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牧/夏目千歲 - #16

桃牧現在只能扶著物體行走，她吃力的從廂房當中走出來，一個多月的足不出戶，現在見到傍晚的景色感覺特別美麗。

她緩慢走出房間站在長廊上頭，橙色的天空中漂浮的雲朵，心情頓時豁然開朗，可能這陣子長躺在床上，久了也挺鬱悶的。

今天，桃牧難得的坐在走廊上的欄杆上欣賞著自己左手處，從白天就搭起來的戲棚，大概是要表演戲曲給城隍爺觀看的，可以看到有不少附近村落的小孩子跑來這邊玩耍。

霧影剛好從長廊另外一頭走過來，見桃牧坐在欄杆處看著戲棚上面的小孩在玩耍而露出開心的神色，忍不住感到好奇的走上前去和她搭話。

「千歲大人，您難得心情這麼的好。」他走了過來。

桃牧原本看戲台上的小孩玩耍，聽到霧影的聲音忍不住回過頭看著處在夕陽餘暉下的霧影站在長廊上。

她笑了笑，心情似乎真的很好：「看到睽違已久的聚會，令人感到精神都來了。」

霧影點點頭，忍不住感慨道：「要是槐杉大人知道您喜歡廟會之類的活動的話，他一定會邀您去逛夜市的。」

桃牧聽槐杉喜歡熱鬧的慶典，感到非常詫異，隨後才露出笑容來：「是嗎？真不知道當初他來城隍廟有何要事，不然現在也可以參加慶典……」

「他那時為了收拾鬼榆捅出來的那件事的尾端，好向地方官員交差了事，不得已經過這。可能剛好察覺我們三個在這，才特意繞過來的。」霧影替槐杉辯護，希望桃牧不要對他們的樹領大人心生偏見。

桃牧聳了聳肩，已經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疲倦的臉上露出些許的無奈，好像對什麼事無法放下般耿耿於懷，實在令人擔憂。

霧影見桃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更加印證鬼榆那天後來私下找自己說的，桃牧自從城申老先生變回榕樹後似乎一直有什麼打算。

無論鬼榆如何從旁側敲也無法從桃牧的口中問些什麼，現在也是如此。

她凝視著遠方逐漸西沉的太陽對站在旁邊的霧影說：「霧影，這一帶有螢火蟲嗎？」

霧影聽坐在欄杆上一身粉色衣裳的桃牧說出這句話，感到不解的歪著頭，仍然盡忠職守的回覆她：「應該有吧！這要問問鬼榆……」

桃牧回過頭看著神色凝重的霧影，他皺起眉頭，不放心讓桃牧一個人待在長廊上太久，他越想要掩飾卻越露出馬腳，一切讓對方看在眼底。

「那我晚上再問他好了！」桃牧爽快的表示，她刻意不去注意霧影擔憂些什麼而故作爽朗樣。

霧影沒說話，抬起頭朝天邊的夕陽餘暉看去，兩個人就這樣沉浸在這短暫的寧靜當中，直到天邊降下夜幕才各自離去。

夜幕，再度降臨在錦鎮的城隍廟上，廟前的戲棚上早已開始敲鑼打鼓的為即將上演的戲劇拉開序幕。

晚上的城隍廟氣勢就是不一樣，那一排排由繩子拉起來的燈籠的燈光照耀下，顯得金光燦燦，宛如白天的市集般好不熱鬧。

周圍圍繞許多的攤販正在烹煮食物或者是賣小飾品、玩具之類的物品供前來參加廟會的人前來消費。

眼看庭院好多大人、小孩前來欣賞戲曲，桃牧站在燈籠照不到的長廊死角下看的目不轉睛。

每一個人有說有笑的，好不熱鬧，桃牧沒見過這樣如此令人心情愉悅的氛圍，感覺特別新鮮也特別的感到疲累。

她站在陰暗角落處等候鬼榆前來，東張西望的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們手上拿的東西。

桃牧看了感到非常好奇，她正看著人們手上拿著的東西走來走去，或者是坐在戲台附近欣賞表演時，突然有人吆喝她的名字。

「嘿！桃牧！這邊！」吆喝她名字的人不為別人，正是悠哉散步的鬼榆。

他和被抓來一起逛的霧影兩個人站在長廊的階梯底下，兩個人一身輕便的夏季薄衣衫，朝站在陰暗角落的桃牧揮了揮手。

桃牧這才看到他們處在人來人往的庭院裡，這才緩慢移動自己的步伐朝他們走去。

待桃牧吃力走下來時，鬼榆和霧影兩個不約而同的伸出手來扶住她。

「吶、我們今天晚上帶你出來你不能亂跑啊！」鬼榆警告站在自己旁邊的桃牧。

霧影見鬼榆像是在對自己的妹妹般說教，拿他沒轍：「鬼榆，你才是該注意的對象，你每次出來都在找酒喝！」

鬼榆被霧影這樣一說，一陣臉紅，隨後忍不住反駁對方：「我哪有啊！桃牧你別聽信那傢伙說的話！」

桃牧見霧影和鬼榆兩個你一言我一句的邊逛還互相吵嘴，走在他們兩個後面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們逛了許多的攤位，桃牧看了目不轉睛，鬼榆和霧影兩個像習以為常似的，還會邊走邊跟她解釋這那些東西的名稱和使用方式，甚至還買給她麥芽糖和棉花糖，讓桃牧哭笑不得。

逛到最後霧影看到台上正在上演他喜歡的武打劇，因此和他們兩個先暫時分離，他要獨自前去欣賞。

現在只剩下鬼榆和桃牧兩個人站在夜晚漆黑的大榕樹下吹著夜風，看著遠方廟會鑼鼓暄天的祭典正在進行當中。

桃牧站在夜晚的草地上看著夜晚的星空，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鵲橋附近河岸邊般無憂無慮，心情感覺特別的舒暢。

在旁邊的鬼榆靠著樹幹坐下來，似乎不勝酒力，一手拿著空酒瓶一邊拄著頭，讓夜晚的風吹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桃牧，視線有點模糊的促使他頻頻揉著眼睛：「吶、桃牧……嗝……你要不要跟我說你真名到底叫什麼名字啊？」

桃牧轉過頭來，看喝了不知道多少瓶酒的鬼榆，很難得他跟霧影兩個在將軍府以外的地方拚酒。

據說鬼榆每次屢屢挑戰失敗還不肯認輸，死纏爛打的要霧影跟他比賽，結果拚到最後還是敗給那千杯不醉的霧影，現在整個人醉茫茫。

她略為垂下眼簾，露出一抹淡淡的惆悵神色：「我叫千歲……這事只有你和霧影和城申老先生三個人知道。」

「呃……是嗎？」鬼榆努力想保持清醒，自己忍不住甩了甩頭。

桃牧看他整個人醉的厲害，忍不住走上前來坐在他旁看著浩瀚無垠的天際，整個人微微泛出些許粉紅色的光芒。

鬼榆即使醉的厲害，敏銳的他察覺即將發生什麼事般，突兀的抓住在自己身旁的桃牧的手臂。

他看著桃牧，桃牧沒有講話，依然擺著側臉看向天邊的星星，沒發現到自己身上泛起點點的亮光。

夜風徐徐吹來，帶著些許的涼爽，夜晚的蟲鳴聲不絕於耳，鬼榆不知道怎麼的，原本不清醒的腦袋此刻卻清醒許多。

「千歲……你……你身上在發亮。」他喊出這個陌生的名字來稱呼桃牧，喊完同時，自己感覺頗為古怪。

好像叫桃牧為千歲還真的不太習慣。

桃牧看著鬼榆，鬼榆露出駭然的神情，桃牧非常鎮靜的開口：「大概是因為我這具身體已經無法承受那種藥的傷害，逐漸瀕臨羽化的程度吧！」

鬼榆聽她如此斷言，酒醉頓時清醒：「那怎麼行！你羽化後我們該怎麼辦！」

桃牧看著他那如琥珀色的雙眼，露出哀傷的微笑，很是無奈：「羽化後沒死的話，我會回到御洲的鵲橋去……」

「……這……千歲……你真的感覺到你的生命還沒完全終結嗎？」鬼榆再次確認，為桃牧身體毀損而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許多樹就像桃牧那樣，覺得自己沒有死，因而告訴還活著的樹，只要回到她的出生地，一定會再次遇到。

但是這個機率不大……

只能賭上運氣試試。

鬼榆沒想到她會選擇跟自己母親去世時，運用同樣的能力去賭自己的命。

桃牧逐漸的羽化成羽毛狀，開始一點一滴的飛向藍色的夜空當中，講話的音量也就逐漸的越來越小聲：「……不清楚……但是我會……會運用最後的力量讓自己盡量留在這個人世間上……」

「千歲！不行！你不要再繼續羽化自己……這樣的淨化只會耗損你的精氣。」

鬼榆萬萬沒想到桃牧會選擇樹不到最後一刻，受重傷或者是生重病而使出的最後力量─就是強制淨化自己。

只要每次強制淨化自己，力量就會比前一次還要來的衰敗，越淨化越是會耗掉他們在人世間流連的歲月，這是要犧牲代價的。

桃牧對他露出苦笑：「鬼榆……我希望……到時候你來找我，你可以帶我去看螢火蟲嗎？」

鬼榆努力想用雙手去阻攔桃牧消失，根本就沒有心情回覆桃牧所說的話，他可不希望他們槐樹群的主花離去。

他伸出手拚了命的撈了半天，卻始終撈不到任何東西，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桃牧如羽毛般飛向遙遠的天邊。

就像那一年冬天，鬼榆的母親在夜間裡同桃牧般，逕自崩毀脫離，無法在繼續以樹的形態下生存，飄向那過分冷清的白色天際之間，毫無任何碎片殘留。

桃牧身上那些羽毛乘著夜風飛向廣闊的草原上去，徒留下鬼榆那漆黑的身影待在那棵大榕樹下，非常不甘心的看著原本屬於槐樹一族的主花大人從自己眼前離去。

鬼榆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走掉，他綁在頭上的白色緞帶隨著夜風飄著，眼神此刻早已經呈現出一黑一紅的復仇狀態，表情重回那天在橋上的神色，宛如從地獄來的差使般讓人感到膽怯。

他們槐樹這次沒有徹底的留住主花，是自己一時失誤讓主花大人中毒，導致行體破裂而離他們遠去。

下次……

他心想著。

他們槐樹群一定徹底把柏樹群徹底毀滅殆盡，不讓主花大人受到任何的傷害。

尤其是那個罪魁禍首—柏亞。

桃牧在這個滿天星斗的夜晚所離開的同時，錦鎮的郊外上，出現一個手拿著木棍，另外一隻手牽著繩索，繩索上綁著一隻灰色的驢子。

驢子身上伏著重物，連夜趕路的人一身外出服裝，非常樸素，那人抬起頭來，原本綁著髻的髮型卻早已剪斷，變成短頭髮，那黝黑的雙眼此刻比三年前更加成熟許多，俊如小生的臉上此刻非常焦慮。

他望著滿天的星斗，不住嘆氣，伸出手拍了拍跟著自己許久的驢子，原本不抱任何期待的前往錦鎮打算住上一宿，卻意外的發現鎮上此時此刻正舉辦著廟會，讓他感到一陣慶幸。

只要廟會持續進行下去，他就不用煩惱今晚的晚餐的下落，不然依他從王都回來的路上所花的銀子，早已寥寥無幾，幾乎可以喝西北風。

那個人正是從王都返鄉回來的韶諏景，他早已遺忘三年前在桃樹林下的約定，正為官途不順而感到心灰意冷。

韶諏景這次回來御洲，準備繼承家業，以除妖人的身分再次展開他的人生鴻圖。

他沒有想到，三年前的一句無心之語，卻差點害死一心一意想找他的桃樹，連帶的也威脅到極需要主花的槐樹一族，甚至引起後續的蝴蝶效應有多麼的嚴重。

一切的開端都是因他而引起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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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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