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梁一夢 - 25.往事如風

兩人停在後院小門口。

瘦猴側著頭，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雨信全身。

"辛宇是吧？你是從哪來的呢？"

"諸羅城郊、社子村。"

瘦猴抓了抓脖子。

社子村阿，他似乎聽說過......有了！

那天在東市，兩個賊眉鼠腦的傢伙！好像就是從社子村來的。

"聽說你們村子，情況比較複雜一點，年輕人都進城了？"

雨信腦袋高速轉動，試圖搜尋記憶中的資料......找到了！

"比較亂一些沒錯，所以我父親死後，我來投奔勝叔。"

瘦猴眼珠子轉了轉。

原來是這樣阿，難怪，一切都合理了。

勝管事以前是商隊成員，在諸羅城走商時認識一些人，他們的後輩循線找來黃梁鎮，恩......

"猴哥呢？我看猴哥對勝叔十分尊崇，其他人對勝叔似乎沒有這樣。"

雨信凝望著瘦猴。

方才他就覺得奇怪，縱然瘦猴這些下人，在利家地位較低，但也不必行此大禮阿！

利家講究強者為尊、能者多得。

只要你對家族有貢獻，不論身分地位為何，你都能得到相應的待遇。

瘦猴這些人，負責維護家族底層運轉。

正常的利家子弟見到他們，要不就無視，要不就打個招呼。

如果他們向利家人問好，是要以相同禮節回應的。

久了他們也明白，見到利家人點頭示意即可，省的雙方麻煩。

說到奇勝，瘦猴便雙眼發亮。

"他是我的再造恩人，沒有勝管事，就沒有今天的瘦猴。"

"喔！勝叔還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嗎？"

兩人朝著東市行去，整路上瘦猴都在說他與奇勝的過往。

因為瘦猴長相奇怪的關係，嘻笑謾罵伴隨了他整個童年。

在他們麥蛙村，農田由長子繼承。

其餘田地養不起的人，便得跟著商隊前往諸羅城，去城內尋找謀生之法。

但還有種情況，村子會將十歲左右的瘦弱孩子，聚在一起後賣給商隊販子。

對村民而言，瘦弱孩子在農活上的貢獻較小，又要消耗一份食物，不如賣了換錢，還能多賺一筆。

在商販眼底，這些孩子已經撐過十歲前，最容易死亡的時光，接下來便具有產出能力。

比起正經雇用的人，買來的奴隸成本更低，還能給他們洗腦，讓他們全心全意替自己賣命。

這是對雙方都有利的交易，這過程中唯一受害的，只有那些瘦弱孩子。

可這些孩子的想法，又有誰在乎呢？

瘦猴就是被賣掉的小孩，商販轉手又交給礦山主人。

一名十歲的瘦弱孩子，打著赤膊身穿短衣，伏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下，一錘一錘的鏘鏘，敲擊在岩壁上。

眼前是揮舞著的灰色塵漠，嘴裡充滿著刺鼻味，摩娑地上的沙沙聲，陪伴瘦猴度過白夜寂寞。

奇勝路過廢土邊時，瘦猴早已倒在碎石堆裡，緊握著的雙手，似乎想證明，錘子夥伴其實不曾離開過。

瘦猴指著自己嘴上的疤痕。

"這個就是那時留下的。"

在他奄奄一息時，仍不忘守護手中鐵錘。

狠心的礦坑主人，叫手底下的人，硬生生從他嘴裡拔出錘子，奪走他的摯愛。

即使過了這麼久，現在的他，嘴巴仍無法完全閉合。

雨信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可我記得......只有二十歲以後，才能進礦坑吧？"

利家在鎮外鏡壁山上，也有礦坑存在。

在鎮內招募人手，一要身體健康的、二非家中獨子，三得大於二十歲。

滿足這三個條件，才能進到礦區內工作。

第十年之後，利家會強制這些礦工，轉去其他工作崗位。

就連以苛刻聞名的梁家，也遠不如瘦猴說的那種情況。

瘦猴嘿嘿直笑。

"差遠了，跟利家比起來，他們根本不是人。"

瘦猴現在已經能坦然面對這段過去。

勝管事收留自己，還給自己一份能過活的工作，讓自己能堂堂正正活在這世界上。

甚至現在的自己，還能庇蔭一些同村的後輩們。

瘦猴對奇勝無比感激，這份忠誠也擴展到了利家身上，是勝管事與家族給了他第二次生命。

與之相比，區區一點禮節，又哪能算的上什麼心意呢！

"猴哥！今天你來的比較晚阿！"

看到瘦猴，佇立桌前的肉攤老闆，抬起手笑著打了聲招呼。

瘦猴朝著肉攤老闆點點頭。

"我被叫去帶一個新人，因此耽擱了些時間。這位是童保鍋，我都習慣叫他老童。"

雨信對著肉攤老闆點頭示意。

"老童你好！我是辛宇，叫我小宇就好。"

瘦猴伸手指著肉攤老闆鼻子。

"老童跟我們利家的關係一直不錯。若你在東市遇上困難，可以來找他幫忙。"

肉攤老闆摸著胸口，自信滿滿地看著雨信。

"猴哥說的是，如果有人在價格上坑了你，盡管來找我，我幫你去跟他們砍價！"

在東市這一畝三分地上，大家還是賣他些面子的。

只要不是出人命的衝突，他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無事交朋友。

瘦猴看了看肉攤老闆，又望了望辛宇，抓了抓脖子。

"對了老童，我記得你不是有個女兒，記得沒錯......是在那個諸羅城吧？"

肉攤老闆搓了搓下巴。

"對！薇薇是在城裡沒錯。但我好像才提過一次吧！猴哥你記性真好。"

"小宇今年也差不多十八左右吧？"

見瘦猴看向自己，雨信點了點頭，她今年正好十八歲。

猴哥眼光確實犀利，就算喬裝打扮，也能一眼看穿自己年紀。

瘦猴高興地拍了拍手。

"老童，下次你女兒回來，把小宇介紹給她好了。男當娶女當嫁的，湊在一起剛剛好！"

肉攤老闆面上透出一絲猶疑。

瘦猴眼睛瞇了起來。

"怎麼了？難道老童你看不起我們小宇？他也算是勝管事的子侄輩，如此有潛力的年輕人，你要好好把握啊！"

"不是，我怎麼敢看輕小宇呢！他比我兒子有出息的多，只是......"

"只是什麼！"

瘦猴眼中精光閃爍，狠狠盯著肉攤老闆。

如果不能給他一個合理解釋，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難得勝管事有拜託他的時候，他一定要超常完成任務！

肉攤老闆雙手纏在一塊，尷尬地扭著手。

"怎......怎麼說呢......薇薇這方面的事情，都是她哥哥負責的，他不讓任何人插手其中。"

瘦猴表情錯愕，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妹妹的婚事，不是由父親操辦，而是由哥哥掌控，這......

肉攤老闆也很慚愧。

其實薇薇的哥哥，算是自己的繼子，是再婚對象帶進家門的。

當然，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把他當親兒子看待的，吃得穿的用的，任何東西都沒偏心過。

但不知為何，就漸漸變成這樣了......好像默默的，就成了既定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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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往事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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