是一件好事。」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後,隨即說出憋在心裡已久的話:「我對他有幾分愧疚……說什麼不想知道緋泊的事是騙人的,其實我找不到恰當的時間點問他。」
霧影轉回頭看著坐在腳邊的桃牧,桃牧回望著他,霧影這才接話:「那傢伙行事作風本來就急躁了點。主花大人沒機會問我可以理解,請你不用過分自責。」
桃牧聽完他說的話自己點了點頭,對著站在自己旁邊的霧影伸出手:「扶我起來吧!」
霧影看著坐在地上,略顯虛弱不已的主花大人,他到現在還是不懂為什麼主花大人對諏景有著那麼強烈的執著心,即使他們魈府已經派出鬼榆來抓人,也攔不住主花大人那堅定的意志,非得逼的槐杉大人派出自己前來捉人。
雖然百般不願意,可是桃牧是他們的主花,這是不可否定的事實,或許這就是他們槐樹一族所需面臨的挑戰吧。
兩個人一個手端著碗,一個被端著碗的人給攙扶,往剛剛鬼榆離去的方向走去。
桃牧望著前方廟宇上雕梁畫棟的紅色磚瓦屋宇,深深嘆了口氣,事到如今怎麼逃也沒有用,就讓這些簇擁她為生的槐樹暫時照顧好了。
走在旁邊的霧影斜眼看著一臉憔悴的桃牧,臉上仍然沒有一絲表情:「主花大人也是時候告訴我們你的真名了吧?」
在旁邊的桃牧凝視著前方逐漸靠近的廟宇,心不在焉的回答對方:「千歲……我叫千歲……」
霧影停下腳步,放開抓著桃牧的手,對桃牧微微鞠躬:「既然您願意告訴我真名,同樣作為交換情報,我就告訴您我為何會待在這槐樹群,雖說您可能不願意聽……」
桃牧見霧影手上拿著碗對她鞠躬的模樣很不搭,讓人很想笑,礙於霧影正在對她正在說正經事,也就忍住不笑出來的衝動對他猛點頭。
霧影不同於鬼榆,他出生在地處偏遠的西方山林裡,他一出生就跟著槐樹群生活,不像鬼榆由主花大人帶大,根本就不缺乏同伴相伴。
他跟著槐樹群經歷將近十四個年頭,他們時常在西方的山林裡到處搬遷,只因為首的主花不喜歡接近人群。
只要有一兩處人群居住的地方,生性敏感的主花一定會下達搬遷令,霧影他們時常被迫遠離才剛熟悉的環境,前往下一個不熟悉的環境生存。
由於他們的主花時常搬遷的關係,使得許多年幼的槐樹容易在這搬遷的過程當中走失。
他就是其中一個,在第十次的搬遷時,他才十四歲,比鬼榆大兩歲,那時的他獨自一個人幻化成人形的姿態遊走在山林裡。
期間他不甚誤入其他樹種的領域,而遭到其他主花大人惡意欺負,他臉上的傷就是在一次誤入荊棘這個比較少遇的族群的主花大人所割傷的。
霧影不像鬼榆那樣完全不懂人類的生活方式而遭受欺凌,他反而在流浪的期間,好幾次看過人類是怎樣生活,因此有樣學樣的模仿起來,
他就這樣順利的混入人類當中生存,唯一比較嚴重的問題就是霧影的外表讓人感覺太過於冷漠,對任何事物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即使被打被罵,他也冷靜的異於常人,完全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感情。
讓雇用他做為僕役的主人備感到恐懼,而被以跟人相處不來為由打發走,霧影就這樣走到哪被人非議到哪。
直到他有一回經過一個處刑場時看到捕快在拷問囚犯,因而萌生出一股念頭。
那就是他何嘗不去當捕快?
捕快不需要任何感情,也不用迎合主人的興致或者要求,而被迫擺出不願意的表情來掩飾不會表達的情緒。
其實霧影就像其他成年槐樹,只是比較早熟,外表才顯現的比較冷漠,不像鬼榆喜怒哀樂形於顏色。
他只是比較不擅於表達內心的情感罷了,才會這樣常常遭雇用他的人有所誤解。
因此霧影選擇放棄試著將喜怒哀樂表達在臉上的機會,選擇當個沒有感情的捕快專門捉拿囚犯,斬首囚犯維生。
霧影當捕快,一當就是四年的時間,他不懂為什麼人世間有太多太多的他殺或者是謀殺發生,為何人類不像樹的世界一樣來的單純。
他永遠搞不懂為什麼人類能把和樂的日子過的每天生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搞的天翻地步在所不惜,好像惟恐天下不亂般,非得要發生一些莫名的事件才肯作罷。
就這樣,霧影過著斬殺與捉拿嫌犯的日子度過每一天。霧影這段期間遇到過許多幻化成為人形的樹,那些樹看到他如此突兀的拿起屠刀過著殺人般的生活,紛紛勸阻他不要再繼續犯下這種會下地獄的差事當差。
只會殺人和捉拿囚犯維生的霧影除了殺人和捉拿嫌犯,其餘的實在不會,而且殺人通常不需要太多的言語與情感上的表達。就連捉人也是不需要問理由的,因此讓霧影有一段時間陷入的膠著狀態。
直到一天傍晚,他一如往常拿著屠刀走在回家的路上,剛好遇到正在趕路的槐杉一群人。
霧影依稀還記得,那時槐杉大人身邊早已跟著道取和鬼榆兩個人,槐杉和霧影兩個人撞個正著,雙方因此停下腳步再次確認是不是槐樹所幻化成人形的人。
還是由槐杉向他搭話,霧影才不情願的回答對方的問題,不然霧影實在是沒有那個意思想要和來路不明的流浪樹領搭話。
對方聽到他在當捕快非但沒有露出一般幻化成人類的樹所表現的震撼感,反而露出一副能理解的臉邊對霧影說:「以捕快維生很是辛苦吧!讓你受到委屈了。」
聽到槐杉這樣脫口而出的一段在普通不過的話,讓霧影一瞬間感到悲感交集,忍不住將壓抑將近五年的情緒爆發出來,他頭一次在一個在沒有同伴所在的人間界宣洩內心壓抑多年的情緒,而且還是當著槐杉的面痛哭失聲。
槐杉拍了拍他的肩膀,等到他稍微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後才問霧影有沒有那個意思要回到槐樹群生活,況且他們是邊招募流浪的槐樹為伍,正在尋找定居之處,一方面也順便尋找主花的下落。
霧影在人間流浪四年之久,最後才回到槐樹群的群體當中生活。
聽完霧影自述自己的來歷後,桃牧沒有說話,她被他攙扶到廟裡陰暗處坐下後,默默的從霧影手上接過碗。
「我雖然某個名義上算是被拋棄的槐樹,但是我並不後悔加入這群流浪的槐樹群。」霧影對桃牧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
頓時讓坐在紅色柱子下的桃牧看得一愣一愣的,映襯著廟宇內,陰暗的牆上繪有宗教教義性質的壁畫,霧影所站的周遭有著淡淡的煙霧,兩者融合再一起在配上廟裡的檀香味,彷彿他根本就不存在於此處般虛無飄渺。
好像霧影就如他所說的般,自身長年行走於煙霧環繞的高山之中,因此在不知不覺當中學會如何配合煙霧行動,行跡如同飄渺不定的鬼魂般,不存在於人世間。
霧影收回笑容後才接續講下去:「我那時從槐杉大人口中得知鬼榆的故事,便下定決心要同槐杉大人協助並導正鬼榆的行為,他比我更需要受到幫助,即使我到現在不太擅長跟人有所交際,仍用自己的方式去導正他那超乎常理的行徑。」
桃牧此才了解為什麼那天她在長廊上看到霧影會有那種生人勿近的感覺,原來他不擅於表達自身的情感,才會有那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那也是霧影非自願的,如同鬼榆所說的,他們每個槐樹的悲慘故事全部都是冰山裡面的一小角,根本無從比較。
鬼榆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站在霧影的後面拍著他的肩膀:「吶、你終於肯跟桃牧講你的往事啦!」
「總比你這傢伙用威嚇的方式讓人聽你講故事來的好。」霧影瞬間一臉冷漠的轉過頭看著站在後面以雙手當枕頭的鬼榆。
桃牧見鬼榆露出許久不見的惡作劇的笑容,露出無奈的苦笑,她看著鬼榆和霧影兩個你一言我一句的鬥嘴,看了直搖頭,她終究還是搞不懂鬼榆的性格。
大概全天下能了解鬼榆的個性的人大概只有霧影和槐杉了吧!
桃牧待在廊柱下看著他們兩個吵嘴的樣子,忍不住掩面笑了起來,鬼榆和霧影不偏不倚的剛好停下來,相互看了對方一眼。
兩人的表情似乎在說,能讓主花暫時待在自己的視線範圍是件在安全不過的事,現下最要緊的是想辦法讓她消除全身的毒素。
至於找諏景的事……
霧影和鬼榆兩個人心底想的又是各自的私事,就連坐在陰暗處的桃牧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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