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了車,我們拿出黑豬親筆授權書遞給住宅保安員,證明我們並非不速之客,而是受住戶委託入屋的。隨後,我們穿過花園平臺,進了電梯,以鑰匙打開黑豬家門,堂而皇之走了進去。
屋內依然是兩日前那個老樣子,所有東西原封不動,乖乖待在自己位置,似乎在這期間沒什麼人進來過;可也不能如此篤定,還是應該進房間檢查一下才算穩妥。
黑豬早已告訴我們,呂紅詩的錢包、手機、銀行簿、旅遊證件、畢業證書等私人物品放在哪裡,可是當我打開主人房衣櫃抽屜時,卻只找到了其中一兩件,要在書桌抽屜翻老半天才找到其餘的,看來,黑豬也不大清楚家中重要證件的確切位置,一時被人問到,亂說一通罷了。
從房間一出來,便見徐健拿著一部粉色手機,在廳中到處亂逛,低頭往角落處瞧,不知在找什麼。我見那手機外殼除了是粉色外,還有卡通圖案印在其上,可愛的女孩子風格,不是呂紅詩的還會是誰的?我問徐健:「你拿著那個女人的手機在找什麼?」徐健道:「找充電插座啊,手機沒電了,抽屜裡倒找到了充電線和插頭。」 我當即往餐桌底一指,說道:「瞧,在牆上。」那個位置的插座,我早在兩日前發現了。徐健於是拿出充電線接駁手機,剛一插上,熒幕隨之亮了起來。
我對徐健說:「該拿的東西都有了,等它充上一會兒,我們就走吧。」徐健坐了下來,把手機擱在前方,對著我鬼頭鬼腦地笑,瞇起單眼不停地眨,又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他笑道:「阿放,你猜我發現了什麼?」我沒有回答,反而坐在近窗的梳化上,遙望窗外景色,當他沒說過話一樣。他又道:「喂喂,看看這部手機,居然不設密碼,一打開就能看……」我故作不理,繼續看我的風景。徐健以指敲打玻璃桌面,不斷發出噪音,吸引我的注意,又咕噥道:「這女人心裏藏著那麼多秘密,明明就有許多見不得光的事瞞著老公,手機居然沒有設定密碼,實在奇怪奇怪。」我還是不理他,他繼續自說自話:「唔……這也許是她高明的地方,把老公治得服服貼貼,根本沒膽偷看手機,妙啊!妙啊!如果設了密碼,反令丈夫懷疑自己是否有些東西不能讓人知道,豈不此地無銀?現在光明正大,就把手機放在你面前,像是告訴你:『看啊,你看啊,我沒不給你看,有種你就看,反正我又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咦!這不就是諸葛亮的空城計嗎?這女人的城府可真深啊。」
聽他說了那麼一大堆,我心裡好笑,走過去對他說:「你不就是想偷看人家手機,講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徐健擺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大聲呼冤道:「不是我自己想看啊,你別把我想得那麼八卦,我只是在想,既然在呂紅詩身上發生了那樣的怪事,她的手機裡可能藏著某些線索,能助我們撥開迷霧。而且,她跟你說的話也未必是真的,何不趁此機會調查一下?」
徐健倒說得沒錯,呂紅詩這女人並不簡單,她的話裡有幾句是真幾句是假,恐怕隨她自己之外便無人知曉,尤其是她與KS君的關係,隱隱然覆蓋著一層迷霧,令人摸不著頭腦;且看手機裡二人之間的對話記錄,能否解開其中謎團吧。
手機裡裝有幾個時下最流行的社交軟件,有的偏重相片分享,有的鼓勵發表貼文,而單純用來對話的就只有一個。我們開啟了那個軟件,熒幕彈出呂紅詩的對話名單,一掃之下發現,當中多數是男性名字,而且都是近期有聯絡過的。這些男人跟呂紅詩有何關係,我沒興趣發掘,可徐健看得眼睛都亮了,正欲一個一個點開來看,卻被我一肘打在胸口上,痛得「哎呀」一聲叫了出來,不敢再往下看,轉而在搜尋器打上K和S兩個英文字母,搜出KS Mok這個神秘的英文名字。
社交軟件的設計,是把最近的對話放在最底,之前的依序置於其上,所以我們第一眼就見到KS君傳給呂紅詩的訊息,問她有沒有拆開他送的結婚禮物,而訊息發送時間則在兩日前的晚上,呂紅詩從咖啡館逃跑之後,因此該訊息並沒有得到回覆。
回溯二人對話,原來早於五年前,呂紅詩尚未認識黑豬之時,就已跟KS君展開一段曖昧不明的關係了。根據呂紅詩所言,他們結識於大學,畢業後還有聯絡,但二人一開始以什麼通信軟件交談,談話內容又是環繞著什麼事情,因年代久遠,現已無法查知。直至五年前,雙方轉用了現在這套軟件,使得所有對話均記錄在系統內,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呂紅詩並沒有編故事,KS君對她確實死纏爛打,她對KS君確實冷漠無情,然而,這只是事實的一部分,而且是最初的那部份,後來的發展,大大推翻了呂紅詩的片面之詞,也令我和徐健看得張口結舌,搖頭不願置評。
KS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些肉麻訊息給呂紅詩,說什麼「很想念你啊」、「沒有你生活難過」、「一直忘不了你」之類的話,煩是煩了一點,也總算正正常常。呂紅詩甚少回應,但也沒阻止對方繼續說那些話,這使得他誤以為女神是愛聽的,於是變本加厲,說盡甜言蜜語,以為精誠所至,終有一日金石為開。然而,呂紅詩繼續不理不睬,繼續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一個人不斷對著空氣說話,日子久了,總會支撐不住,KS君後來的訊息開始變調,變得越來越露骨,甚至有些色情成分。他自己覺得那些笑話很好笑,以為可以博得女神歡心,誰知女神實在反感之極,罕有地回了一句:「請你不要再騷擾我。」一下打沉愛慕者的意志。
隔了一段日子,KS君從深海浮上水面,傳了一幅平板電腦照片給呂紅詩,並說那是他公司最新推出的產品。KS君從大學時期開始,一直以錯誤方法追求女神,出來工作三五年,總算學會些人情世故,懂得怎樣獲得女神青睞,這次一份禮物送出去,馬上收到女神一個笑臉和一句多謝,效果異常顯著。
可是,KS君始終是死腦筋,不知變通,自家公司出產電子產品,就只懂一直送電子產品,手機也送出不下十部了,弄得女神有些生厭,暗示要轉轉新花樣。他仍是不懂,依舊送了手機,只是換了另一個款式。女神生氣了,無法矜持下去,直接上傳某個名牌手袋的照片,狠狠敲下KS君項上的硬頭顱。KS君此時再笨,也明白女神意思,隔兩天就將手袋恭敬奉上。這次開門見山、開誠佈公的做法奏效了,女神以後不再拐彎抹角,有什麼想要的,直接就是一張照片或一個網頁連結,輕輕鬆鬆,貨物到手。追求者可是有求必應,從不跳票,手袋、裙子、高跟鞋、化妝品,無不一一奉上,五花八門,盡是國際知名品牌。
東西送多了,KS君膽子也大了,終於開口約女神見面,女神起初敷衍推搪,用盡許許多多笨蛋也不會相信的藉口,只希望「貨可以到手,人可以不去」。KS君失望了一次又一次,最後按耐不住,要求見面時才把禮物相贈。這次的禮物十分貴重,乃一鑽石吊墜,為女神心儀已久、夢寐以求的一件珍品,她考慮再三,終於同意見面,地點在一間五星級酒店內的高級餐廳。雙方吃完一頓豐富晚餐,KS君送上禮物,有意無意說了句不該說的話:「我們上房間吧。」登時嚇得女神花容失色,挾著她的鑽石吊墜逃之夭夭。當晚情景,我們當然沒有親眼看見,以上是從他們事後的對話推測得知。 這種關係持續到何時?當然持續到呂紅詩有了黑豬這個男朋友,雙方訂婚再計劃結婚,也都還未停止。有趣的是,KS君從不知道呂紅詩已有男朋友了,還在一味苦苦追求,直至後來呂紅詩親口告訴他結婚的消息,他才幡然醒悟,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癡心妄想,女神從來沒把自己放在心上。因為呂紅詩是這樣跟他說的:「KS,恭喜我啦,我要嫁人啦,你一定很意外吧,我知道你會為我高興的。」見KS君很久沒有回覆,呂紅詩又道:「你怎麼不祝福我呀?好朋友結婚了,不是應該送上祝福嗎?」當KS君真的祝福了她,她就對對方說:「我和老公只打算搞一場小婚宴,簡簡單單,不會請太多人來,所以我在這裏收到你的祝福就夠了,謝謝你啊。你也不用送我結婚禮物了,這些年來,你送我的還不夠多嗎?也應該到此為止了,我想你應該明白吧。」言下之意,是要對方自動消失,從此不再聯絡。這可說是呂紅詩搬進新屋,過新生活之前的一次大掃除,把沒用的垃圾掃進廢紙箱中,免得日後礙手礙腳。在她看來,KS君的價值已經給榨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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