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問道:「怪怪的東西?那麼說,你也不知這東西有何作用?」
呂紅詩道:「你先聽我講,我從頭告訴你……」當這女人放下戒心,談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時,她必然滔滔不絕、喋喋不休地講,用不著我一句一句地追問。她道:「昨晚,忠哥洗澡的時候,我拆開了這份禮物,它是裝在一個白信封裡的,信封面上什麼也沒有寫,我差點就要把它當垃圾丟了,只是及時摸著裏面硬硬的東西,才拆開來看,見到銀牌上的英文字母,就猜到是他送給我的禮物。
我覺得很奇怪,每次收他禮物,事前都會收到通知,而且都有正常包裝,保証是原廠出產的。但這一次什麼也沒有,就那麼一個白信封,夾雜在眾多結婚禮物之中。天啊,你想想,如果這禮物不是由我拆開,而是由忠哥來拆,或是我陪著忠哥一起拆,那就……那就……麻煩大了……」
我接住她的話道:「那麼你的忠哥就會發現,原來你一直在收別人的禮物,他會懷疑你跟這個KS君的關係,然後,你在他心中完美女神的形象就會開始動搖。」
呂紅詩白了我一眼,不滿道:「你說話可否收斂些,有些事情心裏明白就好了,何必說出來?」我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接著道:「後來怎樣?你一定會把『手指』插入電腦,看看裏面是什麼東西。」
呂紅詩道:「當然了,一隻『手指』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插進電腦裡嘛。我立即打開電腦,看看那傢伙究竟送我什麼東西,結果……」說到這裡,突然停住,反問道,「你剛剛有打開來看嗎?你有沒有看過那段影片?」
我聽得腰也直了,全身往前一傾,手掌按住圓桌道:「那是一段影片!是一段什麼樣的影片?」呂紅詩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最後聲如蚊呐道:「那段影片,你沒看過,我很難告訴你那是什麼樣的影片……」
我急道:「這有什麼難說的,不就是一段影片嘛,你是難為情還是有什麼苦衷?」曾有那麼一刻,我都想到色色的那塊去了,以為是她與KS君的通姦證據。她解釋道:「那段影片很古怪,我在資料夾中一點『開始』,它就播放出來。哎呀!該怎麼形容呢?我不懂怎樣跟你說,總之你看過那段影片就會明白。」我沒好氣道:「我看不到,一點那個啟動程式,整台電腦就燒焦了。你不如好好想一想,那是一段什麼類型什麼題材的影片?記錄片?動畫片?歌舞片?戲劇作品?網絡視頻?你總得告訴我吧。」
她拍拍腦袋,面有難色道:「沒有騙你,我真的不知那是什麼東西。它沒有聲音,沒有內容,就只有一個畫面,不停地轉來轉去……哎呀,我都不知自己在說什麼了。總之,我清楚記得自己看過一段影片,但看完之後發生什麼事,我就不記得了。」
我心裡暗想:「你這個麻煩的女人,說了那麼一大堆,跟沒說有什麼分別?你如果不是個女人,我早就一掌巴落去了!」沉默一會,忍了下來,才繼續道:「在你失去意識之前,『手指』應該還插在電腦上,可後來又怎會在你口袋裡出現?」
呂紅詩道:「我不知道,我也沒想過它會出現在我口袋裡,但我在醫院裡一摸到它,就知道是那個東西了。我怕被你知道後,會出現好像現在這種情況,所以盡量裝作無事,卻想不到始終被你發現了。我要跟你再說一遍,我這樣做絕不是因為做了虧心事,純粹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揮手道:「行了行了,總之我不會把這一節告訴你的忠哥,你放心吧。至於這隻『手指』……」她緊張道:「當然是要還給我啦,那是我的東西。」我反而向她建議道:「你肯定這東西留在你手中是安全的?你要把它藏在哪裏?你怎能保證你的忠哥不會發現它?倒不如讓我給你保管吧。」把『手指』放在掌心掂量掂量,續道,「這不明來歷的東西能賣多少錢?又有誰願意收購?于太,反正它對你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送了給我,好封住我的嘴巴。」呂紅詩這次沒有考慮太久,爽快答應了我的要求。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我乾咳兩聲,清清喉嚨道,「你認識一個名叫沈憶的女人嗎?」她不加思索道:「不認識,這名字從來沒有聽過。」說完眨眨眼睛,又道,「你說什麼?沈憶……沈憶……好像有點印象,但是從哪裏聽說過呢?怎麼記不起來?沈憶……沈憶……」歪著脖子,陷入苦思之中。
我把椅子拉近些,鼓勵她說:「你努力想一想,那個女孩叫沈憶,廿四至廿五歲,個子嬌小,大概到你肩膀,臉圓圓的,眼大大的,留一頭短髮,瀏海剛好沒遮住眉毛,有時候會綁一條短辮子……她還是某大集團主席的女兒,你有沒有印象?」
呂紅詩嘟著小嘴,一下一下戳自己的下巴,漫不經心道:「好像有印象,但也可說是無印象,或許有聽過她的名字,但應該不認識她本人。怎麼了,她是你的誰?女朋友嗎?」我失望道:「沒事了,記不起就由它去吧。」心裡卻想:「世上千千萬萬人,你呂紅詩誰都可以不認識,就是不能不認識沈憶,因為你曾經『成為』沈憶啊!」
咖啡喝完,話也談完,雖得不到答案,至少得著一隻「手指」,拿回去,就不信沒一臺電腦受得住它,甚或找些電腦專家幫忙研究,總是有路可走的。於是拿著它,站了起來,跟呂紅詩說:「那我走了,于太,這隻『手指』多謝你了,日後有事就找徐健幫忙吧,我們應該不會再見。」她一動不動埋首於手機,長髮遮住了臉,也不知有沒有聽見我的話。我倒也不在乎,轉身就要離去。只聽她從後叫道:「慢著!謝放,你要去哪裏?」
我回頭見她心神不定地望著我,覺得有點好笑,便調侃道:「我要回自己的家,那是一間兇宅,怎麼了,于太,你也有興趣來嗎?」
她舔了舔嘴唇,然後站起來,煞有介事跟我說:「那隻『手指』……那隻『手指』上面有個地方……有個地方很特別,就在銀牌之上,你……你有沒有注意到?」
「手指」正在我手,聽到這話,我就把那銀牌子抽出來,翻來覆去地看,卻怎樣也只看見兩個英文字母,什麼也沒有發現。
呂紅詩指著「手指」,說得跟真的一樣:「不在英文字母的那面,而在另一面,你忽略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地方。拿過來,讓我展示給你看。」
我不虞有詐,想也沒想就把「手指」遞了過去。豈料,呂紅詩一接過「手指」,迅即後退兩步,眼神表情在一刹那間全變了!那張臉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使我想起許多往事,心裏糾結如麻,五味雜陳。這一刻,世界仿佛靜止不動,時間也為之凝結。
「沈憶!」我扯盡嗓子叫道。她猛地起腳,一下踢翻小圓桌,使上面的咖啡連杯子盡往我身上飛來,撞到我胸前,反彈出去,盡碎於地。我被打得後退數步,差點跌倒,幸而及時伸手往牆上一撐,借力躍上前去,立住身子。抬望眼,呂紅詩已跑出咖啡館,轉一個彎,下了電梯,沒入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潮中。
呂紅詩的「回歸」,就像晨間朝露,午後蒸發得無影無蹤。現在她這副軀殼,又被「沈憶」佔據了,這是如何造成的?「沈憶」之前又是如何離開呂紅詩的身體?迷惘之際,手機響了,是一則長長的訊息,來自一個過時的社交軟件,寄件者正是「沈憶」。
她這樣寫道:「放,對不起,是我欺騙了你,把『手指』搶了回來,請原諒我。那東西對某人來說非常重要,我為了他,必須把它奪回。其實,自我在房間醒來後,第一眼就見到那東西插在電腦上,我搞不清楚它為何出現在那個地方,只知道,它是我未婚夫的東西,牌子上面那兩個英文字母,正好說明了這一點。他曾跟我說,那東西比他性命更重要,提醒我以後若然碰見了,就一定要替他拿回來。聽他說的時候,我感到很奇怪,我怎麼可能會碰見那東西,當下只叫他好好藏起,絲毫沒放在心上;沒想到, 昨夜凌晨,真的給我在房間裏見到了,於是急忙把它收入口袋裡,準備隨時歸還給他。這也是我為何不想看醫生,並從車上跑出來的原因,我是想盡快找到我未婚夫,把『手指』還給他啊!
不錯,我已有未婚夫了,你有沒有一絲驚訝呢?我雖然沒有很喜歡他,也經常和他鬧得很不愉快,但他始終跟我訂了婚,我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他的東西。
今早能再次見到你,我真的十分高興。本來還期待跟你聊聊天,敍敍舊,可現在什麼都不用了。似乎我們分手之後,我在你心中馬上變成『零』了。無論怎樣,我仍然很多謝你過往的照顧,祝生活愉快,工作順利,早日找到合適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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