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懷著期待的心情一旦進入午夜,開始變得灰心喪志,桃牧看著人們逐漸各個進入夢鄉,變的不能控制焦躁不已的心情,決定要落凡成為人類來尋找諏景。
已經是春天的尾端了,還是不見諏景的到來,這讓桃牧再也不能裝做一副不關她的事,而潦草帶過。
河畔的桃樹們紛紛開始勸阻桃牧,別為區區的凡人而浪費精氣幻化成人形前去找一位稍縱即逝的短暫生命。
不論他們如何的力挽狂瀾,桃牧在月亮的光輝照耀下開始出現如螢火般的點點光芒,原本盛開一時的桃樹頓時落下大量的花瓣,一陣夜風吹拂而過,使得那些粉紅的落花紛飛在寧靜夜晚的橋面上。
在橋旁邊,從那群散落的桃花,花瓣下走出來一位年約二十出頭的女子,她有著漆黑如瀑的烏黑秀髮,身著桃紅色的貴族女子的漢服,衣服上頭有著細小如梅的桃花花樣。
她的眼角上頭繪有紅色如花瓣般的圖樣,她看了看自己幻化成人形的雙手和身上的服飾,頓時間感到奇異無比。
這就是所謂的人形,她將從此以這種型態過完她身為桃樹的一生。
她看向身後那群曾跟她是一夥的桃樹們,卻再也聽不到他們的低語聲,只聽到桃樹們在夜晚的晚風中傳出的沙沙作響聲。
對面住宅的燈火映入她的眼裡,河面上的水聲在夜晚聽起來格外的清脆,月光映襯著河面上的水波,有種詩意的美感。
終於,她可以離開這個站了長久的地方,自由自在的任意走動著,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莫大的解脫,可以前往人世間遊走一趟。
「前面的姑娘!黑燈瞎火的,你站在外頭遊蕩不怕危險嗎!」一聲嚴厲的聲音劃破這個寧靜的夜晚。
她轉過頭來看是誰在叫自己,卻看到三個看似巡邏的男子逐漸走上來,領頭的有著一頭黑色的頭髮,綁成馬尾狀,手上拿著風燈,身上穿著靛藍色的外袍。
上頭繡有夜鶯的圖案,邊處繡了些許花卉,可是由於光線有限的關係,其餘的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看得不是非常真切。
他始終沒發話,倒是旁邊的巡邏男子從剛剛就開始大呼小叫個沒完沒了,直到他舉起一隻手來示意對方閉嘴,那名看似流氓的男子才乖乖閉上嘴。
領頭的人看在桃牧的眼中有著酷似諏景的年紀,可卻比諏景來的成熟穩重,他跟諏景一樣,身材來的修長卻結實些,似乎時常在練武,臉比諏景來的俊俏,卻讓人感到孤高不可親近般的氣息。
他上前來到她的面前肅穆的看了她一陣子,在打量桃牧為何大半夜的一個人走在路上。
隨後他開口斥責她:「一個姑娘家大半夜的走在路上成何體統,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不能讓你一個人在路邊遇險。」
桃牧一下子被那位看似流氓的男子叫囂,一下子又被這位男子斥責,有一點摸不著頭緒,不是很高興的回答對方:「我叫桃牧,我在街上逗留是因為我沒有住處可以待!」
對方聽桃牧這樣回答自己,頓了頓片刻才開口:「既然你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待,依照御洲的規定,舉凡是深夜未歸的百姓,我們有必要捉回審問一番。」
「等……等一下!我不是什麼可疑人士,我是要前往王都的旅人啊!在說你們是什麼人?」桃牧焦急辯解,她沒有想到自己幻化成人類的第一件事就是遇到這些巡邏的人。
而且根據她剛剛觀察到現在,在月夜下映襯著桃花林間的男子擁有一種剛正不阿的特質,應該不會像她所聽聞的一些地方官員般,不分青紅皂白的給她一個罪名賜她死罪。
那看似流氓的人忍不住出聲諷刺桃牧:「你不知道魈槐杉將軍?你到底是從哪個窮鄉僻野來的!」
槐杉?
桃牧確實不知道,她搖了搖頭,那無知的模樣差一點讓那個男人飆出惡言,好在被稱之為槐杉的人給用手擋下來。
槐杉不耐煩的伸出一隻手,送那個人一記大暴栗,左側的眉頭還不住的抽搐著:「道取!你在不按我的指示繼續亂來,下次我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一記拳頭就了事!」
被稱為道取的人用手摀住頭求饒:「是……是……小的不敢再犯……」
「知道就好!」槐杉冷哼著,還不忘瞪了一眼不斷用手揉著頭的道取。
站在他們面前的桃牧則是看的一頭霧水,殊不知槐杉在忙著教訓部下的同時,不忘用眼睛的餘角偷瞄桃牧那異於一般女子的特殊妝容。
不像是尋常所見的女子的妝顏,儘管槐杉滿肚子的疑惑,終究還是理智戰勝了好奇心,把這股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情給壓制下來。
等到槐杉再次轉身時,面容早已回到初次見面時的表情,表情過份拘謹,讓桃牧暫時撇開一頭霧水的疑惑,默默的觀察對方接下來要做什麼。
「既然你找不到落腳的地方,那就來魈府住上一晚吧!」槐杉義正嚴詞的說道,好像看不慣孤單的弱女子獨自流落街頭決定要幫她一把。
槐杉這一席話引來在旁邊有著棕紅色短髮,穿著同樣靛藍色外掛的人的不滿,他抬起頭來臉色不是很好看,那俊逸的臉上露出反對的神色。
他看著桃牧,那原本應該屬於開朗的笑容,此刻卻籠罩愁雲慘霧的神色:「將軍大人……您確定要讓那位來路不明的女子住上一宿?」
槐杉略為側身看了一眼那頭上綁著白色緞帶的人一眼,見他一手按著劍一手拿著風燈的手抖動著,好像要把風燈當作出氣筒般往旁邊扔了,要跟他理論般激動不已。
槐杉走到桃牧面前,迫使桃牧退後一大步,他不由分說的抓起對方的手,不管桃牧願不願意,半拖半拉的把她拽到旁邊來。
還不忘轉向那個人的面前一副正經八百的開口:「鬼榆,既然此女子來到御洲,此女的安危便是御洲魈府負責。」
稱之為鬼榆的人不甘願將軍如此回覆,乖乖的閉上嘴不再發話,改而用那近乎棕色偏琥珀色的雙眼死死盯著桃牧,臉上寫滿了「不相信」這三個字,且敵意頗深,讓桃牧不由得捏出一把冷汗。
桃牧被槐杉一行人拉著走在這寂靜的夜色之下,她踉踉蹌蹌的跟在槐杉身後,邊走還不忘回頭看著待了已經有好幾百年以上的鵲橋和桃樹林一眼,有些依依不捨的看著那些熟悉的景物離自己越來越遠,直到它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她只希望總有一天能找到諏景,親口告訴他自己是那一株立在橋邊的桃樹,期望他能跟自己回故鄉過著平靜和樂的日子。
那怕對方不認得她,也要把諏景給帶回御洲。
桃牧被帶到寬廣的魈府時,天邊已經露出些微的亮光,由於他們是從後門把她帶往客房,她不清楚自己跟著他們在後頭轉了多少個彎,走過多少個走廊才來到這處廂房來。
她原本在漆黑的房間裡面藉由月光的光輝在房裡面來回踱步,不斷的思考接下來要怎樣前往王都。
畢竟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槐杉他們口中所說的御洲,人生地不熟,頓時讓桃牧有種莫大的恐懼感,但一想到只要見到諏景,不管前往王都的路如何的艱難,也要咬牙撐過。
在房間裡面來回踱步無數回,直到睏意湧上眼簾,促使桃牧不得不走到僕役們準備好的床褥上躺著稍作休息。
要是她還是身為桃樹的話,就沒有這層困擾在,他們桃樹是不需要耗費太多的精力在活動上,這或許就是身為人類的不便之處,她想著。
她望著漆黑的天花板看了許久後,逐漸的闔上雙眼進入夢鄉沉沉的睡去。
半夢半醒間,桃牧夢見自己還是身為桃樹時,如往常般的眺望河面上波光粼粼夕陽下的水面,那座鵲橋上絡繹不絕的人們來來往往的,她慵懶愜意的看著往來的人們。
倏忽間,她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橋上,那個人正是她等了三年始終等不到的人─諏景。
見他走下木橋,臉色卻不是很好看,那一身黑衣上不知道沾染了什麼東西的污漬,使得他散發出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桃牧選擇無視這一切,滿心歡喜的想要化身為人形朝他走去,卻不知道怎麼的,發現自己之所以不能動彈是因為自己被人綁在枯萎的桃樹上頭,手和腳及全身沒辦法動彈。
「諏……諏景……」她試圖呼喚對方的名字,希望對方能把她從樹上給解救下來。
然而對方卻露出冷笑,不是她所記憶中的溫和如春風般的笑容,也不是發自內心的笑,桃牧不會認錯那副神情。
諏景用那絲毫沒有感情音調對她說:「你是妖怪,為了百姓,即便你是對我有恩的桃樹,我也必須把你給殺了!」
「不是的……我……我是……」
桃牧話還沒有說完……
諏景便毫不留情的抽出腰際上的佩刀,那亮晃晃的刀刃直逼向自己,看了冷汗直流。
待桃牧放聲尖叫的同時,諏景手中那把刀猶如染血的桃花花瓣般劈下去。
逼的桃牧不得不發出尖叫聲從睡夢中甦醒,她喘著氣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好一陣子才艱難的從床上坐起。
等她從床上坐起來的同時,桃牧這才發現自己流了滿頭大汗,趕緊起身走到梳妝鏡前找尋臉盆,去洗把臉。
此時窗外的景色早已亮起魚肚白的顏色,早晨的冷空氣頓時從窗戶的隙縫中吹進來,讓在室內坐在茶几旁的桃牧稍微感到舒服些。
幽暗寧靜的室內讓她頗不習慣,以往看慣了太陽及路邊商家早晨的潑水聲,突然間要適應人類房裡的幽暗頗為古怪。
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兩端,不住嘆了一口氣,還好這是一場夢,也太過真實些,讓她有種身歷其境的感受。
困惑的是……
樹木也會做夢嗎?
桃牧有點遲疑,這還是她身為人的型態之下所做的第一個夢,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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