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牧聽他這樣一問,此時此刻剛好也沒處發洩自己滿肚子的牢騷,眼見鬼榆是唯一可以聽她說的對象,也就將就著對著他發洩心中的怒火。
桃牧猶豫片刻,決定告訴鬼榆心裡所想的事,雖說她認為鬼榆性格異常的衝動和充滿不穩定的狂野。
「為什麼只有他不行?」桃牧百思不解對著鬼榆詢問。
鬼榆看著困惑不已的桃牧,他那籠罩在陰暗裡的眼睛頓時特別的明亮,就像一株動也不動的樹般,一瞬間讓人感受不到他究竟有沒有動過眼珠子。
隨後他輕蔑的笑了幾聲:「如果你知道我們這些人的遭遇,或許你能猜著幾分槐杉大人不讓你去尋找他的用意。」
「我……我才不想當什麼主花!當上主花的位置就必須了解內部的所有詳情不是嗎?」她反駁對方。
鬼榆不作聲,抿起的嘴唇看似笑非笑,讓人摸不著頭緒他在打什麼主意。
他伸出手來無意識的放在嘴邊,半認真半要脅的開口:「我是無權決定你的性命啦!吶、必要時我是不擇手段先把不適任的主花給斬掉。」
桃牧聽到他這樣說,有些無奈的表示:「鬼榆,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惡作劇。」
「我有沒有認真我自己清楚。你想不想聽我說個故事?」鬼榆放下手,有點莫名其妙的逼人家要聽他說故事。
桃牧見他一副很開心有人願意聽他講故事的樣子,雖說語氣聽起來有點怪怪的,可是心裡產生強烈的好奇心在作祟。
到底他要對她說什麼種類的故事?
白天的微風輕輕的吹拂過庭院裡的樹木,鳥兒們吱吱喳喳沒完沒了,間接的影響到鬼榆的情緒,他從陰暗處走出來,悠然自得的坐上長廊上的木製矮欄杆上。
他招手示意桃牧坐在自己身邊,讓桃牧感到有些詫異,畢竟鬼榆……
她從昨晚觀察到現在,不是一個容易靠近的人,現在居然會想讓她坐在自己的身邊。
桃牧猶豫不決的走到他旁邊坐下來,心裡七上八下的等待對方的談話,不斷的看著自己的手。
鬼榆望著前面榕樹的樹葉隨著風沙沙作響,緊接著鳥兒飛進樹叢裡面,一陣強風鳥兒全部飛向亮白的天際之中。
榕樹因為這陣強風而落下幾片葉子到地上,讓人感覺到春天的陽光照射在此是如此的愜意舒適。
「以前,我還不是人形的時候,是一棵身長在官宦人家裡的槐樹。」鬼榆看著榕樹的氣根,隨後陷入一種令桃牧感到不解的悵然般的神色。
她想說他要講什麼特別的故事,原來是講他還沒有幻化成人形之前的故事,究竟鬼榆對她講這些有何用意?
鬼榆出生自一間武官家的大庭院裡,他自幼便由主花照顧至少年時期,主花是他的母親,聽他的母親說原本他們是屬於一條深山裡緒江旁邊的槐樹群,由於這家的老主人某次出遠門遊玩,很看中江邊的槐樹便把他母親帶到這來。
他就是出生在這裡的槐樹,鬼榆從來沒有看過外頭的世界,外頭的世界都是由母親告訴他的,兩棵樹原本相安無事的佇立在這家人的池畔邊,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直到有一天母親身體開始不適,無論他怎樣想方設法的救治母親卻仍然回天乏術,母親在某一年的冬天裡離開他,臨終前母親曾告訴鬼榆,在她死後自己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會罹患上跟母親相同的病而死去。
鬼榆因為母親的離去,不得不離開長久以來生活的地方,在那一年的嚴冬裡被迫化為人形離開多年生長的故鄉一個人踏上旅途。
他那一年才十二歲,幻化成為人形的他不懂得人情世故,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走在街上時常因為挨餓而被迫行竊,時常被更年長的孩子給欺負、嘲弄,讓他幼小的心裡產生扭曲,性格開始變得不穩定,這樣流浪便是三年的時間。
打架、鬥毆、行竊、說謊以及靠著自己生得不錯的外型混吃混喝的,一切為都是為了生存下去。
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明白為何身為樹的自己必須活的跟人類一樣痛不欲生,他明明可以活的有樹的尊嚴及過著從容不迫的悠哉日子,怎麼會就此淪落到這地步,過得像人不像人,像樹又不像樹的日子,他頓時迷失了自我。
隨著青少年的發育階段,使得他更容易挨餓,就在一次同樣因為受不了自己每天飽受飢餓之苦。
在某年的秋季末,他擅自闖進一家店裡行竊時,不巧被一位路過的主花給撞個正著,鬼榆不清楚為什麼自己認得主花,可能是因為樹的本能吧,他們就是有那個直覺知道眼前的人是人還是樹。
那位主花名叫菊瑾,是他頭一次看到母親以外的主花,菊瑾發現他居然為了生存,被迫淪落到做竊賊而苟且偷生,感到震驚不已。
菊瑾是雲杉樹群的主花,她不介意自己是雲杉族的族人,好心的將他帶回住處並懇求雲杉樹群的樹領暫時收留他。
被帶回雲杉樹群的鬼榆,將近半年的時間待在雲杉樹群裡,直到有一天雲杉樹領帶著槐杉樹領前來。
鬼榆第一次看到他時,槐杉半是納悶半是驚訝的詢問他當初離開生長的地方時怎麼沒立刻尋找槐樹群,拖了將近快三年半的時間才再次回歸到槐樹群生活。
他那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母親臨終前叫他前往樹群的居所指的是這件事,他一直以為是回到母親所生長的緒江附近,而繞了一大段的遠路,卻始終沒有找到緒江附近的槐樹群。
據槐杉後來告知他的,緒江附近的槐樹群因為一場大火的關係使得那附近一帶的槐樹群紛紛遠走他鄉,以謀求生存之路,各個早已化為人形混入人類中生活下去。
那時鬼榆初次遇見槐杉時的年紀,槐杉的年紀差不多大自己兩、三歲,卻早已顯現出樹領獨有的領導氣息,他說他是專門收留無處可歸的槐樹的樹領。
槐杉花將近三年的時間導正他的行為舉止,順便重新糾正他身為人的思維模式及傳授人類所學的武術和劍術。
這就是桃牧現在所看到的鬼榆,鬼榆承認自己有時候性格不穩定,絕大部分原因是出在青少年時期所造成的。
現在他仍由霧影所看管,畢竟槐杉自從一年前升任為將軍後,公事變多,無暇看管他,監督的任務便落在跟槐杉差不多年紀的霧影身上。
「槐杉大人說我長期跟主花有所接觸,在尋找我們這族的主花時,我就變成這槐樹群裡不可或缺的腳色,但是你這株主花讓我感到很失望。」鬼榆冷不防酸她這麼一句。
桃牧聽完他口中所謂的故事後,覺得自行慚愧,自己的資質要當上主花恐怕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恐怕花的時間要更為長久。
鬼榆比她看到的主花還要來的更多,自己多麼的不適合當主花,他一定比自己還要清楚。
「鬼榆,我不知道你以前的境遇如此的糟糕。」桃牧抬起頭來,同情的望著鬼榆。
可是鬼榆聳了聳肩,露出一抹無奈的微笑:「我的境遇只是這群槐樹裡的其中一篇悽慘故事的一小角罷了,其他人說不定比我還悽慘吶!」
「那我算是幸運的了……至少主花死後我們還有樹群可以相依為命。」桃牧不由得感慨道。
鬼榆聽完桃牧說的後並沒有再開口說話,任由春天的風吹拂著他那張帥氣帶些玩世不恭的臉,似乎想起什麼般,嘴角漾起令人察覺不到的笑容:「是啊!總比我們這些一生漂泊還得負起找出主花的樹群來說,擁有能精神寄託的歸宿那是在好不過。」
「鬼榆……你這個名字是你母親給你的嗎?」桃牧突然好奇的問他,心想對方應該不會輕易的告訴別人自己的真名。
「不是,我的名字在我流浪的那一刻,早就已經埋葬掉了。現在這個名字是我漂泊時自己取的,一直沿用到現在。」鬼榆說到這裡時露出一副惡作劇般的笑容。
桃牧本來還想多說些什麼,鬼榆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他趁機跳下欄杆伸了伸懶腰,讓桃牧想詢問他真名的念頭就此打住。
鬼榆伸懶腰背對著桃牧,自己慢慢的朝著右側榕樹對面的台階走下去,邊走還不忘交代她:「等妳想清楚再殺你也不遲,反正有的是時間可以等待,你可要選擇正確的路走吶!」
望著對方離去的身影,桃牧站在冷清的走廊上久久未曾把視線從鬼榆身上移開過。
鬼榆明明跟自己年紀相仿,看著他那種不穩定的個性,想想也是他們樹族的缺點之一。
樹族很容易因為雙親或者其中一方死去,獨留下來沒辦法跟樹群生活的幼樹,很容易誤入歧途,就像鬼榆那樣。
雖說他們看盡世間百態,有些事情沒經歷過或者是親自去接觸、深思,就會嘗到比人類還要更加劇烈的慘痛教訓,受過教訓的樹很容易對人類產生敵意。
樹要復原自身受到的創傷及反省自己的行為,往往比人類還要來的長久才能學會,桃牧不難理解為什麼槐杉花了那樣多的心力和心血來導正鬼榆那脫序的行為。
槐杉希望鬼榆能回到自己應該所屬的地方,以槐樹的尊嚴生存下去。
桃牧驚覺自己居然開始在意起槐樹群的動向,她看著天空中飛翔的鳥兒,自己用力的搖了搖頭,用雙手拍自己的臉頰。
她可不能因為鬼榆的故事而影響到她出府找尋諏景的計畫,畢竟槐樹群是槐樹群,和尋找諏景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著邊際的事。
「我一定要想辦法出了這個大門!」她對著眼前的榕樹喃喃自語。
在她身後的廂房的陰影處,冷不防的晾過一抹漆黑的身影,桃牧剛好背對著漆黑的建築物,沒察覺到背後有什麼異常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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